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有温度的现代人,才能不受困于系统
前段时间,一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的文章刷爆了朋友圈。之所以引起共鸣,是因为现代社会的每个人,不同程度上都受困于抽象的系统——有生活,没世界,像机器一样运转。
每个现代人都困在系统里
这个困住我们的系统由机器与算法操控,一旦进入,很难脱离,比如:
以广告为生的自媒体作者,困在微信阅读量的系统里
电商卖家,困在电商平台的参数系统里
评职称的教授,困在论文的评价系统里
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概括为:
系统世界殖民生活世界。
人类学家项飙总结为「附近的消失」,体现为三个特征:
1.人表现的越来越个体化、原子化。
人和人之间的细微关系变得比较松散。
2.人不信任具体的人,信任抽象系统。
相对于送货的快递小哥,我们更信任支付宝、美团这样的抽象系统。信任抽象的意义系统让资源集中化,集中化带来了即时性和方便感。比如在美团点个外卖,几分钟能送到。
3.社会关系有一种回归原生的趋向。
不信任附近的人,但总不能将信任全部建立在抽象系统上。人是社会性动物,社会关系有回归原生的现象,通过血亲,生物学来界定这种关系。
比如重新认为父子关系、代际关系很重要。现代年轻人要靠父母介绍相亲对象。
当附近消失后,社交距离不再靠身体丈量,而变成了一种心理感受。肉体感知的附近被数据化的附近代替,比如认为千里之外的网友,比隔壁的邻居离我们更近。
当时间取代空间,成为规范行为的标准后,人们追求即时性,缺失了耐心,造成反思能力下降,同时也很容易情绪化和极端化。
当人成为抽象系统的一个点,我们相信数据至上,相信量化,相信生命可测量。我们带上手环,装上传感器,实时监测各种数据——包括体温、血压、心率、运动,睡眠时间等。无论这些数据有多精确,都无法回答「我是谁?我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数据可以累加,意义的产生需要集中、消散、干预、调节,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中涌现。意义需要故事,需要自我叙事。有温度的人是一个叙事自我,不是一个数据自我。
现代人有生活,没世界
现代社会建立在「自由」这块地基之上。通过人人生而自由(All men are born free)的口号,解构了以土地和特权为基础的传统社会。
但自由这块根基并不可靠,它本身就没有根基,或者说它以自身为根基。所谓自由意味着没有任何限制,一切限制都可以打破。
在自由的导向下,可以破坏和重建任何东西。当然也可以打破自由来获得自由。自由没有边界,永远没有「底」。
但资源有限,生命也有限。当自由作为终极目的,成为最高价值时,就产生了矛盾,这种矛盾造成了各种现代病:
生活的意义丧失
缺乏安全感
信仰缺失
精神分裂
哲学家海勒认为以技术为主导逻辑的必然会带来这种结果。在以技术为推动力的社会中,个人获得成功不需要拥有独立人格,也不需要情感,甚至都不需要道德品质。
一个现代人要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只需要理性计算效用,掌握解决问题的技能,并通过不断调整来适应就能达到。在技术逻辑中:
人和物是无差别的对象(在外卖数据系统中,骑手和外卖无差别)
重视效率和效益
喜欢新的而不是旧的
按照目的-意义理性对待事物(目的比意义有更高权重)
不关心文化和传统
黑格尔称现代社会为「精神动物王国(the spiritual animal kingdom)」,动物是专门化的,无法超越自然赋予的形态,动物只有生活(生命),没有世界。
相比之下,人是一种精神存在,人类是想象的共同体,通过多方面的教育,人拥有一个世界(Have a world)。
但在现代社会的这个动物王国中,人变得跟动物一样专业化。这违背人的本性,违背人的精神本性。
阿伦特指出现代人的生活和他的世界之间有一块裂缝(gap)。这个裂缝是现代病的根源。
人不应该只是生活,他们还需要拥有自己的精神世界,让生活和世界合一(幸福完整)。一个人如果没有精神世界,他就无法发挥自己的精神潜能,无法发挥他的创造本能。
人生要爬两座山
幸运的是,现代社会中,个人有自主权,可以自我解释,也有其他选择(比如美团骑手,原则上,他具有选择权,并没有强迫)。海勒认为这是现代社会给我们最大的福祉。
项飚给出的答案是建构附近。既然附近消失了,那我们可以努力建构一个附近—— 一个可用身体丈量的附近——建构你与附近其他人的关系。
个人意义和尊严的出路不在于个人,一定在于关系,在于所处的共同体。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体才能找到全方位发展自我的方法;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谈及个人的自由(马克思)。
专栏作家戴维·布鲁克斯(David Brooks)说,人生要攀登两座山。第一座山是「自我之山」,追求个人自由、独立、希望自己越来越成功,实现自我,获得幸福。
第二座山是「共同体之山」,你为了共同体中的他人,或者某个使命,宁可忘记自我,追求奉献,被他人或事业消耗。
你可以先攀登第一座山,再攀登第二座山,或者同时攀登两座山。你不但追求速度,更兼具温度。真正的英雄,在改变自己生活的每一天,同时也在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