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原王朝的边疆治策对边疆区域发展的影响——以宋朝治策对大理国社会发展为中心

论中原王朝的边疆治策对边疆区域发展的影响——以宋朝治策对大理国社会发展为中心
于爱华  董继梅

摘要:中原王朝对华、夷的划分,不仅代表着核心和边疆地域上的差别,同时文化水平差异、区域经济开发强弱等皆成为重要标准。于边疆而言,核心地区往往具有较强的吸引力,边疆地区的发展也因此与中原王朝的治边政策密切联系。宋朝立国,缘于北方严峻的地缘压力及对北部边疆民族的仇视,宋朝的西南治策尽显消极,加之统治者对大理国的猜忌甚深,双方关系经历了从交往到隔绝的不正常发展过程。宋朝的西南治策,暂时缓解了西南地缘压力,却对边疆云南区域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及对外关系,皆产生了不利影响,云南于中原地区更加滞后。

关键词:宋朝;边疆;边疆治策;大理国

基金项目: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地课题“宋朝时期大理国与东南亚国家关系研究”( JD2014B19) 。

作者简介:于爱华( 1981— ) ,女,云南宾川人,云南师范大学历史与行政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历史学研究;董继梅( 1981 — ) ,女,云南宾川人,云南民族大学民族文化学院副教授,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 院博士生,主要从事民族历史研究。

先秦时期,就处理中心和边缘的关系,古人提出了“五服”说及“九服”说。汉代以后,由于华夷关系的复杂性,这种理论渐不适应,史籍中记载减少。但“五服”说及“九服”说之蛮夷观却深刻影响了历代治边政策。华、夷居住于不同区域,不同文化分布的差异、区域经济开发的强弱等成为划分的重要标准。一般来说,少数民族居住的边疆地区,为距离核心区域较远的偏僻之地,经济发展水平明显落后,居于中心地域的封建王朝,不仅代表着先进的文化水平,还代表着先进的社会生产力和经济发展水平,对边疆地区具有强烈吸引力,边疆的发展由此与中原联系在一起,而中原王朝的治策在其中起关键作用。

目前,学术界关于治边理论的研究尚不深入,正如方铁教授所言:“学术界关于古代治边理论的研究起步较晚,虽已取得一定成绩,但不能令人满意”。同时他还指出:“宋朝疏远大理国,与其划大渡河为界,其影响是多方面的。就经营西南边疆而言,所产生的消极影响也十分明显。”[1](185)目前,学术界多集中于宋朝与大理国关系的探讨,对其消极影响则关注度不够。文章试图对此进行研究,以求教于方家学者。

一、宋朝西南治策的形成及其对大理国的认知

宋初两次伐辽遭重创后,军事上改为防守。在西南地区,宋朝吸取唐亡教训,“宋挥玉斧”,“此外非吾有也”[2](89),放弃统一大理国。景德三年(1006年),宋真宗又以“交州瘴疠,宜州险绝,若兴兵攻取,死伤必多”为由,放弃统一交趾[3](9786)。以上举措,尽显统治者在开疆拓土上的消极态度。北宋中后期曾有两次“开边”行动,但最终引起朝野动荡,宋理宗在端平三年(1235年),“诏悔开边。责己”[4](810)。此外,宋朝还消极处理与南海诸国关系。“交趾、占城、真腊、蒲甘、大理滨海诸蕃,自刘餦、陈洪进来归,接踵修贡。……来则不拒,去则不追,边圉相接,时有侵轶,命将致讨,服则舍之,不黩以武。”[4](13981~13982)

不仅如此,在处理腹地和边疆关系上,宋朝统治者也有自己的原则。宋朝端拱二年(989年),朝臣田锡在奏书中称:“欲理内,先理外;内既理则外自安”。宋淳化二年(991年),宋太宗对近臣说,“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尚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帝王用心,常须谨此”[5](719),即所谓的“守中治边”原则。宋朝在处理与边疆民族关系上,甚为谨慎,即所谓“朝廷不可以四夷生隙,隙一开,祸拏不解,兵民肝脑涂地,岂人主爱民恤物意哉!”[4](11094)对西南少数民族,统治者有自己的认识。“自羁縻州洞之外皆蛮也。其区连亘湖南,接于西戎,种类不可胜记。溪洞外依山而居,荒忽五常者为僚,无酋长版籍,无年甲姓名……其南连邕州南江之外者皆成聚落,罗殿、自杞以国名,罗孔、特磨、白衣九道等以道名,此诸蛮之外又有大蛮落,西曰大理,东曰交趾,大理即南诏也。”[6](708)对西南羁縻民族进行分类,实行不同治策。其中大理被视为大蛮,成为重点防御对象。“蛮人熟知险易,商买(贾)囊橐为奸,审我之利害,伺我之虚实,安知无大中、咸通之事!愿密谕广西帅臣,凡市马之所,皆用谨信可任之士,勿任轻狷生事之人,务使羁縻而已。”[7](326~444)宋朝对大理国的这一认知,还来自于对唐朝历史经验的总结,所谓“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8](6295)。基于以上认识,宋初放弃大理国,似乎合时宜。在宋朝统治者看来,南诏是造成唐亡的罪魁祸首,大理国同样不能小觑。宋朝将之划为徼外,《宋史》将其列为外国。使其“欲寇不能,欲臣不得”,被认为是对大理国的“御戎之上策”[7](326~444)。

随着北方地缘压力的增加,统治者不断重申对大理国的防御政策。政和末,有人请于大渡河外置城邑以利互市,黎州知州宇文常言:“自孟氏入朝,艺祖取蜀舆地图观之,画大渡河为境,历百五十年无西南夷之患。今若于河外建城立邑,虏情携贰,边隙浸开,非中国之福也。”[4](11149)绍兴六年(1136年),翰林学士朱震再次重申:“按大理国,本唐南诏,大中、咸通间,入成都、犯邕管,召兵东方,天下骚动。艺祖皇帝鉴唐之祸,乃弃越巂诸郡,以大渡河为界,欲寇不能,欲臣不得,最为御戎之上策。”[7](326~444)又说,“蛮夷桀黠,从古而然。唐以前屡被侵扰入川。属自太祖兵威抚定,以大渡河为界,由是不敢猖獗。然沿边控御兵官,岂可非人?”[3](9692)在宋朝统治者看来,大理国乃是西南边疆不安定的潜在因素。隔绝与大理国的关系,便可防患于未然,杜绝边患的发生。

可以说,宋朝君臣对大理国是带有先天仇视的,而北方严峻的地缘局势,则是造就这种仇视心理的主要原因。“累世以来,夷狄人众地大未有如今契丹”[5](5726),“夏国自祖宗以来,为西方巨患,历八十年。朝廷倾天下之力,竭四方财用,以供馈饷,尚日夜惴惴然,唯恐其盗边也”[5](8376),“南夷敢杀天子之命吏,西夷敢有崛强之王,北夷敢有抗礼之帝者”[9](412),可谓宋朝地缘局势的真实写照。于是,形成了“宋兴,北有大敌,不暇远略”[10](20)的地缘战略。

二、从交往到隔绝——宋朝对大理国政策的转变

大理国与宋朝的关系,受北方地缘局势的影响。北宋初期为稳定西南局势,双方积极开展政治、经济交往,后期宋约金攻辽,双方关系中断。南宋立国后,金朝给它造成巨大的地缘压力,为解除西南边患,统治者明确终止政治关系,但为补充北方战马来源缺失,双方间的马匹贸易达到一定规模,南宋后期蒙古攻宋,双方关系阻绝。

为稳定西南,宋朝积极开展与西南各族的交往。开宝元年(968年),大理国遣使黎州,递交文书。天平兴国七年(982年),宋朝建造大船,以便利西南蛮之朝贡[3](9534)。此后,大理国与北宋的朝贡关系不绝于史,如雍熙二年(985年)、端拱二年(989年)、淳化二年(991年)、至道三年(997年)、咸平二年(999年)、景德二年(1005年)、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和宝元元年(1038年),双方朝贡密切,不止以上记载。为获取战马,宋朝在黎州、雅州(今四川雅安)等边境设置博易场,马匹交易一度兴盛,且带动了邻近部族的积极参与,邛部川山前、山后五部落“仰此为衣食”[5](3721)。在处理与西南民族关系中,大理国尽显小心谨慎。庆历四年(1044年),北宋因在黎州购买马匹优劣相杂,仁宗诏“择不任战者却之”,益州官吏怕此举造成动乱,于是“率如旧制”[5](3721)。熙宁七年(1074年),“番马绝迹不来”,宋朝人士杨佐前往大理国招诱买马,次年,大理国人驱赶马匹至四川贸易,此时因西北贸易恢复,宋人以“本路未尝有杨佐也”,予以拒绝。熙宁年间,北宋在西北地区积极开边,对于大理国的朝贡,宋朝仅仅以礼遇待之,不予册封,有意疏远之。政和七年(1117年),双方关系达到顶峰,宋朝封大理国王段和誉为云南节度使、大理国王,赠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上柱国[4](14073)。然而,随着北方地缘压力加剧,宋廷对大理国猜忌加深,双方关系恶化。宣和二年(1120年),宋约金攻辽,北方战事吃紧,黄璘也因引荐大理国入觐获罪,北宋有意冷淡与大理国的关系,“自是大理复不通于中国,间一至黎州互市”[4](14073)。

南宋偏安江南,金朝造成的地缘压力史无前例。在西南地区,南宋袭承以大渡河为界防御大理国的做法,大渡河以南已属徼外,“黎州蛮犯边”“黎州蛮投附”以及加强黎州边防等记载不绝于书。绍兴三年(1133年),大理国入贡,高宗“谕大臣止令买马,不许其进贡”[4](4565),明确终止与大理国的政治关系。为加强西南防御,缓解四川地缘压力。四年,宋朝将买马提举司从四川转移至广西。六年,大理国进马1000余匹、象3头,南宋统治者以“今春买马已足,别无买马钱物在寨”为由,拒绝朝贡。但又惧怕此举引起动乱,后令官吏买马措置,同时“暗作堤备”[3](9082)。南宋统治者多次重申加强西南边防,“大理不敢越善阐”[4](13270)成为后期双方政治关系的真实写照。宝祐元年(1253年),蒙古进攻大理,邕州官府派人刺探军情,然“少能至大理者,盖沿途诸蛮隔绝,不易通也”[11](1179)。军探仅能至特磨道(今云南广南一带),反映了南宋后期与大理国交往已阻绝的情形。

为获取战马,双方间的马匹贸易曾一度兴盛。绍兴二年“救令广西经略司以盐博马。其后岁拨钦州盐二百万斤与之”[7](325~747)。双方以金、银、盐等博易,“以马之高下,视银之重轻,盐锦彩缯,以银定价”[12](187)。广西横山寨每年马匹交易量达1500匹,南宋偿付马值金50镒、白金300金、棉布4000匹、廉州盐200万斤[2](3415)。在马匹交易中,南宋对大理国防范甚严,“置寨立关,傍引左、右江诸寨丁兵,会合弹压,买马官亲带甲士以临之,然后与之为市”[12](190)。然而受到西北地缘局势的影响,马匹交易并不顺畅。“今日干戈未息,战马为急,桂林招买,势不可辍……异时西北路通,渐减广马,庶几消患未然。”[7](326~444)而当西北地缘局势紧张战马来源缺失时,宋朝又派人至大理国招诱买马,“如蕃蛮能备战马三百匹赴官种卖者,赐与锦袍一领,银带一条。仍用效用,遍逾诸蛮,各令通知。由此蛮情慕赏,诱不待其招而自来者”[13](183)。由于南宋对大理国的猜忌,自杞、罗殿成为与宋朝马匹交易的主角,“大理国去宜州十五程尔,中有险阻,不得而通,故自杞、罗殿皆贩马于大理,而转卖于我者也”[12](189)。南宋后期,由于金朝攻宋,及其后蒙古大举攻宋战争的影响,大理国和宋朝之间的经贸联系不见于史载。

三、宋朝治策对大理国社会发展的影响

(一)对经济发展的影响

北宋前期,统治者在成都府路的雅州(四川雅安)、黎州(四川汉源)、嘉州(四川乐山),梓州路的戎州(今四川宜宾)、泸州(四川泸州市)、长宁军(四川珙县)等地设置博易场进行贸易,清溪关道成为双方联系的主要通道。“蛮马之来,他货亦至”[12](193~194),成为双方贸易兴盛的真实写照。北宋后期北方地缘压力剧增,宋廷关闭四川博易场,贸易据点转移至广西。于是史书出现了“中国通道南蛮,必由邕州横山寨”[12](68)的记载。淳祐元年(1241年),“黎守阎师古言大理请道黎雅入贡,安抚使孟珙却之,使道邕州”[14](39)。邕州道路程走向为:

至横山一程至古天县,一程至归乐州,一程至唐州,一程至睢殿州,一程至七源州,一程至泗城州,一程至古那洞,一程至龙安州,一程至凤村山獠渡江,一程至上展,一程至博文岭,一程至罗扶,一程至自杞之境名曰磨巨,又三程至自杞国。自杞四程至古城郡,三程至大理国之境名曰善阐府,六程至大理国矣。自大埋国五程至蒲甘国,去西天竺不远,限以淤泥河不通,亦或可通,但绝险耳。凡三十二程。若欲至罗殿国,亦自横山寨如初行程,至七源州而分道。一程至马乐县,一程至恩化县,一程至罗夺州,一程至围慕州,一程至阿姝蛮,一程至朱砂蛮,一程至顺唐府,二程至罗殿国矣,凡十九程。若欲至特磨道,亦自横山,一程至上安县,一程至安德州,一程至罗博州,一程至阳县,一程至隘岸,一程至那郎,一程至西宁州,一程至富州,一程至罗拱县,一程至历水铺,一程至特磨道矣。自特磨一程至结也蛮,一程至大理界虚,一程至最宁府,六程而至大理国矣。凡二十程矣。所以谓大理欲以马至中国,而北阻自杞,南阻特磨者,其道里固相若也。闻自杞、特磨之间,有新路直指横山,不涉二国。今马既岁至,亦不必由他道也。[12](122~123)

据陆韧教授考证,邕州道分为中线——自杞道、北线——罗殿道、南线——特磨道[15](129)。以上线路,中间皆有西南部族的阻隔,因此,史书有“自杞诸番本自无马”“自杞、罗殿皆贩马于大理”等记载。交通线的转移,影响甚大。

买马地点从四川转移至广西,从地缘上削弱了云南和四川的传统联系,双方间的人员流动中止。熙宁七年,北方战马来源短缺,杨佐受命至大理国招诱买马,见有群蛮在地间劳作,与其夷语,有一老翁回答:“我乃汉嘉之耕民也,皇祐中以岁饥,来活于兹,今发白齿落垂死矣!不图复见乡人也!”[5](6540)据此推测,熙宁前川民因饥荒进入云南,熙宁后中断。人员流动的中断,经济文化交流由此受限。此外,就经济发展水平而言,宋以前四川远超广西。宋代广西经济发展水平有限,农业落后。广西土地多,“田家所耕,百之一尔”[12](146),但农业生产方式粗放,土地破种后,“旱不求水,涝不疏决,既无粪耕,又不耔耘,一任于天”,“生齿不蕃,土旷人稀”[12](149)。广西落后的经济状况,不利于双方间经济的交流。杨佐《云南买马记》记载:“土田生苗嫁,其山川、风物,略如东蜀之资、荣。”[13](246)以及元初李京看到大理及滇中一带白蛮“多水田,谓五亩为一双,山水明秀,亚于江南。麻、麦、蔬、果颇同中国”[16](88)。对此,因予以正确理解,不能据此认为云南地区农业经济已经堪比内陆。

首先,滇中和大理地区地理条件优越,发展农业经济条件较好,代表着当时云南农业经济发展的最高水平,但不具有普遍性。云南地区地理环境复杂多样,地域经济发展不平衡,广大地区经济仍十分落后。如金齿百夷地区“尽力农事,勤苦不辍。及产,方得少暇”[16](19)。乌撒路(今贵州威宁)一带“诸夷多水田,谓五亩为一双”,而滇东北、川西南山区的土僚处于“刀耕火种”阶段,“所收稻谷,悬于竹棚之下,日旋捣而食”[16](95)。南诏重视农业经济的发展,并为大理国奠定了基础。南诏统治者“专于农,无贵贱皆耕”[8](卷222,6270),并且有水利系统灌溉的保障。而滇池一带则“土俗唯业水田”,“蛮治山田,殊为精好”[13](60)。

其次,云南商品经济发展水平与农业发展水平是相吻合的。大理国商品经济发展总体落后,贝币流通普遍。贝子,主目翳,“云南极多,用为钱贸易”[13](345)。元初云南地区使用贝币频繁,“云南民以贝代钱。是时初行钞法,民不便之。赛典赤为闻于朝,许仍其俗”[17](3065)。“云南贸易与中州不同,钞法所实未谙,莫若以交会、贝巴子公私通行,庶为民便。”[17](177)与马可波罗游历云南时所见情形一致,昆明地区“所用货币则以海中所出之白贝而用作狗项圈者为之”,大理地区亦普遍使用贝币。金齿州“其货币用金,然亦用海贝”,秃落蛮州“使用海贝,如前所述”,阿木州“亦习用海贝、黄金”[18](122~123),等等。贝币几乎在整个云南地区流通。关于贝币来源,目前学术界主流观点认为来自印度及南海诸国,说明双方贸易达一定规模。此外,贝币还与金银货币并行流通。“交易用贝子,俗称为贝八,一一手为庄,四庄为手,四首为苗,五苗为索。”至元十九年,“定云南赋税用金为则,以贝子折纳,每金一钱直贝子二十索”[17](246)。“八十贝直银一量,等若物搦亚银钱二枚或二十四物,银八量值金一量。”[13](142)海贝在大理国颇受欢迎,以贝“为甲胄之饰。且古以贝子为通货,又以为宝器,陈之庙朝”[12](268)。

对于大理国境内流通的多种货币,有研究认为,“这三种货币是一种地域上的并存流通关系,即各种货币均有自己相对固定的流通领域,并存流通,而并不形成一种货币职能上的分工互补”[19](32)。以上现象,一方面说明大理国境内使用的货币有多重来源,金银货币来自于与宋朝的商品交换,大量贝币来自于与南海诸国的贸易,且贸易达一定规模贝币才可能在流通领域占主导地位。另一方面,货币是商品经济发展水平的体现,金银货币和贝币同时流通且贝币占主导,说明云南地区商品经济发展不平衡,广大地区的商品经济仍然十分落后。

(二)对文化发展的影响

南诏向慕汉文化,“异牟寻每叹地卑夷杂,礼仪不通”[8](6289),唐朝予以积极回应,并开清溪关道以利之。双方交好的五十多年间,唐为南诏培养人才多达数千[20](8078),促进了南诏汉文化的发展。双方交恶,南诏入侵四川,“大掠子女、百工数万人及珍货而去”[13](148),人口掠夺成为双方文化交流的另一种形式。而宋朝与大理国的文化交流则与此不同,对大理国的文化需求,宋朝未予积极回应。“乾道九年冬,忽有大理人李观音德、董六斤黑、张般若师等,率以三字为名,凡二十三人,至横山议市马。出一文书,字画略有法。大略所须《文选五臣注》《五经广注》《春秋后语》《三史加注》《都大本草广注》《五藏论》《大般若十六会序》及《初学记》《张孟押韵》《切韵》《玉篇》《集圣历百家书》之类,及须浮量钢并碗、琉璃壶及紫檀、沉香水、甘草、石决明、井泉石、密陀僧、香蛤、海蛤等药。”[21](616~617)崇年二年(1103年),“求经籍,得六十九家,药书六十二部”,嘉泰元年(1201年),求取《大藏经》1465本。以上是史书关于大理国求取书籍的记载。据方国瑜先生的考证,传入大理国的书籍不止这些,《帝范》《群公四六》《集圣历》以及宋人诗文皆传入云南[22](542)。书籍成为双方贸易中的重要内容,但规模有限。

首先,受宋朝西南政策影响,大理国和宋朝文化交流有限。宋朝贯彻以大渡河为界实现对大理国的防御政策,杜绝并减少与之交往成为宋朝君臣的共识,史籍中对书籍外流有诸多限制,国史、地理、时政、朝议、刑法等成为禁书。开宝五年(972年),官府下诏“禁玄象器物、天文、图谶、七曜历、太一雷公、六壬遁甲等不得藏于私家,有者并送官”[5](290)。太平兴国二年(977年)再申诏令:“禁天文、卜相等书,私习者斩。”[4](57)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加大了书禁政策的力度,“诏图维、推步之书,旧章所禁,私习尚多,其申严之。自今民间应有天象器物、谶候禁书,并令首纳,所在焚毁,匿而不言者论以死,募告者,赏钱十万”[5](1226),禁“民间私写编敕刑书,及毋得镂版”[5](2796)。其次,私人撰修与本朝相关的史书一律禁止售卖,甚至收藏。涉及议论时政的书籍也在禁售之列,包括“朝廷大臣之奏议,台谏之章疏,内外之封事,士子之程文”[3](8353)等。“申严私藏天文、兵法之禁。”[5](1396)以上书禁政策旨在防止国家信息流失,加强国防建设,起初是针对北方民族的。从宋朝统治者的偏见来判断,书禁对大理国也不会例外。整个宋朝期间,不见于大理国人至成都学习的记载,这些均不同于南诏。佛经成为大理国书籍求购的大宗。此外,官方交流不可避免伴有民间贸易,据双方不正常的关系推测,其规模不大。南宋后期随着北方地缘形势的加剧,统治者直接终止了与大理国的关系,双方间的文化交流随之终止。

其次,就大理国求取的书籍分析,双方间的交流也是有限的。大理国人所列书籍已不为宋朝人所重视,或已滞后,如《五经广注》《文选五臣注》《玉篇》等。这一现象的出现,一方面反映出大理国汉文化发展水平,求取书籍种类也反映出大理国自身文化发展的需求,与宋朝差距甚大。另一方面,有可能缘于大理国对宋朝汉文化发展不甚了解,文化差距显著。无论哪种情形,都说明了大理国汉文化发展水平落后。

(三)对佛教发展的影响

大理国佛教兴盛,段思平“岁岁建寺,铸佛万尊”。在大理国帝王的重视下,元初洱海地区已是“沿山寺宇极多,不可殚记”[10](23)。大理国佛教有自身特色,“佛教甚盛。戒律精严者名得道,俗甚重之。有家室者名师僧,教童子,多读佛书,少知六经者;段氏而上,选官置吏皆出此。民俗,家有贫富皆有佛堂,旦夕击鼓参礼,少长手不释念珠,一岁之中斋戒几半”[16](87)。佛教对大理国影响至深,“(大理)其称呼国王曰缥信”。段正兴自称“皇帝骠信段政兴”,《张胜温画卷》则称“利贞皇帝瞟信”“奉为皇帝瞟信画”,“利贞皇帝”即段智兴。“瞟信”,即“缥信”“骠信”,此称呼承袭南诏,此称谓多认为与骠国有关[23](101)。“官渡市中有石碑,相传摩诃嵯与三十七部会盟时立。”“摩诃嵯”即摩诃罗嵯,起于南诏,据《僰古通纪浅述》载:隆顺即位,“远见巍山巅有白气,使李紫奴往,挖得铜钟一,重三百两,阿嵯耶观音一位,自号摩诃罗嵯耶”[24](81)。梵语中摩诃罗闍,乃印度及南海诸国对王的称呼。佛教的影响远不止统治阶层,范成大记述大理国商人至广西卖马情形:“其人皆有礼仪,擎诵佛书,碧纸金字相同,邕人得其《大悲经》,称为'坦绰赵船若宗’,祈禳目疾而书。”[25](123)大理国佛教中的这些独特现象,不同于中原地区。为此,有学者指出“由于大理地近印度,毗邻东南亚,同时与吐蕃和唐接壤,在佛教席卷亚洲的时代,其佛教密宗可能有一个多元的来源”[26](72)。但是,大理国沿用南诏时南海诸国佛教的称呼[8](6281),足以说明大理国受南海诸国影响甚深。

(四)对大理国对外关系的影响

宋朝治策对大理国及其自身对外关系皆产生了重要影响。首先,宋朝的大理国治策使西南地缘关系发生重要变化,进而影响大理国对外关系。云南和四川传统地缘关系削弱,南海诸国与宋朝之间的朝贡大都经由海路,经广州港或者是经由交州到达中原地区,传统经云南达中原的道路不见通行。整个有宋一朝,大理国和交趾之间联系不多,见于史载的大中祥符八年,大理国和交趾发生战争,最终以安南获胜。其次,南海诸国与宋朝联系也大为减少。根据《宋史·外国传》记载,中南半岛诸国交趾、蒲甘、真腊、占城等,与宋朝间的联系明显减少。蒲甘曾向宋朝贡,但史书记载次数较少且路线不明,这与前代蒲甘向中原王朝频繁朝贡的现象大相径庭。《宋史·蒲甘传》仅九十余字,说明双方关系疏薄。

综上所述,宋朝对大理国的消极政策,不仅对大理国社会发展产生了消极影响,于自身也不利。宋朝放弃统一大理国,隔绝大理国,将其关系限定在一定范围内,其做法初衷在于缓解西南地缘压力,解除西南后顾之忧。虽然此举缘于对云南地缘战略地位认识的不足,但却限制了大理国和中原地区的交往,对大理国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及对外关系皆产生了不利影响,使云南地区社会的发展于中原更加滞后。蒙古联合大理夹击宋朝之举正是利用了云南的地缘优势,可以说,宋朝隔绝大理国的做法,也给自身灭亡埋下了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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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于《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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