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负笈大漠外,雁塔贝叶藏

相对于唐僧的名字,这玄奘知道的人要少得多,这其中的关系就不用多说了,借着《西游记》,这被称为唐僧的玄奘应该是中国历史上名声最响亮的真实人物了,不仅学生的寒暑假是必放的电视剧,也是中国重播率最高的剧目。

尽管《西游记》说的是玄奘取经的故事,但只是假借他的名字说鬼怪,人们记得的是孙悟空和猪八戒,而这唐僧只是一个十足的配角,一个啥也不是的呆和尚而已。

一直有个疑问久思不得其解,他取经的天竺,也就是今天的印度是在南方,为何要绕了那么大一个圈,一路向西而后折南,怎么不直接南行,是当时信息不通还是道路不通,不得不绕道而行?

虽说走哪条路都艰险,但过四川,下云南,穿喜马拉雅山口,经尼泊尔而到达天竺,这在当时已是一条成熟之路,这便是人们所说的茶马古道,与他同时期的王玄策,就是那个“一人灭一国”的大唐英雄就多次走过,其中两次还是作为国家使团带队去的天竺,可见这并不是一条神秘无人知的通道。

这条路自西汉张骞去西域回来后就被官方知道了,一直有人走,是我国西南地区商贸的重要通道,可以说是一条“南丝绸之路”,且不止一条,共有三条路可选择,最远可达西非的红海海岸,要说玄奘不知道这条通道怕是说不过去的。

千百年间,这条路上也许偶尔会因为“西南夷”的原因,变数比较多,有很多时候不通的情况也是有的,但毕竟时间不会在太长,作为商道,它至少在大多数时间内是通畅的,奇怪的是,自三国时高僧就走的是由西向南这条道,而后几乎所有的僧人也都选择步其后尘,这是习惯还是他们就认定了这条绕个大圈的道路?不懂。

再有一点要说明,印度虽然是佛教的发源地,但其文化经济各方面同华夏相比,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了,玄奘取经的初唐之时,那里连纸都没有,何来的经书经卷,所以,他背回来的其实是一堆的“树叶”。

自佛祖圆寂后,由弟子将其语录写在贝多罗树的叶片上串而成册,如孔子的论语一般,这树叶经过特殊处理可长时间不烂不腐,俗称“贝叶经文”,现在一些古寺中多有保存,乃佛家至上之宝,而据说玄奘背回的现在所剩仅百余片了,片片价值连城。

玄奘,唐代著名高僧,洛州缑氏人,即今洛阳偃师人,俗家姓名陈祎,即《西游记》中所“唐僧”,他于贞观元年一人独自西行,历17年艰辛到达印度取回真经,后在洛阳译经,63岁逝世。

据说他的祖先是东汉名臣陈寔,这个就无考了,也不重要,如果硬要考证怕也如那三国时的刘备说他是中山靖王之后一般,一团地乱麻,玄奘的父亲是个读书人,但身处隋末乱世,避乱而居,算是个隐士吧。

但是,父亲在玄奘10岁时便去世了,在生活无以为继的情况下,他13岁时削发在洛阳净土寺当了和尚,这时候还是隋炀帝在位,所以也可以说,玄奘是一名“隋僧”。

在成都我住的小区边上有一片草坪,中间一座小凉亭边立有一块近人所立石碑,上面写有这地方以前曾是一座颇有规模的寺院,当年玄奘法师曾来此讲经,后毁于战火云云。

玄奘同成都是很有交集的,他从19岁时就来到成都,跟着这里的大德高僧们学习,而要说来此讲经就有点过了,一个毛头小伙能讲个什么经,说个交流学习也就是了,不过他在成都呆的时间可不算短,足足有四年多的时间,很多寺院留有他的足迹当是可以想见的,但如果说是“闻名蜀中”怕有过誉之嫌。

他在25岁那一年,恰逢有天竺高僧来长安讲经,引得玄奘对那佛祖诞生地的向往,于是便打定主意要去天竺学习,学得真经回来普济众生。

但是,大唐立国之初,北地和西域都被突厥人所控制,国内亦不安定,太宗一朝为阻止民众外流,实行禁关之策,严禁内陆之民出关,即“时国政尚新,疆场未远,禁约百姓不许出蕃。”而大唐军队也正准备着向西用兵。

玄奘多次申请要求西行,但均被驳回,没办法,于是,他便混在一群逃难的百姓中混出关去,时年26岁,用现代语言来说就叫偷渡,应该算是违法的吧,也正是在这一年,太宗发兵十万进攻东突厥。

随即,官方即发下海捕公文,通缉令四下张贴,凡大唐境内皆有缉拿通告,当他寄住在塔尔寺时,即被瓜州地方长官李昌缉拿,谁知这李长官亦是一信佛之然,也早闻玄奘大名,便不顾官家的问责放他西去。

再向西便出了大唐管控,但这盘缠又成了问题,为生活亦为传道,玄奘是一边走一路讲经说法,不但大有斩获,还收到了声名远播之功效,于是,他留够沿途费用外,将多余钱财赠给寺院后,又踏上了西行的艰难道路,以人迹罕至的大漠中孤独前行。

在这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个对他有很大帮助的胡人石槃陀,此人原是个商人,见到玄奘后便为师傅,他于这条路十分熟悉,一直伴随玄奘西行,此人也可以说就是《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原型。

关于他总共的行程统计不一,有说五万里,有说万余里,比较靠谱的13800余里,《西游记》中的十万八千里当是戏说,当然,还有更多号称准确的里程统计。

他在天竺呆了很多年,仅烂陀寺便有五年之久,他在这里遍访高僧,学习交流,终于学得佛家真谛,准备回国了。

与当初偷渡出关西行的孤独不同,玄奘在天竺的事迹,更由于在西域各国的讲经受到空前的追捧,这些也随着丝绸之路上往来的商贾传遍四方,当得知他要启程回国时,中土大唐将以迎圣人一般的礼仪等待他的回程。

西出万里行,一朝得回国,还没进长安,正在洛阳的唐太宗李世民便接见了他,当年他出关时26岁,回来时已是43岁的中年人了,人们惊叹于他传奇的经历,感动于他的执着,体味着他千辛万苦的磨难,欣赏着他带回的大批珍稀宝物。

其实,这些光鲜的背后是巨大的孤独,没几人在期盼着他带回的佛经能对普及佛教起到多大作用,一阵热闹后,马上就陷入了沉寂;而唐太宗立即要他还俗,让他入朝为官,但目的并不是宏扬佛法,而是为他扩张帝国版图发挥作用。

换言之,太宗是想利用他西行的见识,作为制订战略方针的首席顾问为其开疆拓土服务,让自己能真正成为名副其实的“天可汗”,所以,他一点下诏急令玄奘写出他即将剑之所指的地方,即西域的风土人物,山川地理及政治文化的书籍,以为其征伐这些地方掌握第一手资料。

在此高压下,玄奘夜以继日地写作,“奉诏撰述”,在辩机等人的协助下,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大唐西域记》的创作,满足了李世民的需求。

这部书我认为远比他带回的那些佛经有意义,“具览遐方异俗,绝壤殊风,土著之宜,人伦之序,正朔所暨,声教所覃。”他不仅让国人了解了那人们未知地域的真实情况,而且对那些国家的历史有了最初的记述,后世这些国家很多的历史,便是依据这部书来进行叙述的。

有一件事让我很是疑惑,敦煌石窟造像群自南北朝始便开始建造,尽管我不知在唐初达到了何样的规模,但至玄奘归来时,也历经上百年的历史,应该有相当的规模了。

为何包括他在内的历代高僧,来来往往数以千计却视而不见,不仅在《大唐西域记》中不着一字,而后世之过往僧侣亦少有提及,以至于千年来孤悬域外,后来竟然是被一个道士感动而在此坚守。

还有稍显奇怪的是,西域只是他路过的地方,而他真正的目的地是天竺,也就是印度,他在那里呆的时间最长,了解最为透彻,为何书名仅是一个西域便概括了,也许,这正是为了应太宗的需求而为之吧。

投桃报李的李世民于是恩准了他译经的请求,并调集了当时国内学识一流的僧人协助,让他在长安安心译经,在这里,按照他从天竺国的塔形规制,官家修建了大雁塔,供奉他带回的佛像,亦是太子李治为其母文德皇后追荐冥福之所,即慈恩寺。

但是,从李世民内心来说,他对这些佛经并不感兴趣,他志在将大唐的声名远播宇内,让周边各国都臣服在“天可汗”威名之下,于是,他又强令玄奘紧急翻译老子的《道德经》等一批道家著作,并让如王玄策等出使印度时,带去那里发扬光大。

众所周知,史上的皇帝一般都要拉些名人来张目扬名,连那叫花子朱元璋都说自己的朱熹一脉,李唐一朝是尊老子为先祖的,尽管他们不会去实行那无为而治,但怎么也得做些表面文章。

所以,在唐太宗的心目中,既然你玄奘懂梵文,与其弄你那些佛家破书,还不如把祖先李耳的著作好好翻译一下,然后广为传译,以示我皇家是有根底的。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唐太宗对佛教,对玄奘取回的经文是很不经心的,而对其“掬诚坚辞”,不为他的帝国大业 “翎赞功业”是很不满的,不过,没过多久太宗便重病不起,又服了随王玄策一起来和尚进献的仙丹,便一命呜呼了,尽管我不认为是这药嗑死的,但当时很多人是有这看法的。

及高宗李治继位,作为名腹黑的实用主义者,他对佛教亦只是当作驭民的工具,不仅严辞拒绝了玄奘的“先佛后道”的请求,还不让玄奘去少林寺译经,吓得玄奘“不敢更言”。

最终,玄奘只有回到原来的玉华寺翻译经卷,四年后病逝,一代高僧就此谢幕,而他取回的“真经”,也在后来多次的“灭佛”的浩劫及战火中消失殆尽,还是最清末民初之时,当王道士无意间打开敦煌藏宝窟时,才发现有他所译经文的抄本。

大师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在中土大唐能够掀起对真正佛家教义的皈归热潮,他历尽艰辛,九死一生取回的“真经”,并没有引起当朝足够的重视,而在普及上,也远不及那些将佛理简化之的其他教派,他所创的“法相唯识宗”两代即亡,一场曲高和寡的苦旅在他身后千秋绵延,如之奈何?

玄奘显然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是他没有认识到,再好的东西一但汇入汉文化,人们便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进行改造,佛教理论自南北朝输入中土后,便已逐渐变换成为“有中国特色”的汉家理论了,而他带回的“本义”和“正声”,是很难改变这一现实,也很难被人接受的,这也是玄奘悲哀之处。

让玄奘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大唐西域记》在后来竟成为“盗墓指南”,大批外国探险者及盗贼,正是根据他的这部书,将西部很多的珍宝盗去了国外,如赫赫有名的探险家斯坦因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斯坦因盗走的大量珍贵的文物里,其中还有玄奘大师所写的五首诗,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大师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即使最权威的《全唐诗》中,也无记载。

孤峰绝顶万余嶒,策仗攀萝渐渐登;

行到月边天上寺,白云相伴两三僧。

万山丛中的孤寺,几位僧人在悠悠的白云下策杖行走着,飘逸潇洒,一切都伴着这优美的意境,淡淡地铺展开来,这首名为《题中岳山七言》诗虽写得很浅白,带却带有浓浓的禅意,不愧为得道的大师手笔。

本来如这样的闲适的生活,大师可以慢慢享受,他不缺声名,早年的游历和讲经他已是万人追捧,但他却为了信仰,为了心中的那一份执着和追求,将一切都抛弃,向着落日的方向一路行去。

黄沙漫漫,形影相吊,朝霞夕阳,风餐露宿,前方是迷幻又生死未卜的征程万里,玄奘,一个负笈西行的苦行僧,背影是那样的坚定,尽管他因《西游记》而家喻户晓,却也被那孙猴子掩去了光芒,剩下的,只有电视剧中那叨叨不休和懦弱的形象了。

然而,他被鲁迅誉为“中华民族的脊梁”,世界和平使者;著名学者周国平先生在他《闲情的力量》一文中曾感叹到,“在中国历史上,世界级的精神伟人屈指可数,玄奘是其中之一”

是啊,他是一位不畏艰辛的行者,一位孤独的苦行僧,他有着坚定的信仰,为了这个信仰,他可以奋不顾身地努力践行,他更是一位学者,尽管他的学说未能成为显学,却给后世留下了宝贵财富。

他的一生似乎只做了一件事,即俗语所称的“西天取经”,但就是这样一件事,足以让他流芳百世,我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什么叫笃信,什么叫独行,也从他身上学到了坚韧不拔的进取精神。

可悲的是,尽管他在世界上享有盛誉,但在国人的心目中,却是一位被娱乐化的“唐僧”,他的一切都被如今建立在追求经济效益的基础之上,转化成旅游资源或收视率,一个真正的民族精神伟人,面目变得愈加的模糊,他为祖国和世界所作的努力,也无几人识得了。

现在,去新疆成为旅游的热点,欣赏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丽,观赏如雕塑般的胡杨林,那片片金黄的色彩,隐约地显现着旧时丝绸之路的繁华,阵阵驼铃声中在苍凉的大漠中回荡,但我却在这如画的风景中,依稀能辩出尘沙中玄奘跋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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