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真顽童”之鲁迅

《华盖集·并非闲话（三）》，还没有读完，我就情难自禁地微笑了。

这压抑的紧迫生活里，读鲁迅，让我展颜，令我会心。见字如面。我想，他的人肯定一如他的文字般可爱了，是真可爱！譬如一个男人，倘要在他身上，加诸以“可爱”一词，那简直是魅力十足，亲切万分。萧红曾说，先生的有些话，有些事，有些决断，是我们学不会的，学不来的。我相信。

他是那样一个特别的人。鲁迅，绝不是板着面孔的所谓“喷子”，也绝不一本正经地说教。鲁迅是绝版的真性情。他人是那样的淳真，文字是那样的朴质，见解是那样的高妙，逻辑是那样的无懈可击，而道理呢，又是那样的浅显。他的文章，虽不至于妇孺皆懂，但稍有智识，理解即毫不费劲。

我自己也费解，何以有鲁迅文章深奥难懂，令人敬而生畏途这样的论调出现？是谁在编排？以致这观点于我，也是根深蒂固。回头一想，这观念何时种下，也都莫名其妙。这么说吧，我以为，鲁迅就是文坛的“真顽童”，是桃花岛主“黄老邪”。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对他有点兴趣了。

我再举个例子吧！

陈西滢，确实是一个留过洋的高材生，不说学富五车，起码也是超过现在N多光环加身的博导。因为种种跟鲁迅嫌怨，鲁迅没少写文章与他对垒互骂。鲁迅名气大了，陈西滢也为着退让的缘故，偃旗息鼓。现在遥想那时的文坛旧事，陈西滢未必就不是一个好汉。

陈西滢为着书贾们擅自选印作品损害作者们利益抱不平，这作者们里也包括了鲁迅。说俗点，就是印了盗版书，没拿到钱，生气，鬼冒火。陈西滢写到这里，可算的是与鲁迅成为一个战壕的战友了。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那鲁迅买帐不？态度如何？他是这样说的：

“贱名也忝列于作者之列：惶恐透了。”这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型嘛，老子不买你陈西滢的账。鲁迅接着说：“吃饭之后，写一点自己的所感罢。至于捏笔的'动机’，那可大概是'不纯洁’的。”鲁迅是那样慢慢吞吞地，自贬自嘲着上阵了。他简直可以称得上“阴险”之极。譬如对敌上阵的虚晃几招，他的虚晃，简直要把人逼疯。

鲁迅是真性格，是真率性。是他认定的朋友，永远都是他朋友，不是他认可的，无论如何都无谅宥。

然后鲁迅就开始划拉他的醉拳了，宣称他的文章是“挤牛乳”给“挤”出来的，他的原话是这样：“倘用现在突然流行起来的论调，将青年的急于发表未熟的作品称为'流产’，则我的便是'打胎’；或者简直不是胎，是狸猫充太子。所以一写完，管他妈的，书贾怎么偷，文士怎么说，都不再来提心吊胆。”

读到这里，想到有人评语鲁迅，那就是文坛的“痞子”“流氓”。这话，实在也不算过，但他，就是这样匪气十足，恶霸万分，骄横透底了。但这匪气、恶霸和骄横，很快就转为可爱之极至了，你知道鲁迅接下来怎么说的吗？他说：

“但是，如果有我所相信的人愿意看，称赞好，我终于是欢喜的。后来也集印了，为的是还想卖几文钱，老实说。”

鲁迅是不是很可爱？很老实！很率真！！很坦白！！！他，绝不扭捏作态，绝不虚伪，绝不装相。当然，他也就不死相，他是活泼乱跳的，他这样的文字实在多不枚举。鲁迅不惮于前驱，不惮于骂人。我找的甚而是鲁迅不甚“体面”之处，但唯找到这不体面处，也真见识鲁迅的“真”。

真，对于我们一个人来说，是何其重要。没有真，何来善？没有真，何来美？真，应该是我们作人的底色，应该是我们民族的底色。

如今，大家都被老老实实自觉自愿地关在屋里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思念一回“真”了，好好想一回“真”了！我们离真太远太久了，我们都戴了“真”的面具做假人，做面人，做活死人。陶行知说，教育的本质 ，即在于教做真人，说真话，做真事。我们却不说真话，不真做事，不做真事，我们还真算是“人”之类？

鲁迅教我们改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