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伦敦做“地陪”,目睹山寨有钱人的生活

文 阿Q

拿出毕生所学+大无畏的神棍精神,我也可以变身资深“地陪”。/Instagram

如果不是做“地陪”,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和“有钱人”走得这么近。

2019年秋季,我大学刚刚毕业,在伦敦打零工维持生计,午餐永远是便利店的两磅三明治。

三明治热量太低,我总是饥肠辘辘。就在某个肠胃空荡的午后,我接到其中一份零工老板的电话,她说可以给我临时安排一份“地陪”工作——接待一位北京来的富二代、长江商学院(以昂贵学费闻名的学校)的学生,对方想要了解伦敦的时尚行情。我需要提供翻译、讲解服务。每天工资800元人民币,包吃。共计5天。

三明治热量太低,我总是饥肠辘辘。/Instagram

对于只在二手店淘旧衣服的我来说,怎么可能晓得时尚行情?但我想了想,只要拿出毕生所学,再结合大无畏的神棍精神,或许可以迎难而上。更何况,这是一次绝好的“社会学观察”—— 一直以来,我对有钱人的生活充满好奇和觊觎。

加到对方微信的一刻,我心潮澎湃——女孩名叫“Tiffany”,和世界著名钻石品牌同名,当然也可能只是赫本早餐里的那个“蒂凡尼”。时尚女孩都需要一个适配其身份的名字。

次日,我在伦敦希斯罗机场等待她的真容。蒂凡尼1.72米,有着水光肌、欧式大双眼皮,穿某大牌L码男士西装,内搭黑色Bra,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宛如躲避狗仔的女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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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sized男士西装,2019年的潮人必备。

我打了一辆伦敦黑出租,踉踉跄跄地把蒂凡尼女士的行李箱搬上车。

出租车上小小的计价器是我们天差地别生活的分叉口。从希斯罗机场到她所在的酒店,约20公里,价格近100英镑(约合人民币900元)。而我,是一个坐地铁都要躲避高峰期的人(伦敦地铁高峰时段价格加收30%)。

蒂凡尼说她既不会坐地铁,也不会坐公交,她自诩从不搭乘任何公共交通——“又臭又挤”。所以每次出门,都需要我坐出租车到她的酒店门口Pick她。

出租车上小小的计价器是我们天差地别生活的分叉口。/Pexles

我对蒂凡尼生活的窥探就是在那辆出租车上开始的。蒂凡尼跟我讲起她在北京的服装公司、网红闺蜜、她网红闺蜜的朋友王思聪,以及她圈内熟人张大奕的八卦。说到闺蜜如何利用物理距离与两个不同城市的总裁男友拍拖,又如何靠其中一个成为公司的第二大股东的时候,她眉飞色舞。

“我的那些闺蜜可拼了,一个个资产8位数都在喊穷。”平时只和4位数以内人民币打交道的我,每次总要暗中掰起手指,“个十百千万”地数她说的“X位数”到底是多少钱。

“我的那些闺蜜可拼了,一个个资产8位数都在喊穷。”/《公主我最大》剧照

蒂凡尼的语言系统是没有“万”这个字的。

她跟我说起她服装生意的开端。大二那年,她的父亲给她投了“一百”让她开公司。我一愣,100元也能开公司?随后我意识到,她说的100是指100万。事实证明,蒂凡尼说的“几个”、“几十”、“几百”,都省去了单位“万”。

对蒂凡尼来说,“万”就是最小的人民币数字单位,就像“毛”之于我。

我永远都会记得出租车上,蒂凡尼认真分享给我的资讯——“你知道去年卢浮宫着火了吧?”“你知道汤唯现在不能演戏了吧?”

不用说,被烧的是巴黎圣母院,汤唯重新演戏都很多年了。从那刻起,我意识到除了时尚潮流资讯,蒂凡尼大量的消息都是严重滞后的,简直是个远古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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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卢浮宫可没着火。

蒂凡尼的天真让我松了口气,既然她上网检索能力并不强,那么我就有可能在时尚领域糊弄她,假装自己是一个资深“地陪”。

其实我根本无需担心,因为时尚之旅很快变成了奢侈品店深度游。

在酒店扔下箱子之后,我们就冲到了王菲大爱的BV专卖店。在两层的小阁楼,蒂凡尼不厌其烦地试穿了每个抽屉里的单品,一边告诉我哪个款式、哪个颜色最难买、哪个鞋子巴黎都没有货。

在BV专卖店,蒂凡尼没有放过试穿任何一个抽屉里的单品。/Instagram

蒂凡尼的购物准则很有趣,无所谓个人喜好,她只买“最难买”的。她会说:“碧昂丝用的就是这个款,国内都断货了”——哪怕那只包包跨在她身上笨重怪异。我不禁产生疑惑:时尚界的弄潮儿必须要靠“数量稀少”的款式取胜吗?随后我释怀,奢侈品的象征价值正取决于稀缺性。

她不断地向我打听伦敦的年轻人都青睐什么品牌、都在打卡什么艺术展。她也总是在不经意间输出公众号的成功学语录——“穷人思维太可怕了”、“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控制不了体重,怎么掌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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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断地向我打听伦敦的年轻人都青睐什么品牌、打卡什么艺术展。

她时时刻刻都要刷朋友圈,看闺蜜们又买了什么。她让我知道,钱未必能换来安全感,相反,身处富人圈,更有可能产生被抛弃、被落下的不安和焦虑。

3天后,我发现蒂凡尼“富二代”的身份十分可疑——她拒绝吃西餐。在我的强力推荐下,她点了一份披萨,却不会用刀叉;她完全不会讲英语,作为一个成长在北京的90后富家女,似乎不太说得过去(不坐地铁公交可能也是源于此);在她自称深爱多年的BV专卖店,竟没有注册过会员。

蒂凡尼拒绝吃西餐。/Instagram

最可疑的是,蒂凡尼为什么不找一个有车的“地陪”专程接送呢?我的老板告诉我:她开的价太低了!

在伦敦第4天,蒂凡尼疲倦了,她说伦敦太乱了,到处都是流浪汉,那么脏,就直接躺在街头,连城管都没有。她想念北京,理由是“北京把乱七八糟的一切都清理走了,很宜居”。

蒂凡尼就是这样“单纯”的公主。

临走前,她跟我说很想养猫。果不其然,一个月后,她在微信晒出了自己的猫咪——一只面部褶皱多如脑仁的斯芬克斯猫,穿着开了线头的Gucci儿童毛衣。

一只面部褶皱多如脑仁的斯芬克斯猫。/Instagram

我上网搜了搜她的斯芬克斯,价格4万起。

我,果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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