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 ‖ 窦小四

     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

                   文:窦小四 | 图:来自网络

告别了一天忙碌与喧嚣,我回到了房间,我把我的右手放在胸口,躺下,躺在了床中间,完全舒展。

窗玻璃上起伏的光晕,流泻回旋,楼前的树,似是镶了金边,天地圆融,我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过往,时间与年岁,成了飘忽的虚线,我近乎忘记了我到底是谁,人们啊,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

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让我独自平躺在这里,让我只属于我自己。

山无业根明月高悬,清风徐朗万物寂静,我在它们中间。

听那小溪潺潺,听那松子开绽,听那一片细小衰弱的叶子,从枝头轻旋着落在了其它的枯叶之上,此刻,有蝴蝶飞过吧,只有一只,恰如我,单薄而孤独,孤独而宁静。

它是一万只蝴蝶的化身吧,时而色彩艳丽,时而形似枯叶,时而疾行,时而翻飞,时而睁大着它的眼睛,好奇地凝望着这个世界,时而也会微闭双目,感受视觉之外一切这个宇宙中的细小变动,一如我。

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我的锁骨冰凉,体温从我的生命里临时退场,它们没有和我说再见,它们游离我,就像微风掠过山崖,那山崖上的佛像,笑而不语,仿佛从未经历斧凿,仿佛从未披被风霜,也仿佛,以目光指示着方向。它的面容,慈悲中透着安详,它的微笑,欢喜里流露着悲凉,却又好似,以端坐、静默,无声地昭示着“关于我”——无欲,无为,无我。

请不要打扰它端坐的模样,恰如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我就这样赤裸着脸平躺在床上,时间幽蓝,时间以幽蓝将它丝滑的光线折射在我疲惫的脸上,我脸上的皱纹,如同田间的小路,布满了泥泞,也落满了风雪,三十九岁的年轮,与我相依相傍。

泪水如泉,漫过我的脸颊,一直漫流到我的故乡,八月的婆婆纳,都长出了新的花,所有的花蕾,都会在一场夏雨后,脸庞湿漉漉,如同我,季节与时令,空悬如剑。

十月湿润,阴凉寒冷,令人疼痛而忧伤。

让我就这样平躺着吧,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没有惶恐,没有焦虑,也没有那因为强烈的思念而不时袭来的痛楚,我安静如斯,我悲凉如斯。

我的记忆坐在我的对面,它像我的敌人一样嘲笑我,嘲笑我的衰老和懦弱,嘲笑我的迷惘和不舍,嘲笑我像一个饥饿的人,在空无一人的旷野找寻食物和树木,天地不与我相认,草木不与我相认,青山和流云,河流和风,都不与我相认。

我对着一颗石头不断地确认我自己,我向着一株野草不断地确认我自己,然而,它们都不认识我,也从未与我相遇,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我单薄无助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窠臼里,无法挣脱,也无法清醒。

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让我自言自语,让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和我自己相处,我站远了看我,以我观我,以疏离,以冷漠,以不解,以臆想和隔膜,看我,看我自己的心灵和轨迹,看我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挪一动,它们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不合逻辑不合理,那么的轻佻而轻浮,那么的笨拙而低劣,请不要打扰我宁静的悲凉,让我生动而真切地感受一下隔着一个姓氏,隔着一脉血液,隔着一堵教养地审视我自己,思考我自己,与自己为友为盟,亦或为仇为敌,以论谈,以博弈,以争斗,以不容审视和对待我自己。

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让我在我的内里走,如同一株麦子在泥土里破行,乡野清凉,明月等着我,山风等着我,在执着与澄澈里,在大山隐隐的鼾声里,我与大自然息息相关,鼻息相通。

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请让我安静地躺在这里,成为春天温柔的一部分。

春天,它是多么慷慨啊,它赠送我一件丝滑的春衫,以花朵,以春雨,以消融的河流,以柔顺的柳丝,抚慰我半生颠沛,半生流离。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悠扬的箫声,这箫声,它绵长而惆怅,它若即而若离,是为生故?是为离故?是为心故?是为景故?

我不愿意再追问,我不愿意再思考。

我只想安静地躺着,请不要打扰我悲凉的宁静。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和《无尽的白雪》公开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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