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散文】吴龙飞||栀子花开(连载2)
我们家还有一个从来没有喊过我“幐子”的人就是我的大哥。我的印象中大哥一直对我和颜悦色。大哥和二哥阅历相似,处境差不多,关系一直非常好,大哥对老三、老五都发过脾气,动过手,甚至种仇,唯独对我一直如兄如父,就是后来家里矛盾闹得不可开交,我们俩也没有吵过一次。我上高中时,父亲多病,一家人温饱问题都难解决,大哥那时候做磨面生意,有时候能剩一点脚手粮,我回家时大哥时不时接济一点,别看是脚手粮,面对饥饿,它可是能中大用的。有一段时间大哥的大儿子和我一样也在县城上学,上初中,我学习很用功,大哥让他的儿子周六周日都到我那里跟着我,就等于把孩子托给我,这是多大的信任!还好,后来大侄子也考上了学。大哥很能干,脑子也灵光,经济条件比我家(早已分家)好多了,大侄子和我在一起也常常接济我。
大哥很能干,他和二哥一起置办了几乎全套的农机,差不多包揽了当地各行各业的生意,如磨面、磨红芋粉、耕地、播种、打麦子、农机维修,甚至还自家安装了一台变压器,让我们当地好几个庄子用上照明电。那是1988年,我们家在当地风光无限,当然主角是已经分开门、离开户的大哥、二哥。
大哥经常让我顺路帮他办点事,都是先拿钱。办完事,我和他算账,他也不让,说剩的一点钱你就留着花吧,这和他让别人办事完全不一样,我知道这是大哥变着花样帮衬我。
记得大哥创业早期曾经弄一台手扶拖拉机跑过一段时间运输,有一次拖拉机出了故障,停在临泉宋集修理,要经常请修车师傅吃饭。有一天,应该是暑假的某一天,大哥骑自行车驮着我跑几十里路,说让我陪着他。当天中午请吃饭,大哥让我上桌子,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在外面吃席面。当时我大概十二三岁。吃饭前,大哥小声和我说:“四,看到什么上桌,你就快点吃。”开饭了,上了好几个菜,印象最深的是上了一条红烧鱼,这也是这桌席面最硬的菜。我们大家一起起筷,真好吃,我还没有品完味道,等到再下筷子时发现那条鱼已经仅剩骨架了。别人会聪明地把第一筷子鱼先放到碗里,赶紧叨第二筷子,可我不懂。那个年代,遇到这样的场合,饱餐一顿比面子、礼节重要,况且我们都是普通人,是芸芸众生。这顿饭让我终生难忘,这可能是大哥有意给我机会,让我见见世面、打打牙祭。我后来上大学家里非常困难,大哥还一直资助我,我很感激,这可能是我和大哥的缘分!我也不知道大哥为什么就一直单单看重我?大哥可能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吧!
我比三哥小三岁,上中学时也受英语成绩差的困扰。初三复读一年,取得的最好成绩就是参加了全县中考预选。1985年,考中专是我们梦寐以求的选择。考试前先预选,预选成功才能参加中专招生考试,绝大部分的初中毕业生连参加预选的资格都没有。我所在的临泉县高塘中学是当时临泉县中专生出产大户,复习班经常升学率过半,在临泉县非常有影响。但我没有考上。上这么多年学,没有突出过,更是与学霸无缘,也没有什么野心。当年我所在的班有位女同学,应届加复习初三上了八年,在一个班主任旗下,几乎每年座位都没动,终于考上师范,一时成为励志美谈。我没有她家那样的经济条件,也缺乏她那样的恒心。但还是很佩服她!
毕业当年暑假,还是混沌未开的我不怎么知道愁滋味。反正兄弟多,家里人口大,我如空气般存在。那年月,初中毕业回家教老牛下操是成千上万中学生的命运,当时还没有“下海”一说,更没有“农民工”这个词。继续上高中更罕见,老百姓的普遍观点是,既然考学无望,多上两三年高中,花冤枉钱有什么用?
当年父亲已离休,三哥已经接班上班,姐姐刚出嫁,弟弟小,上小学。一天父亲很严肃地找我谈话,说“四儿,你看你没有考上,现在家里也不需要你干活,不行你还是上学吧,上高中去多学点东西。”这既是父亲在征求我的意见,也是父亲的决定,不轻不重,波澜不惊。父亲当一辈子教师,六个孩子一个没有培养出来,当时父亲已经风烛残年,体弱多病,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没有在我身上找到希望。我隐隐能感觉到父亲的失望与遗憾。三哥很快帮我在一所学校报了名,我也以高分顺利通过考试。
平淡不一定就没有奇迹!就是父亲的这一次决定,让我开始了几乎开挂的人生,差一点惊掉了家人的下巴。如今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上高中这所学校是临泉县长官中学。我们这一届两班一百二十多人,与往届不同的是,这一届学生来自全县招生。是学校历史上生源最好的一届,因此学校在师资配备、重视程度上都高于历届。
开学不久学校为我们举行了一次全年级数学竞赛,我居然意外获得第一名。连学校数学教研室主任都高看我一眼。
我父亲特别喜欢书法,毛笔字在我们县也是小有名气,父亲对书法很痴迷,那时候物质贫乏,父亲因经常住校,闲来便在桌子上、水泥地上写呀写,和别人唠嗑时也不忘用棍子在地上画呀画。每逢春节,父亲能为乡亲们写春联写一两个星期,能写附近十来个村子,胳膊都累得抬不起来,还要赔上笔和墨,后来经济困难就不写了。我知道父亲能写,但我已经很少有机会饱眼福。那时候极少有印刷的春联,农民没有钱,找人写春联是绝大多数家庭的选择。父亲从来不推却,不收人家的钱,还要赔上毛笔和墨汁。父亲还能写榜书,当时当地好多墙上写的宣传大标语都是出自父亲之手。1976年毛主席逝世,当时全国各地都在开追悼会,机关、学校、大队、生产队都有会场。当时没有电脑,更没有电脑喷绘,所有挽联都是手工书写,字体要大,严肃、端庄,要求楷书和隶书,父亲就是被抽选专门写挽联的人之一。
我上初中时,学习成绩一般般,受父亲熏陶,也从骨子里喜欢毛笔书法,偶尔也练,有时候能练到深更半夜,把家里的老书本都拆了写字。父亲既怕因写字耽误我学习,又对我考学没有什么信心,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我的毛笔字写得也不错。数学竞赛刚过,班级要出国庆节宣传板报,每班都有,可以配以彩画,还要征集同学们优秀的散文、诗歌、漫画等。我贡献了自己的散文,拿笔设计、书写了板书,优美的文笔、隽秀的毛笔字,再配上一些插画,顿时吸引了全校园的目光,连老师们都赞不绝口。比许多老师的毛笔字写得还好。学校搞过书法比赛、征文比赛我都拿过奖。于是女同学们送给我一个称号“才子”、“吴大才子”。其实,我的初中成绩很扎实,毕竟毕业于重点中学,和神仙一起洗澡,时间长了总能沾点仙气!
在老师们的赞许下,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里,我发奋读书,成了瘸子里的将军。当年班级搞了一场春节联欢晚会,我是学习委员,当主持人,歌曲、朗诵、相声,“山口百惠”(同学们为我们的班花也是校花起的绰号)还为大家跳了一支交际舞,全校大美男子——我们的语文老师为大家表演了一套拳术。晚会非常成功,其他班级的同学在教室外差点把我们的门窗都挤坏了,高呼:“山口百惠,再来一曲!山口百惠,再来一曲!”我也一下从年级红到校园。这应该属于“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鸡头效应”。于是我开始发奋读书,父亲知道后也很高兴。
作者简介:吴龙飞,1969年出生,1993年安徽医科大学毕业,医生,阜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阜阳市第五届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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