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场人家(十八)
串场人家(十八)
常言道:姑娘是菜籽命,雪花身。穷姑娘有一嫁。迫于当时的经济状况。二子同大花一起到街上买结婚所需之物。正儿八经地说,这是二子与大花有生以来第一次牵手踏上小街的青砖小路。小街不大,是公社所在地。南北一条街,狭窄如巷。几十丈长,一色小青砖铺就,一簇簇地斑驳青苔,带着沧桑,从远古走来。记载着小街悠久而沉重的历史。抗战时,曾有鬼子驻扎这里,还在街北头,建了岗哨炮楼。在上巡逻的鬼子,执着寒森森的刺刀,在太阳下闪着凶残的光。有侵略者的地方,当然就有反抗,有斗争,有党组织的领导。据说,一度时期,耀武扬威,横冲直闯,肆无忌惮的鬼子,曾被党领导下的武工队摸掉数人,吓得鬼子白天夜里都不敢出来,蜷缩在碉堡里不敢露面。小街变化不大,国有的邮政局,门面不算小,邮筒 、邮箱,都为绿色,那怕门窗也是清一色的绿漆涂抹。最有特色的是门口有一学究式的老头,在此摆个摊子,一几一凳而已。代人写信,赚取薪酬。别看老学究一副休闲的样子,瓜皮小帽,一袭长衫。啤酒瓶底似的眼镜,内行人知道其双目老花严重。有时忙起来,还得挨次排等。当时,实在是文化人、识字的太少。再往南行,最大的商店,是供销社的综合门市。坐西面东,有好几间门面,玻璃柜台排成长队,闪亮透明,柜台内的商品一览无遗。不像下伸点里,严严实实的柜台,把买和卖的人,分成里里外外。让人摸不着头高头低。街上柜台里面,有出样兼出售的商品。计划经济,大都商品都要计划,或凭票、凭条子。香烟、白酒,都要有条子。条子上限购数量和品种。写条子的,都是些掌握商品大权的。也有事先内部研究商定了的,如某某主任可批多少条烟,多少瓶酒,某某副手限量多少。数量由己掌握,用完算数。有了烟酒批核权,做其它事就方便多了。大件的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俗称三大件,就不一样了。一般大权揽于一人之手。因为粥少僧多。三大件不太可能分到各大队的大队书记,大队长等手里,他们未必能分一杯羹。都为公社领导和供销社领导垄断。若与有权的拉上关系,则是另外回事。小商店,饭店,南货店大多属商业公司,大集体性质,比全民的供销社低一档次。这些商店,除经营南北货,别无他物。最常见的,就是煤油、食盐、火柴,还有麻丝,桐油,粗细不等的麻绳,麻与麻布。这麻布都是农家之用。农民做罱子,必用麻布,一是爽水,二是熬水。还有用麻布做踢罾子的,踢罾子,是一种简单的捕鱼工具,只能在浅水沟或水田里使用。再有就是老死人,儿孙戴孝用,所谓披麻戴孝,即此。
中秋节,过年。有计划供应的月饼,果子等。说是计划,就是除了要粮票以外,还得凭一家一户的购物卡。卡上注明人口,按上面的规定供应。月饼是达不到每人一个的,如一户只有一人,那就供一只。二人户也是一只,三人户有两只。平时倒也罢了,小伙子到丈人家送节礼,可就一筹莫展了。未结婚,但已确定了婚姻关系的,毛脚女婿必得送礼,一年三大节,一节不能少。那怕砸锅卖铁,头削尖了托人找计划,那又另当别论了。依风俗习惯,端午节大多以咸马交鱼,白糖为主。至于烟酒,一是价格不菲,二是农村人条件所限,是不太用烟酒送礼的。新女婿送礼,老丈人家当然要热情款待,名为带女婿吃馊粽子。是必走的程式。中秋送礼,除了月饼,白糖。大多有拎上两个大雄鸭的。鸭子家内可养,也可买,不要计划。月饼,白糖,就不一样了。实在找不到计划的,求亲戚,朋友,邻居等等,让出本子,腾出计划。一般只要开口,口头之食,大都是肯让的。一年一度的春节,在农民心中是最大的,最隆重的节。送礼更是必不可少,而且,要比任何一个节日都要重。对于年关送礼,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礼不得不送,礼不得不重于其它任何一个节日。每至下午,日影西斜,在小街上洒下斑斑点点的碎影,摇拽的树叶,把光影搅动得跳动婆娑。二子和大花走在小街上。大花紧紧地拉着二子的手,神情显得有些紧张。怯生生的。也难怪,大花虽说已是二十的大姑娘了,可无事不出生产队的门,更不用说上街了。况且,乡里人无事不上街,上街小破财。农村的一家一户,油盐酱醋,全靠鸡屁眼解决。成年到头,不见一个角子。只有年终分红时,劳力多的,多少能进些现金。大多扣除粮草后,不进不出,就算烧了高香。欠钱户就更是过年如过关。大花两个妹妹年幼,妈常年多病,是个药罐子,非但不能上集体工,苦工分,还得隔三差五地抓药。老爸虽然一着不让,堂子里的灯笼天天挂,毕竟,那个年代,堂堂男子汉,不及鸡下蛋。平常家里的盐,火油,火柴,都得靠鸡屁股管着。二凤子、三姑娘,虽说已到了上学的年龄。还从未穿过特地为自己做的新衣裤。不是穿在身上像长袍,就是像短褂。不合身倒也罢了,还左一块,右一块,上一片,下一片的补丁。农民苦,普遍如此,似乎彼此都一样,没有明显的高低贫富之分。艰难的日子,一天一天朝前挨。怨不得天,恨不得地。怪不得父母。就这样,一刻不停,大花土生土长了二十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管怎么样,如今的大花,也出落成人模人样的大姑娘了,再过个把月,将为人妻,从娘家走出,董家的姑娘,而为冯家的媳妇。想到这里,大花一阵幸福中的酸楚,甜蜜中的困惑,接踵而来。未来的路怎么走,同二子走到一起,成了二子的女人,日子怎么过?心中无底。心想,我出了门,丢下了多病的娘,两个还未能说够得着锅,扒得着碗的妹妹。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得由老父亲来担当了。二人走着想着,看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供销社综合门市,棉布柜台前。【作者简介】乔永星,1949年出生在上海,10岁随母亲下放回到盐城新兴公社。在农村生活二十余年后,随知青妻子返城。喜欢写些散文,小说之类,大多是农村生活题材。已完成《串场河畔》、《串场故事》两部系列小说和《学书》中篇小说以及几十篇短篇小说。累计近七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