《智囊全集》全文 译文

《智囊全集(全译珍藏本)》共分上智、明智、察智、胆智、术智、捷智、语智、兵智、闺智、杂智十部共计二十八个小类是十邵从先秦到明代智慧故事集,辑录了一千多则小故事,是一部反映古人巧妙运用智术计谋来排忧解难、克敌制胜的处世奇书。

冯梦龙 (1574-1646),男,汉族,明文学家、戏曲家,1574年出生于南直隶苏州府吴县长洲,卒于1646年,明代文学家,思想家,戏曲家。字犹龙,又字子犹,号龙子犹、墨憨斋主人、顾曲散人、吴下词奴、姑苏词奴、前周柱史等。汉族,南直隶苏州府长洲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出身士大夫家庭。兄梦桂,善画,书。弟梦熊,太学生,曾从冯梦龙治《春秋》,有诗传世。他们兄弟三人并称“吴下三冯”。

第一部 上智

上智部总序

【原文】

冯子曰:智无常局,以恰肖其局者为上。故愚夫或现其一得,而晓人反失诸千虑。何则?上智无心而合,非千虑所臻也。人取小,我取大;人视近,我视远;人动而愈纷,我静而自正;人束手无策,我游刃有余。夫是故,难事遇之而皆易,巨事遇之而皆细;其斡旋入于无声臭之微,而其举动出人意想思索之外;或先忤而后合,或似逆而实顺;方其闲闲,豪杰所疑,迄乎断断, 圣人不易。呜呼!智若此,岂非上哉!上智不可学,意者法上而得中乎?抑语云「下下人有上上智」,庶几有触而现焉?余条列其概,稍分四则,曰「见大」、曰「远犹」、曰「通简」、曰「迎刃」,而统名之曰「上智」。

【译文】

冯梦龙说:真正的智慧并非有一套固定不变的原则可依循,而是对应着不同的现实难局,有恰如其分的不同对策。所以愚昧的人,偶尔也会出现深具智慧的反应;倒是聪明的人往往因为太紧守着某些原则,遂做出错误的判断来。

因此,真正的大智慧其实是「无心」的,不会被既有的原则、经验和思考方式所拘限,所以能充分灵活、充分弹性的深入变动诡谲的难局里,洞见常人所不能见的问题核心,察知常人所不能知的长远发展,而其拟定的对策,也往往出乎常人的想像,甚至乍看起来是违反常识的,惟有等到问题完全解决,才能看清这样深远通透的智慧来。

这样不拘原则的上上智慧,虽是不可学,然而多知道一些这类的智慧事迹, 却也能有效增加我们应对问题的能力。

又:一些不见得聪明的人偶而出现的上上智慧,也往往对我们有启发和触类旁通的效果,因此,我特地把这些我所知的智慧实录条列出来,分为四卷,分别是「见大」、「远犹」、「通简」、「迎刃」,而总其名为「上智」。

一 掌握大局

【原文】 一操一纵,度越意表。寻常所惊,豪杰所了。集「见大」。

【译文】 一操一纵,往往在预料之外,这是平凡的人最害怕碰上,豪杰之士却最能拿捏分寸的地方。

1、 太公孔子

【原文】

太公望封于齐。齐有华士者,义不臣天子,不友诸侯,人称其贤。 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诛之。周公曰:「此人齐之高士,奈何诛之?」太公曰:「夫不臣天子,不友诸侯,望犹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弃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而旌之以为教首,使一国效之,望谁与为君乎?」

[冯述评]

齐所以无惰民,所以终不为弱国。韩非《五蠹》之论本此。

少正卯与孔子同时。孔子之门人三盈三虚。孔子为大司寇,戮之于两观之下。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夫子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此,则不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以不诛也。」

[冯述评]

小人无过人之才,则不足以乱国。然使小人有才而肯受君子之驾驭,则又未尝无济于国,而君子亦必不概摈之矣。少正卯能煽惑孔门之弟子,直欲掩孔子而上之,可与同朝共事乎?孔子狠下手,不但为一时辩言乱政故,盖为后世以学术杀人者立防。

华士虚名而无用,少正卯似有大用而实不可用。壬人佥士,凡明主能诛之;闻人高士,非大圣人不知其当诛也。唐萧瑶好奉佛,太宗令出家。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郑铣陽、丞郭仙舟投匦献诗。敕曰:「观其文理,乃崇道教,于时用不切事情,宜各从所好。」罢官度为道士。此等作用,亦与圣人暗合。如使佞佛者尽令出家,谄道者即为道士,则士大夫攻乎异端者息矣。

【译文】

太公望(姓吕名尚,为周文王师)封于齐,齐国有一个名叫华士的人,他认为不臣服于天子,不结交 诸侯是正当的事,人们都称赞他很贤明。太公望派人请他三次都不肯到,就命人杀了他。周公(姓姬名旦,周武王之弟,辅佐成王为政)问说:「他是齐国的一位高士,怎么杀了他呢?」太公望说:「不臣服天子,不结交 诸侯的人,我太公望还能将他臣服、与之结交 吗?凡国君无法臣服、不得结交 的人,就是上天要遗弃的人。召他三次而不来,则是叛逆之民。如果表扬他,使他成为全国民众效法的对象,那要我这个当国君的何用?」

[冯评译文]

齐国因此没有懒惰的人。始终不沦为弱小国家。韩非(战国时代韩国的公子,口吃不能言谈,善于著书。著有《韩非子》)《五蠹》的学说就是以此为本。

孔子的学生曾受少正卯(春秋时鲁大夫)言论的诱惑 ,数度离开学堂,使学堂由满座成为空虚。孔子做大司寇(掌管刑狱的官)的时候,就判处少正卯死刑,在宫门外杀了他。子贡(姓端木名赐,孔子的学生)向孔子进言道: 「少正卯是鲁国的名人,老师您杀了他,会不会不恰当啊?」

孔子说:「人有五种罪恶,而盗窃比较起来还稍好一点:第一种是心思通达而陰险,第二种是行为乖僻而固执不改,第三种是言辞虚伪而能动人心,第四种是记取非义、多而广博,第五种是顺应错误而认为理所当然。[画尽奸雄的隐密]一般人要是有这五种罪恶之一,就不免被君子所杀;而少正卯同时具备五种恶行,正是小人中的奸雄,不可不杀。」

[冯评译文]

小人没有过人的才能。就不足以乱国。假使有才能的小人肯受君子指挥,未尝对国家没有好处,而君子也不应一概摒弃他们。可是少正卯煽动迷惑孔子的弟子,几乎要压过孔子,还能和他同朝共事吗?孔子狠心下手,不只是为了阻止当时以口才便捷扰乱政局的状况,也为后世以学术的原因杀人树立了榜样。

夸夸其谈的人徒具虚名而无实用;少正卯则好像很有用、实际上不可用。徒有口才而心术不正的小人,贤明的君主就是应该杀了他。名人隐士,只有大圣人才能认识到其该杀的理由。唐朝萧遥痴迷于拜佛,太宗命令他出家。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官名,参谋军务,唐代兼管一郡军务)郑铣陽、丞郭仙舟献诗陈情,玄宗下诏:「看诗中的意思是在推崇道教。这种思想不切合时代的要求,当依其个人的喜好,免去官职做道士吧!」这种做法和圣人的行事正相吻合。假使痴迷佛、道的人都让他们出家做和尚道士,那么士大夫以邪说异端攻击正道的事情就可以平息了。

2、 诸葛亮

【原文】

有言诸葛丞相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及赦也。若刘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乎?」及费祎为政,始事姑息,蜀遂以削。

[冯述评]

子产谓子太叔曰:「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于是郑国多盗,太叔悔之。

仲尼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商君刑及弃灰,过于猛者也;梁武见死刑辄涕泣而纵之,过于宽者也。

《论语》赦小过,《春秋》讥肆大眚。合之,得政之和矣。

【译文】

有人批评诸葛亮(三国时代蜀国宰相,字孔明,隐居隆中,人称卧龙,刘备三访始获见,后佐刘备建国于蜀,与东吴、魏鼎足而立,拜为丞相,封武乡侯)吝于宽赦他人的罪行。诸葛亮回答说:「治理天下应本着公正、仁德之心,不该随意施舍不恰当的恩惠。所以匡衡(汉朝人,累官至丞相,封乐安侯)、吴汉(东汉人,字子颜,封度平侯)治国就不认为无故赦罪是件好事。先帝(指刘备,三国蜀汉政权建立者)也曾说过:我曾与陈元方(名纪,东汉?颍川人)、郑康成(名玄,东汉大儒,生平著述甚多)交往,从他们的言谈中,可洞悉天下兴衰治乱的道理,但他们从没谈及赦罪也是治国之道;又如刘景升父子(即刘表、刘琮。东汉献帝时刘表任荆州刺史,刘表死后,刘琮投降曹操)年年都大赦人犯,但对治理国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后来费祎(三国蜀人,与董允齐名,累官至尚书令,封成乡侯)主政,采用姑息宽赦的策略,西蜀的国势因此削弱不振。

[冯评译文]

子产(名公孙侨,春秋郑国人,时晋楚争霸,郑处两强之间,子产周旋其间,卑亢得宜,保持无事)对太叔(即子太叔,名游吉,春秋郑国人,继子产为政,能宽不能猛,郑国多盗)说:「只有最具仁德的人,才能用宽容的律法来治理人民;次一等的就只能用严厉的方法了。猛烈的大火,人看了就害怕,因此很少人被烧死;平静的溪流,人们喜欢接近嬉戏,却往往被淹死。所以用宽容的方法治国比较困难。」

后来太叔治理国家,不忍用严厉的方法,于是郑国盗匪猖獗,太叔非常后悔。

孔子说:「行政过于宽容,百姓就容易轻慢,这时就要用严厉的律法来纠正他们;过于严厉,百姓又可能变得凶残,就要用宽大的政令来感化他们。用宽容来调和凶残,用严厉来调和轻慢,才能做到人事通达,政风和谐。」

商鞅(战国卫国人,佐秦孝公变法,使秦富强)对弃灰于道的人也处以黥刑(古代肉刑之一,在面上刺字后用墨染黑,又称墨刑),这样就太过严苛了。」

梁武帝(萧衍,长于文学、书法,迷信佛教)看见执行死刑,往往流着泪释放他们,这样又太过宽容。

《论语》有「宽赦小过错」之说,《春秋》曾讥刺放纵有大过错的人,二者只有调和得宜,才能求得政事的和谐。

3、 汉光武帝

【原文】

刘秀为大司马时,舍中儿犯法,军市令祭遵格杀之。秀怒,命取遵,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常欲众军整齐,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奈何罪之?」秀悦,乃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避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将也!」

[冯述评]

罚必则令行,令行则主尊,世祖所以能定四方之难也。

【译文】

汉光武帝刘秀(打败篡汉的王莽,即帝位,是为世祖)做大司马(管理军事的最高长官)的时候,有一回官府中的僮仆犯法,军市令(军中交 易场所的主管)祭遵(颍川颍陽人,封颍陽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下令杀了他,刘秀很生气,命令部下收押祭遵。当时,主簿(掌管官府文书帐簿的官员)陈副规劝道:「大人一向希望军中士兵行动整齐划一,纪律严明。现在祭遵依法办事,正是推广军令的表现啊!」

刘秀听了很高兴,不但赦免祭遵,而且让他担任刺奸将军。又对所有的将士们说:「你们要多防备祭遵喔!我府中的僮仆犯法,尚且被他所杀,可见他一定是个公正无私的人。」

[冯评译文]

赏罚分明,军令才能够推行;军令畅行无阻,主上自然受到尊重。刘秀正因为如此才能平定四方的战乱。

4、 孔子

【原文】

孔子行游,马逸食稼,野人怒,絷其马。子贡往说之,卑词而不得。孔子曰:「夫以人之所不能听说人,譬以太牢享野兽,以《九韶》乐飞鸟也!」乃使马圉往,谓野人曰:「子不耕于东海,予不游西海也,吾马安得不犯子之稼?」野人大喜,解马而予之。

[冯述评]

人各以类相通。述《诗》《书》于野人之前,此腐儒之所以误国也。马圉之说诚善,假使出子贡之口,野人仍不从。何则?文质貌殊,其神固已离矣。然则孔子曷不即遣马圉,而听子贡之往耶?先遣马圉,则子贡之心不服;既屈子贡,而马圉之神始至。圣人达人之情,故能尽人之用;后世以文法束人,以资格限人,又以兼长望人,天下事岂有济乎!

【译文】

有一天孔子出游:途中马儿偷吃了农夫的庄稼:农人很生气:捉住马儿并把它关起来。子贡知道后,就低声下气的前去恳求农人放了马儿,没想到农人不理会子贡。孔子说:「用别人听不懂的道理去说服他,就好比请野兽享用太牢(祭祀时所用的牛、羊、猪三牲,是最丰盛的牺牲),请飞鸟聆听九韶(古乐名,相传为夏禹所作。使孔子『三月不知肉味』的优美音乐)一样。这是我的不对,并非农人的过错。」

于是命马夫前去。

马夫对农人说:「你从未离家到东海之滨耕作,我也不曾到过西方来,但两地的庄稼却长得一个模样,马儿怎知那是你的庄稼不该偷吃呢?」

农人听了觉得有理,就把马儿还给马夫。

〔自是至理,安得不从!〕

[冯评译文]

物以类聚,在粗人面前谈论诗书,这是不知变通的读书人所以误事的原因。马夫的话虽然有理,但这番话若是从子贡口中说出来,恐怕农夫仍然不会接受。为什么呢?因为子贡和农夫两人的学识、修养相差太远,彼此早已心存距离;然而孔子为什么不先要马夫去,而任由子贡前去说服农夫呢?--若一开始就让马夫前去,子贡心中一定不服!如今不但子贡心中毫无怨尤,也使得马夫有了表现的机会。圣人能通达人情事理,所以才能人尽其才。

世人常以成文的法规来约束他人,以资格来限制他人,以兼有所长来期望他人。这样,天下事哪有成功的希望呢?

5、 宋太祖

【原文】

「三徐」名著江 左,皆以博洽闻中朝,而骑省铉尤最。会江 左使铉来修贡,例差官押伴。朝臣皆以词令不及为惮,宰相亦艰其选,请于艺祖。艺祖曰:「姑退,朕自择之。」有顷,左珰传宣殿前司,具殿侍中不识字者十人以名入。宸笔点其一,曰:「此人可。」在廷皆惊,中书不敢复请,趣使行。殿侍者莫知所以,弗获已,竟往。渡江 ,始铉词锋如云,旁观骇愕,其人不能答,徒唯唯。铉不测,强聒而与之言。居数日,既无酬复,铉亦倦且默矣。

[冯述评]

岳珂云:「当陶、窦诸名儒端委在朝,若令角辩骋词,庸讵不若铉?艺祖正以大国之体不当如此耳。其亦不战屈人兵之上策欤?」

孔子之使马圉,以愚应愚也。

艺祖之遣殿侍者,以愚困智也。以智强愚,愚者不解;以智角智,智者不服。

白沙陈公甫,访定山庄孔易。庄携舟送之,中有一士人,素滑稽,肆谈亵昵,甚无忌惮。定山怒不能忍。白沙则当其谈时,若不闻其声;及其既去,若不识其人。定山大服。此即艺祖屈徐铉之术。

【译文】

宋朝初年,三徐(徐延休、徐铉、徐锴)是江 左(即江 东,为南唐所在地)的著名学人。宋室君臣都知道他们学问十分渊博,而骑省徐铉(字鼎臣,原为南唐的臣子,随后主李煜归顺宋太祖,官位升至散骑常侍,著有《骑省集》,是他的女婿编的,以官名当做书名)是其中最杰出的一位。

当江 左遣徐铉来朝贡(南唐对宋称臣)时,依惯例宋朝政府要派押伴使(随侍朝贡的使者)随侍左右。朝中的臣子都怕口才词令不如徐铉,宰相也觉得这种人才很难抉择,就请示太祖(即赵匡胤,宋朝开国国君)。

太祖说:「你们暂且退下,我自己来选。」

不久,左珰(皇帝秘书)传下诏令给殿前司(掌管宫殿前禁卫军之名籍的官署),让准备十个不识字的侍卫名单入宫。皇帝亲笔圈选其中一名,道:「这个人可以。」

朝臣都很惊奇。

中书(宋朝的政事堂界与枢密院共同掌理国家大政)不敢再请示皇帝,就催促他上路。这个侍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得已,就渡江 和徐铉会合。

起初,徐铉言辞流利,侃侃而谈,旁观的人为之惊愕不已。侍卫无法回话,只能嗯嗯哎哎地应着;徐铉没有察觉,依然喋喋不休。

过了几天,一直没有得到回答,徐铉也累得沉默不语了。

[冯评译文]

岳珂(宋·汤陰人,岳飞的孙子)说:「当时陶谷(宋·新平人,强记好学,博通经史,历任礼、刑、户三部尚书)、窦仪(宋·渔陽人,学问广博,历任上部、礼部尚书)等有名的学者都在朝服官。如果派他们去答辩,难道会不如徐铉吗?」实际上太祖认为大国的体统不该如此。这也是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等策略吧?

前篇孔子派马夫的事,是以愚者应付愚者。

太祖选择押伴使,是以愚者去困扰智者。用才智去勉强愚者,愚者不会了解;用才智去比斗智者,智者必不服气。

白沙陈公甫(名献章,明?新会人,住在白沙里,学者称他白沙先生。学说以『静』为主)拜访定山庄孔易(名献,明?江 浦人。卜居定山二十余年,学者称他定山先生),临行定山准备了船送行。

船上有一个读书人,向来爱开玩笑,就在船上毫无顾忌地谈论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话题。

定山气得不得了。

白沙在那个人夸夸其谈的时候,好象根本没有听见;到那人走时把他当成不认识的人一样,不闻不问。

定山因此非常佩服白沙的修养。

这也就是宋太祖应付徐铉的技巧。

6、 胡 世宁

【原文】

少保胡 世宁,仁和人。为左都御史,掌院事。时当考察,执政请禁私谒。公言:「臣官以察为名。人非接其貌、听其言,无以察其心之邪正、才之短长。若屏绝士夫,徒按考语,则毁誉失真。而求激扬之,难当矣。」上是其言,不禁。

[冯述评]

公孙弘曲学阿世,然犹能开东阁以招贤人;今世密于防奸而疏于求贤,故临事遂有乏才之叹。

【译文】

明孝宗时,少保(官名,三孤之一。三孤是少师、少傅、少保)胡 世宁(仁和人,字永清,历任南京刑部主事、兵部尚书)担任左都御史(都察院的首长,专门纠核百官,辨明冤枉)负责掌管都核院的事,当时正要考核执政的官员。有人请孝宗下令禁止百官私自拜访都御史。

胡 少保于是禀告孝宗说:「为臣的职责是负责考察官员。要去了解一个人,如果不去观察他的外貌、聆听他的言谈,面对面接触他,就没有办法知道他心地是否正直、才能是否出众。假使拒绝见人,只按照别人的评语来作判断,那么毁誉就失去真实性。想要适当地激励选拔人才是很难办到。」

孝宗同意他的奏言,于是没有实施该项禁令。

[冯评译文]

公孙弘(汉?薛人,武帝初年为博士,累官到丞相,封平津侯)开设『东阁』,聘请学者,自己薪俸的收入都发给宾客。个性外表宽厚,内在深沉;表面善良,内心险恶。曾杀忠臣主父偃,流放董仲舒)从事邪曲不正的学术,又善于谄媚世人。然而还能开设东阁,招请贤人;当今之世,对防范奸人做得很精密,但对招揽贤人却做得很疏忽。所以一旦有事,就有缺乏人才的感慨了!

7、韩滉 钱鏐

【原文】

韩滉节制三吴,所辟宾佐,随其才器,用之悉当。有故人子投之,更无他长。尝召之与宴,毕席端坐,不与比坐交 言。公署以随军,令监库门。此人每早入帷,端坐至夕,吏卒无敢滥出入者。

吴越王常游府园,见园卒陆仁章树艺有智而志之。[边批:有心人。]及淮南围苏州,使仁章通信入城,果得报而还。鏐以诸孙畜之。

[冯述评]

用人如韩滉,钱鏐,天下无弃才,无废事矣。

按史:淮南兵围苏州,推洞屋攻城。守将孙琰置轮于竿首,垂黁投椎以揭之,攻者尽露;炮至,则张网以拒之。淮南人不能克。吴越遣兵来救,苏州有水通城中,淮南张网缀铃悬水中,鱼鳖过皆知之。都虞侯司马福欲潜行入城,故以竿触网,敌闻铃声,举网,福因得过。凡居水中三日,乃得入城。由是城中号令与援兵相应,敌以为神。疑即一事,姓名必有一误。

【译文】

唐朝人韩滉(字太冲,封晋国公)在指挥管辖三吴(一说吴兴、吴郡、会稽)的时候,所任用的部属都很恰当,各依其人的才干安排职务。有一次,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来投靠他,却没有任何专长。韩滉曾经请此人参加酒宴,只见此人从头到尾端坐无语,不曾与邻座的人交 谈一句话。韩滉就派他随军看守库门。此人每天早晨进入帷帐,端坐到黄昏。从此士兵都不敢随便进出仓库了。

吴越王(即钱鏐,五代十国的第一位君主,自称吴越国王)常常游赏府中的花园,看见园丁陆仁章很有种树的才艺,心里暗自记得他。后来淮南人围攻苏州的时候,钱鏐派遣陆仁章进入苏州城传话,果然达成任务,安全回来。钱鏐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般善待。

[冯评译文]

用人如果都和韩滉、钱鏐一样,人尽其才的话,天底下就没有被遗忘的人才,也没有荒废的事务了。

据史书记载:淮南人围攻苏州城时,以攻城器械洞屋(攻城的器具,用木头柱子撑着,上面覆盖牛皮,形状如洞而得名)攻城,苏州守将孙琰(五代吴越人,骁勇多智,世称孙百计)用轮子系在竹竿顶端,慢慢松开绳索垂下,揭开洞屋,攻城的敌兵都暴露出来,无法藏身;火炮射到就张开网来抵抗,使淮南人无法攻进城来。吴越王派兵来援救,苏州城外有水道通到城中,淮南人在水里布下挂着铃铛的网,连鱼鳖通过都能知道。有都虞侯司马福想偷偷入城,故意用竿去触网,敌兵一听到铃声,就拖起网来看,司马福因而趁机潜水入城。他可是在水里足足待了三天才等到这个机会的!因此城里的军队和城外的援兵才能做到里应外合,使敌兵觉得很神奇。司马福和陆仁章的事可能是同一件事,两个说法其中一定有一个姓名搞错了。

8、燕昭王

【原文】

燕昭王问为国。郭隗曰:「帝者之臣,师也;王者之臣,友也;伯才之臣,宾也;危国之臣,虏也。唯王所择。」燕王曰:「寡人愿学而无师。」郭隗曰:「王诚欲兴道,隗请为天下士开路。」于是燕王为隗改筑宫,北面事之。不三年,苏子自周往,邹衍自齐往,乐毅自赵往,屈景自楚归。

[冯述评]

郭隗明于致士之术,便有休休大臣气象,不愧为人主师。

汉高封雍齿而功臣息喙,先主礼许靖而蜀士归心。皆予之以名,收之以实。

【译文】

燕昭王(战国时燕王)问郭隗(战国时燕人)如何使国家强盛。 郭隗说:「三皇五帝将大臣当做老师一样看待,有德的君主将臣子当做朋友一般交往,强大的盟主对待大臣如同宾客,只有亡国之君才会将臣下视同罪囚。听凭大王选择。」

燕王说:「寡人愿意学习 ,却没有好老师。」

郭隗说:「大王真要有志于国家富强的话,我愿意为天下的读书人开路。」

于是燕王为郭隗建筑宫室,待之以师礼。不到三年,苏代(战国时齐人)从齐国前来效命,乐毅(战国时燕人)从赵国而来,屈景从楚国而来。

[冯评译文]

郭隗深明招致贤士的方法,颇有宽容好善的大臣风度,不愧当王者的老师。

汉高祖(刘邦)封所恨却有功的人雍齿(汉?沛人,追随高祖起兵,叛变后又归顺,高祖依张良之计,封齿为什方侯)为侯,使其他未受封的功臣也不再有怨言;刘备礼遇许靖(蜀汉?平舆人),使西蜀的人士都心服。

他们让人出名,而换来人才归心的实效。

9、丙吉 郭进

【原文】

吉为相,有驭吏嗜酒,从吉出,醉呕丞相车上。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以醉饱之失去士,使此人复何所容?西曹第忍之,此不过污丞相车茵耳。」此驭吏,边郡人,习 知边塞发奔命警备事。尝出,适见驿骑持赤白囊,边郡发奔命书驰至。驭吏因随驿骑至公车刺取,知虏入云中、代郡,遽归。见吉白状,因曰:「恐虏所入边郡,二千石长吏有老病不任兵马者,宜可豫视。」吉善其言,召东曹案边长吏科条其人。未已,诏召丞相、御史,问以所入郡吏。吉具对。御史大夫卒遽不能详知,以得谴让;而吉见谓忧边思职,驭吏力也。

进任山西巡检,有军校诣阙讼进者。上召,讯知其诬,即遣送进,令杀之。会并寇入,进谓其人曰:「汝能讼我,信有胆气。今赦汝罪,能掩杀并寇者,即荐汝于朝;如败,即自役河,毋污我剑也。」其人踊跃赴斗,竟大捷。进即荐擢之。

[冯述评]

容小过者,以一长酬;释大仇者,以死力报。唯酬报之情迫中,故其长触之而必试,其力激之而必竭。彼索过寻仇者,岂非大愚?

【译文】

汉朝人丙吉(鲁国人,封博陽侯)当丞相时,有一个爱喝酒的车夫随侍外出,酒醉后呕吐在丞相车上。西曹主吏(相府中管理侍从的官)告诉丞相,想赶走车夫。

丙吉阻止他说:「因为酒醉的过失而革除一个男人,此后他还有何处可以容身呢?西曹你忍一忍吧,他只不过污染丞相的车垫而已。」

这个车夫是边塞人,熟悉边塞军事紧急传递文书到京城的作业。有一次外出,正好看见传递军书的人拿着红、白二色的袋子,知道边塞的郡县有紧急事情发生。车夫就跟着传书的人到官署,打探得知胡 虏攻入云中郡和代郡,于是立刻回府见丞相,说了这件事,还建议说:「恐怕胡 虏所进攻的边郡有不少年老多病、没有办法打仗的官员,大人是不是先了解一下有关的资料?」

丙吉很同意他的话,立刻召见东曹(管理有关军吏任免职的官吏),查询边郡官吏的档案,分条记录他们的年纪和经历等。

事情尚未完全办好,皇帝下诏召见丞相和御史大夫(相当副丞相的官吏),询问有关受到胡 虏侵袭边郡的官吏情况。丙吉回答得头头是道,而御史大夫仓促间无法说得详细具体,遭到了皇帝责备。

丙吉得到称赞,说他关心边塞、尽忠职守,其实靠了车夫的帮助。

宋朝人郭进担任山西巡检(官名,掌管训练甲兵、巡逻州邑、擒捕盗贼的事)时,有一个军官专门进京告御状,控告郭进。天子召入询问,知道他是诬告,就将他遣送回山西,交 给郭进,下令杀了他。

当时正遇到并州贼寇入侵,郭进对这个军官说:「你敢告我,胆量一定很大。现在我赦免你,如果你能消灭并州敌寇,我就上书朝廷推荐你;如果失败,就自己去投河,不要弄脏了我的宝剑。」

这个军官奋不顾身,拼死作战,结果大获全胜。

郭进当真推荐他升了官。

[冯评译文]

容忍小小的过失,会得到对方特长作为回报;饶恕大仇人,更能得到性命相博的报答。对方回报的情意积聚在心底,平时他会慢慢寻找机会回报你,紧急关头他更会竭尽所能报答你。

那些追过寻仇的人,岂不是太笨了吗?

!”0、秦桧

【原文】

秦桧当国,有士人假其书,谒扬州守。守觉其伪,交 原书管押其回。桧见之,即假以官资。或问其故,曰:「有胆敢假桧书,此必非常人。若不以一官束之,则北走胡 ,南走越矣。」

[冯述评]

西夏用兵时,有张、李二生,欲献策于韩、范二公,耻于自媒,刻诗于碑,使人曳之而过,韩、范疑而不用。久之,乃走西夏,诡名张元、李昊,到处题诗。元昊闻而怪之,招致与语,大悦,奉为谋主,大为边患。[边批:元昊识人。] 奸桧此举,却胜韩、范远甚。所谓「下下人有上上智」。

有人赝作韩魏公书,谒蔡君谟。君谟虽疑之,然士颇豪,与之三千,因回书,遣四兵送之,并致果物于魏公。

客至京,谒公谢罪。

公徐曰:「君谟手段小,恐未足了公事。夏太尉在长安,可往见之。」即为发书。

子弟疑谓包皮容已足,书可勿发。

公曰:「士能为我书,又能动君谟,其才器不凡矣。」

至关中,夏竟官之。[边批:手段过大。]

又东坡元赝间出帅钱塘。

视事之初,都商税务押到匿税人南剑州乡贡进士吴味道,以二巨卷,作公名衔,封至京师苏侍郎宅。

公呼讯其卷中何物。

味道恐蹙而前曰:「味道今秋忝冒乡荐,乡人集钱为赴省之赆以百千,就置建陽纱得二百端。因计道路所经场务尽行抽税,则至都下不存其半。窃计当今负天下重名而爱奖士类,唯内翰与侍郎耳。纵有败露,必能情贷,遂假先生名衔,缄封而来。不知先生已临镇此邦,罪实难逃。」

公熟视,笑,呼掌笺吏去其旧封,换题新衔,附至东京竹竿巷,并手书子由书一纸,付之,曰:「先辈这回将上天去也无妨。」

明年味道及第,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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