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作家作品选：孙一民的诗

折返之光（长诗节选）

孙一民

1

折返之光逐渐衰老

裹于风中的苍色

漫漫萎黄

鸦雀无声亦无形

黑夜开始掩盖

并不太多的灵魂

感到天外异常寒冷

而单纯

——更多的石头尚未见过太阳

草因此柔韧

树因此妩媚

花却伤心郁结

裸露出摧残的鲜艳

蜂蝶觅食在

眼神扫荡下的

枯萎中

2

好多好多石头拒绝生命

粉碎或者游荡到某一时刻粉碎

是上帝心烦所在

那个复杂但万能而冷漠的仁慈

进入我心

光正是它折返后

寄居在草尖上的一粒

尘埃

3

天外依旧寒冷

漆黑捂裹得更严

或缓慢或迅疾的石头

哪一刻粉碎或哪一刻

上岸

搭乘的灵魂腋下生风

越来越寒彻心骨

极远处，

万紫千红的极光瞬乎即逝

石头的沙沙声越来越弱

4

唯一的眼睛是多余的

唯一的耳朵是多余的

返观我心的矫情开始弥漫

风裹着土渣频频作怪

梦中的搭救白骨瘆人

谁在门口放置了这堆荆棘？

5

渭河，渭河

哪一声哭嚎可注册为呼唤

那一片纸灰能扣开

锁着阳光的门扉

谁身上的土丘只压住了胸膛

“春和景明”，

一块过于逼真的匾额

挂在燕子遗物的帘后

雨水的嫉妒历历在目

烟在背后靠了靠它虚弱的肩膀

荒丘遗落的愿望

压在石头肩上

渭河你怎样的奠基可栽活

一条柳枝

让灵魂跨过灞陵桥

6

石头的孩子遗落在伤口中

让生命歇息也挡在

生命跋涉的路上

谁的命名是它们真实的自由

谁的拣拾是它们飘忽的命运

哪一年的淬火

才让它们退烧

曾经游过的鱼

曾经驻足的鸟

记住了哪一道摩擦出的斑纹

才在船朽橹烂之后

失去对网罟的向往

7

麦子的成熟让土地在冬天堕落

那些努力生长的玉米

（只有铁器才能耕种）

株与株，之间的缝隙

光残亮破

走向终点的努力昼夜不歇

沿途，荣誉暗淡的速率加快

目标遗失，天际头

一顶灰质桂冠

8

谁在山头扬镢，寻找

一窝土豆

折返之光沿山花间的咳嗽进来

午后的尘埃此起彼伏

那一罐草药熬过千年

虽说圣人的胡须不再名贵

但

仍能纠合蚁众的“尚飨”

9

折返的光与历程只是最近的情形

那些玻璃容器的文书

经久，不烂

石头和骨头仅仅是你我的选择

尘世赋予价值和

游荡的灵魂无意间搭乘

光与影的交合

是死亡，也是新生

是灞上柳，也是戈壁杨

是前冲后搡、纠结夯筑

撕扯不开的

玉门关楼

是一望无际的铺垫

是不可逾越的虚妄

那些夜半复活的鼓乐

那些清晨虚弱的薄霜

只有你，

感到太阳苍老以后

玉米梢头的火焰是

今夜守望的烛光

10

折返之光将离开黎明的队伍

阳光漫过之后

任何左襟长右襟短的说词

会在墙角入睡

那只衔过纽扣的猫伸了伸懒腰

暗黑色的屋脊上

飘忽着童话的只言片语

风拍了拍榆钱扬长而去

南山向阴影的深黑处退缩

11

记忆被生存拉长的脖子

青筋暴露

欲望的牵扯始终没有罢手

幸福的手指间或弹拨一下

辛酸的弓弦依旧陶醉其中

今冬无雪

大营梁上的树剑锈迹斑斑

锦鸡无处藏身

为明春积攒的快乐

和它一起被虎视眈眈

一辆汽车在

赞美诗般的刹车声中冲出跑道

12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凄美的余音还在河边缭绕

那一方冻土上的杯盘狼籍

折返之光不忍卒视

13

维系木屋的语词依稀可辨

挂在檐角的声调却已长短粗细

狩猎的等待和朽烂的门框

分别被霜和坋尘去色

那一缕青烟

终归细弱至无

渭河，扣动扳机之后

跃起的是你还是

猎物

这一次转换

是皮革的浆洗还是棉布的揉搓

对于那一双期待的眼睛

将是怎样的风之形

渭河呵，脚底生疼生疼

14

折返之光被荆棘划伤

难以愈合的伤口

白血汩汩

15

五颜六色的泪，从

千奇百怪的脸颊流下

有些跌进尘土

有些滴入渭水

风仍潇潇壮士已死

荒原上孑立的公子

丹

已看不清他的面庞

16

折返之光像白绫一样

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