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的暗战

前言

我们都知道四大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这四大名著，三部成书于明代。在明代有四大奇书之说，就是三大名著加上《金瓶梅》一书。而且《金瓶梅》一书，在清初才子张竹坡点评为四大奇书之首，第一奇书。《红楼梦》受金瓶梅影响甚深，老毛也说过，《金瓶梅》是反映当时的经济社会情形的，是红楼梦的老祖宗，不可不看。

在古代《金瓶梅》被列为禁书，它直接取材于当时的社会生活，说是在描写宋朝旧事，实际在反映明朝的现实生活。《金瓶梅》在古代被列为禁书，是因为他对色情的描写。事实上，全书总字数过百万，里面描写香艳画面的字数被删节的不过上万字而已，把金瓶梅视同淫书的，张竹坡当年如是说：“凡人谓《金瓶》是淫书者，想必伊止知看其淫处也。”

《金瓶梅》大篇幅都是来叙述西门庆的发家史和衰亡史，反映了晚明朝的社会世情。鲁迅称赞《金瓶梅》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洞达。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千百年来，大陆变化的是制度，不变的是文化人心。在今天来看《金瓶梅》对于我们研究、认知中国社会文化、了解人生百态有着重要的意义。读懂了第一奇书《金瓶梅》，就读懂了社会人性。

1

为何叫金瓶梅？

金瓶梅一书的得名，取书中三位女性：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三人。

然而该书中出场女性众多，为何不取吴月娘、孟玉楼、庞春梅三人的名字叫做月玉春呢？吴月娘是西门庆家中的大妇，孟玉楼做过大妇且最终在西门庆死后也改嫁入官宦之家；春梅在西门庆死后卖给周守备家后，最终扶正做了正妻，不像潘金莲和李瓶儿是小妾；要说下场，吴月娘和孟玉楼比潘金莲和李瓶儿要好得多，但书名叫做金瓶梅，以潘金莲、李瓶儿、潘春梅三人为主角。

潘金莲和李瓶儿、潘春梅三人有何共性？都是大美女，长得漂亮。西门庆初次跟潘金莲见面，是潘金莲用叉竿收帘关门，一阵风吹过，手拿不牢，叉竿滑落，不偏不正打在正从帘下经过的西门庆头上。西门庆正要发怒：“立住了脚。待要发作时，回过脸来看，却不想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见了，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已钻入爪洼国去了，变颜笑吟吟脸儿”。

李瓶儿，书中描写其与西门庆成亲之时，盛装打扮之下，“宛如神妃”，至于庞春梅，作为一个丫头，让西门庆收用后十分宠爱，在西门庆死后吴月娘让薛嫂把庞春梅发卖出去，潘金莲不同意，薛嫂也附和道：“爹（西门庆）在之日收用过她，按说不应该打发她出去”，金莲一听说：“岂止收用两个字，他爹把她当心肝看待，要一给十”。

庞春梅在西门庆家中，不要说孙雪娥之类不得宠的主子，就是潘金莲都要让她三分。之后到被卖到了周守备府上，更是上位成为正妻，飞上枝头做凤凰。为何庞春梅会如此得宠？性格泼辣伶俐是一个原因，长得好看才是关键因素。

就像满汉传奇《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唱的那样：“为什么会被狮子男拒绝呢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为什么会被双鱼男拒绝呢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为什么告白都会无动于衷呢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美女才会招蜂引蝶有很多故事，所以书中的故事都是围绕着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三位美女展开。

像吴月娘，姿色平平，书中描绘她生得脸若银盘，眼如杏子，也就是脸大眼睛大，大饼脸儿。孟玉楼的年纪较大，徐娘半老，西门庆娶她更多是为了她的财富，而孟玉楼也需要把持官府的西门庆来保护她的财富，二人一拍即合。对于吴月娘和孟玉楼二人，西门庆更多是敬而远之，同样是因为她们长得不好看。红尘浮世，就是这么庸俗。

2

吴月娘和孟玉楼的生存之道

在经济学上有一个“资源诅咒理论”，很多矿产资源丰富的国家，经济发展反而不如资源稀缺的国家，背后的原因是既然靠卖矿产石油就能轻轻松松过日子，还有谁愿意辛辛苦苦去发展工业、服务业等第三产业呢？

美貌同样是一种资源，也存在类似的诅咒，红颜薄命，金瓶梅一书中潘金莲、李瓶儿几位美女下场都不好，反而是吴月娘在西门庆死后树倒猢狲散的局面中，收玳安作为义子，抚养遗腹子孝哥儿长大成人，得以善终。

孟玉楼也靠着自身的财富再嫁与知县之子李拱璧为继室。吴月娘也不像对待潘金莲、庞春梅一般净身赶出府，而是以善相送，将她房中箱笼衣服首饰以及丫环等，尽教带去，一乘大轿吹打着动身，孟玉楼是西门庆众妾中结局最好的。

吴月娘、孟玉楼能够有一个好的结局，跟她们的所作所为和谋划是分不开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多年之后的结果不过是瓜熟蒂落。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孟玉楼能够得到吴月娘的善待，是因为她为人八面玲珑，在府中不招人怨，既跟潘金莲交好，又与吴月娘友善，两面光。而且为人很有主见，不慕虚名而重实利，明了如何选择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

如其在嫁入西门府之前，当尚举人的继室娘子还是当西门庆小妾的不同选择时，最终选择了到西门府当第三小妾。她的理由是：“自古船多不碍路。若他家有大娘子，我情愿让她做姐姐。虽然房里人多，只要丈夫作主，若是丈夫欢喜，多亦何妨；丈夫若不欢喜，只奴一个，也难过日子。况且富贵人家，哪家没有四五个。”

孟玉楼自身颇有积蓄资财，经济上独立，虽然在西门庆家中不得宠，但西门庆一死她就抓住机会风光改嫁，对陈敬济的勾引也设计让其自食其果，保全了家庭和后半生的幸福安宁。

孟玉楼看似闲云野鹤，不问世事，其实其性格并不像李瓶儿那般傻白甜，而是绵里藏针。常在不经意间火上浇油、挑拨离间。

如西门庆宠幸宋慧莲，她去挑唆潘金莲，潘金莲放出狠话：“我若教贼奴才淫妇与西门庆放了第七个老婆，我就把潘字倒过来。”孟玉楼道：“我是小胆儿，不敢惹他，看你有本事和他缠。”于是潘金莲挑拨孙雪娥与宋蕙莲争斗，导致宋蕙莲不忿悬梁自尽。

李瓶儿生孩子时，孟玉楼对潘金莲说：“我也只说她是六月里孩子。”这下提醒了金莲，说：“若是八月里孩儿，还有咱家些影儿；若是六月的，'踩小板凳儿糊险道神——还差着一帽头子哩’，'失迷了家乡，哪里寻犊儿去？’”这是提醒潘金莲怀疑李瓶儿生下的官哥不是西门庆亲生的，比起潘金莲跟李瓶儿的明刀明枪地争斗，可谓是相当阴毒，杀人诛心。

孟玉楼颇有手段心机，吴月娘对其颇有顾忌，害怕其有什么手段后招；其自身也挑不出错处，明面上也没有与吴月娘撕破脸，这也是吴月娘顺水推舟，将其风光打发出府改嫁而没有谋夺其财产的原因吧。

如果仅仅有财富而没有手段自保，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肥猪而已，像李瓶儿，哪怕能够活到西门庆死后，也是下场堪忧。能够在宫斗中幸存下来且笑到最后的，没有一个是傻白甜白莲花。

3

西门庆府中的暗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更别说大户人家的后院了。西门庆家中的妻妾们上演了一部宫斗大戏，只是很多是暗战，需要用心去品味。

宫斗的高手自然是吴月娘，西门庆六房妻妾，笑到最后的就是她。

西门庆纳潘金莲为五房妾，她感到了威胁，说潘金莲是“九尾狐狸精出世”，两人之间有过一番争斗，但从李瓶儿进门后，吴月娘跟潘金莲面临共同的威胁放下恩怨开始合作。

李瓶儿之前为梁中书的小妾，后又为花太监霸占，不仅年轻貌美，而且家资万贯。散漫使钱，府中的下人交口称赞，西门庆的心腹小厮玳安也见风使舵，把她当作女主人看待；

加之进门后又为西门庆生了儿子官哥儿，李瓶儿生出官哥儿的第二天，蔡太师赏赐给西门庆任清河县提刑所理刑副千户的任命书也到达，又生儿子又升官，人生两大乐事他都占了。西门庆因此对李瓶儿宠爱有加，潘金莲因此对李瓶儿十分嫉恨。

不像孟玉楼直接挑唆潘金莲，吴月娘则是暗地纵容潘金莲。由于潘金莲有偷小厮的前科，尽管西门庆被潘金莲糊弄过去了，但西门庆还是放心不下，吩咐吴月娘紧闭门户，看管好潘金莲，不让她跟外人接触。

但吴月娘却将西门庆的命令抛之脑后，一次跟潘金莲在吃酒时，席间吴月娘突然说：“怎的忘了叫姐夫一声儿？赶紧去请姐夫来吃两杯。”下面小厮得令，急忙去叫陈经济，给潘金莲和陈经济私会创造机会。

一来是示好潘金莲，二来潘金莲不像李瓶儿、孟玉楼一般豪富，没有家私，为人也很刻薄，身边无人可用。女人没有男人，就像螃蟹没有腿，吴月娘有意放纵，让潘金莲跟陈经济勾搭上，能够有钱有人去对付李瓶儿。

潘金莲弄来一只雪狮子猫：“终日在房里用红绢裹肉，令猫扑而挝食”，果然有一天雪狮子猫“见官哥儿在炕上，穿着红衫儿一动动的顽耍，只当平日哄喂他肉食一般，猛然望下一跳，将官哥儿身上皆抓破了。只听那官哥儿'呱’的一声，倒咽了一口气，就不言语了，手脚俱风搐起来。”小儿第二天就因为受到惊吓而死了。

官哥儿被潘金莲的猫惊吓而死，背后是吴月娘的放纵，否则潘金莲难以得手。吴月娘、孟玉楼等人挑唆潘金莲顶在前面当枪使，承受西门庆的怒火。最终李瓶儿儿子死了，在宫斗中败亡，而小人只是潘金莲一人，李瓶儿临死前还跟吴月娘交心，叫她提防潘金莲，可谓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4

孝哥儿是谁的孩子？

吴月娘的遗腹子孝哥儿也来历不明。

家中六房妻妾，西门庆最宠爱、留宿最多的是李瓶儿和潘金莲，但只有李瓶儿怀上了官哥儿，潘金莲却一直未怀上。

潘金莲在西门庆死后跟女婿陈经济偷情，很快就怀上了一个孩儿，打下来丢到茅厕里，成为其被吴月娘赶出家门的由头。

可见，潘金莲怀不上，不是潘金莲的原因，而是西门庆的原因。西门庆酒色过度，因而导致子嗣艰难，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书中描写，吴月娘仅仅是与西门庆行房一次就怀上了孩子，一发入魂，这种概率实在是太低。所以风传吴月娘的孩子是与西门庆的小厮玳安所生，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在第95回中，吴月娘中秋节生日，半夜撞破玳安跟身边丫头小玉的奸情，吴月娘不仅没有责骂玳安与小玉，反而把小玉儿许配给玳安做媳妇，之后更是收玳安做了养子，并改名为西门安继承家业。

小玉儿是什么人？是吴月娘的通房丫头，书中明确小玉儿被西门庆收用过，两人的关系类似于潘金莲与庞春梅。

潘金莲跟陈经济偷情时，庞春梅偶然撞破，妇人道：“你若肯遮盖俺们，趁你姐夫在这里，你也过来和你姐夫睡一睡，我方信你。你若不肯，只是不可怜见俺每了。”那春梅把脸羞的一红一白，只得依他。

贾平凹在《废都》一书中也借用了类似的桥段，类似于水泊梁山中，上山入伙要杀人交纳投名状。

陈经济能与潘金莲、春梅三人行，玳安跟吴月娘、小玉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吴月娘对玳安另眼相看，还引发出另一个小厮平安不忿偷窃财物导致被抓吃官司。审问平安的官员吴典恩道：“想必是这玳安儿小厮与吴氏有奸，才先把丫头与他配了。你只实说，没你的事，我便饶了你。”

这个吴典恩当初深受西门庆大恩，眼看西门庆去了，恩将仇报，想借官司之机敲竹杠。

月娘道：“他当初这官，还是咱家照顾他的，还借咱家一百两银子，文书俺爹也没收他的，今日反恩将仇报起来。”吴大舅说：“姐姐，说不的那话了。从来忘恩背义，才一个儿也怎的？”

最后还是被吴月娘赶出府上的庞春梅念旧情，借周守备之力替吴月娘了难。

受过你恩惠的，在你落难时并不见得会救济你，反而可能会落井下石。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在西门庆死后，吴月娘急急忙忙把庞春梅、潘金莲赶出府中，表面上看是他们三人跟陈经济偷情东窗事发，但根本原因是陈经济想要夺取府中的经济大权，质疑吴月娘的孩子来路不正。

作为女婿，如果吴月娘没有孩子，那么府中的产业自然要由他来掌管。但谋事不密，被众伙计告发，以至于三人均被赶走。

要说这陈经济，虽然也学到了西门庆偷香窃玉的手段，但在为人做事手腕上，差西门庆远矣。作为西门庆家的女婿，却没有几个心腹伙计支持；事情还没做，就四处嚷嚷，臣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国。为人轻浮的陈经济对上老谋深算的吴月娘，失败是必然的。

封建社会，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没有孩子，哪怕你家财万贯，也有可能被人谋夺产业吃绝户。所以孝哥儿对于吴月娘掌管西门庆死后的产业至关重要。

而且封建社会女人无法抛头露面结交官员从事经济活动，西门庆死后，其结交的蔡状元来祭奠；要是西门庆尚在，自然会与其把酒言欢，但吴月娘等人是女眷却不方便，以至于感叹道：女人没了男人就像螃蟹没了脚，很多事情不方便去做。

所以吴月娘对玳安青眼相待，把贴身丫鬟小玉给他做媳妇，还收为养子，成为西门家的当家人。

这个情节，跟张艺谋的电影《菊豆》（改编自小说《伏羲伏羲》）有几分相似。如果孝哥儿真是玳安所生，那他出家就能说得通了。义兄是其生父，对于一个未满弱冠的年轻人人生观、价值观的冲击还是相当大的。

在西门孝哥出家后，吴月娘就把玳安改名做西门安，承受家业，人称呼为“西门小员外”。养活月娘到老，寿年七十岁，善终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