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静:陷落(小说 •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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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明漫不经心地支楞着耳朵,下属们在汇报最近几个月资金回笼和公司整顿的情况,有几个人说话拖泥带水,陈星明的思路渐渐涣散了,开始细细打量着自己颇为考究的办公室。他的目光里闪烁着一丝爱不释手的味道,仿佛是第一次迫不及待地走进来验收自己的办公室。

陈星明的办公室坐落于开发区濒临二环的一个高级写字楼上,非常宽敞,设计得颇为讲究。一套老板桌椅及书柜等家具统统由极其昂贵的檀香木打造,漆成油亮的咖啡色,几缕光线透过玻璃窗户挥洒进来,折射出一道道诱人的光华,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咖啡馆细白的高脚杯里咖啡的暗香,悠悠袭面而来。窗台上一盆纤细的文竹随风摇曳多姿,逸散出无限生趣。还有几盆陈星明叫不上名来的绿色植物绿意婆娑,恰到好处地点缀出满室春色。办公室有一面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子,采光观景效果十分好。陈星明叫装修工把临窗的地面加高了一些,摆了一套时下流行的乳白色欧式沙发,开放式酒柜里除了摆着几瓶XO、人头马之类高档的洋酒外,还摆放了一些精致的茶具和上岛咖啡。在最醒目的地方,还陈列了一排排从来未曾翻阅过的世界名著,和一摞时下最畅销的碟片。

陈星明常常喜欢在办公室请朋友们品茗聊天,来过陈星明办公室的朋友无不伸出大拇指夸他这里装修简约气派,富有时尚气息,显示出陈总自身的审美品味。何雪芩对这个环境不止一次地大加赞赏,她说一看这里的装修风格,就知道陈总是个有品位的人,不光会赚钱,还特懂得享受生活。听口气仿佛已经陶醉在这个书香浓浓的氛围里。说这话时,何雪芩认真地仰着脑袋,白皙的颈项上一条铂金项链随着声调的起伏一抖一抖,一头蓬松的卷发也在配合着节奏恰到好处地抖动。

陈星明敏锐地捕捉到了从她眼眸里喷溅出了一抹亮亮的色彩。何雪芩的声音清脆甜美,她说话时,陈星明感觉碎玉轻叩出一串悦人的音符,滚过了自己颤动的心弦。

何雪芩说,陈总你又换车了呀,连宝马都玩腻了?她接着叹口气又说,我这辈子如果能有一辆赭红色的跑车,可以供我在节假日里和朋友们一起出门兜风,就心满意足了。

陈星明心里一动,想何雪芩小巧玲珑一位丽人,穿一身风格简约的黑衣,驾着一辆小巧的赭红色跑车,倒也蛮般配的。

抬眼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指向晚上九点正,听完最后一名经理汇报后,陈星明掐灭了烟头,大家明白陈总的意思,随即宣布散会。陈星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朗声说:“诸位辛苦了!”然后目送着最后一位经理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都九点多了,这个时间约朋友出来喝茶聊天显然不太合适。回家去吗?一想到妻子的唠叨,他就感觉心烦,这时候他就乱纷纷地举棋不定。妻子章华是个贤惠善良的女人,结婚这些年,她一心一意相夫教子,悉心照料偏瘫在床的婆婆。章华的孝道,赢得了亲朋好友的敬慕。陈星明的朋友们就曾经羡慕地说,你娶了这样的好女人,陈哥,你真有福气!

刚结婚那会儿,陈星明确实觉得自己很有福气,比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幸运。他打心眼里感激命运之神的眷顾和护佑,让他遇到了贤惠善良的章华。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泛滥在陈星明心头的感激之情逐渐稀释淡化,像一缕青烟渐渐飘散,最后,正如别人所说的那样好像左手摸右手,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自从遇见何雪芩,陈星明打心眼里佩服那位一语道破真谛的高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去找贾香妮吧?这个女人是陈星明半年前带朋友去华都夜总会玩时结识的。

贾香妮年轻漂亮,身材曼妙,胸前耸立一对大奶子,激情四射。贾香妮进来上酒时,陈星明曾经暗暗纳闷,这妮子如此曼妙的身材,怎么会支撑得了那一对巨大的奶子?朋友都借着酒劲儿,起哄着要靠近前揣捏一下大奶子,看看是否掺了假。贾香妮被一双双长着黑毛的粗手,步步紧逼到了墙角处。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向陈星明发出了求救的信号。陈星明的心里顿时盈满了一腔英雄救美的豪情。他上前拨开了众人,说我来给诸位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给你们说的二嫂啊。众人心里都狐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曾经说过他还有个二嫂,但是充满了欲望的爪子却不得不收敛起来。

那天晚上,贾香妮感念陈星明的好,泪光盈盈地扑向了他的怀里。

一想到这妮子,陈星明不由得想起了那张丰满的樱唇,那张嘴巴,只要轻轻一嘟,不知有多性感,立刻就会勾引出了潜伏在男人心头的馋虫,是那种令男人销魂的尤物。陈星明就像尝到了腥味的馋猫,被那张丰满性感的樱唇牵引着,反复去了几次华都夜总会。

好哥们儿张强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喝咖啡时,张强脸上堆着一层意味深长的笑,陈哥,你还长本事了,啥时候有二嫂了?天天明目张胆地往夜总会跑,你不怕嫂子那边的人知道了不好收场?

陈星明嘴里打着哈哈,说没事的,你嫂子才不会那么小肚鸡肠!心里却感激张强提醒的及时,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久,陈星明就在外面偷偷买了一套两居室,将大奶子的贾香妮接了过来。每次,只要他一走进那间被贾香妮唤作“玫瑰之约”的爱巢,贾香妮就会吃吃地娇笑着,像章华养的那头叫做莉莉的小狮子狗一样,欢蹦乱跳地向他迎了上来,她把自己紧紧缠绕在他身上,像庐山旅游景点供游人赏玩的花斑点大蟒蛇一般。

贾香妮恰好穿了一件花斑点坦胸露肩的连衣裙。她显然不满意陈星明将自己比喻成花斑点大蟒蛇,或者什么叫做莉莉的小狮子狗,她嘟起樱唇轻轻撒了一声娇,腰肢一扭缠裹得愈发紧了。陈星明嘴里一声声唤着妮子,妮子,我的好妮子,全部注意力就被那张丰满滋润的樱唇俘获了。

贾香妮是湘南人,在一所外语学院读大一时,开始到华都夜总会上班。据她自己说,当初之所以要到华都夜总会来上班,是因为该死的学费所迫。那时母亲刚刚病逝不久,父亲在一个工地上打工期间,被不小心掉下来的缆车砸折了大腿,包工头给了2000块钱就将父亲从工地上赶了出来。姐姐贾香梅为父治病,与初恋情人挥泪斩断了情丝,从镇上一个她不爱的个体户那里换来了一大笔彩礼。可医院是个无底洞,多少钱砸进去连个回音也听不到。贾香妮的哥哥只好把拖着一条残腿的父亲接回老家里,守着几亩薄田,苟延残喘。

在华都夜总会干了一段时间后,贾香妮主动辍学了。她伸手轻轻揉捏着陈星明的耳朵,说我干嘛还要上学啊?大学毕业后照样找不到好工作,师姐们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走了这条路,我何不趁现在年轻貌美多赚一把?

陈星明听出妮子的语气里有撒娇的意味,就心疼地给她乳罩里塞进去数量不等的一些钱。她也不推辞,咯咯娇笑着伸手从乳罩里一把掏出来塞进贴身的衣袋里。

陈星明不知道贾香妮这几年究竟在华都夜总会赚了多少钱,只听说她家的两间破草房已经摇身变成了三层宽敞明亮的砖混结构楼房,她的父亲和哥哥都不种地了,在新盖的房子里开了个麻将馆,坐收摊位费。

妮子虽然激情性感,要放倒她也得费不少劲儿,得哄着姑奶奶高兴才行。这妮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每次把陈星明不榨干决不鸣金收兵,只要从那儿出来,陈星明无一例外是黑着眼圈,腰酸腿软,口袋空空。明天还有一单重要的业务需要他亲自出马,不可大意,陈星明揉了揉了乏困的腰身,打消了去“玫瑰之约”的念头。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何雪芩,华都日报社广告部副经理,一个陈星明所谓“偷不着”的主儿。何雪芩在陈星明的办公楼下徘徊了大半天,她想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与陈老板见面,她不想让陈老板看出来泛滥在自己心头的那些莫名的躁动与落寞。自从去年八月份在陈星明的盛唐汽车公司做了一大单业务后,她就与陈老板混熟了。何雪芩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陈星明高大帅气的身板,想“玉树临风”这个词语该不会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吧?她打心眼欣赏陈老板敏捷的谈吐和儒雅的外在气质。她端起一杯咖啡,笑盈盈地调侃他。

“陈老板,从你的外型来看,我宁愿相信你是学者而非老板。”

陈星明听出了何雪芩话里的揶揄,大胆地迎着她的视线,把目光死死钉在她脖子左边那颗黑痣上。

“老板怎么了?在你眼里当老板就俗气了,是吗?”

何雪芩身材苗条纤弱,身着一套得体的奶油色套装,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搭在桌子边缘上,柔若无骨。陈星明忍不住伸手将它握到了自己的手心里,心底顿生怜惜之念。何雪芩竟然没有戴戒指,这令陈星明内心里荡起了一丝莫名的激动。

那次约会是在何雪芩频繁作响的电话铃声中结束的。陈星明不无遗憾地起身,再一次握了握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

见陈星明的属下走出去好一阵子了,他的办公室还一直亮着灯。猜想他可能要在办公室约见谁。何雪芩心里爬满了千丝万缕的躁动,忍不住给他打来个电话,为了不显得唐突,说她办完事刚好经过这里,看见他办公室里还亮着灯,问他在忙什么。陈星明心里一暖,何雪芩就是比别的女人聪明,打个电话,也总是在最合适的时候,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当何雪芩刚准备摁响门铃时,门已经打开了。陈星明站在门里很绅士风度地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何雪芩今天的装束令陈星明眼前一亮,一袭淡紫色的套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一块乳白色的丝巾像一朵白莲花盛开在那里,刚好遮住了颈项上那颗诱人的黑痣,一头蓬松的披肩发挽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高高盘结在脑后,清新又高雅。

等何雪芩入座后,陈星明给她倒了一杯早已煮好的上岛咖啡,然后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何雪芩被看得怪不好意思,心里一阵慌乱,杯里的咖啡不小心溅洒到衣裙上了。她慌忙站起来,正准备从坤包里掏出湿面巾,陈星明早已经给她递了过来,在她伸手接过湿面巾的时候,他捉住了她白皙的手指,说让我来帮你擦吧。陈星明动作轻柔地擦掉了何雪芩裙裾上的咖啡斑点,转身将湿面巾扔进了纸篓里。

有刚才的铺垫,两个人的关系顿时微妙起来。一时间没有找到话题,就都端起杯子埋头喝着咖啡,借以掩饰内心的慌乱。陈星明打破了尴尬,仿佛征求她的意见,说咱们听听音乐吧。

有美妙的轻音乐就在房间里流连低回,像春风一样拂过面颊。何雪芩听出来是《致爱丽丝》的曲调。她特别喜欢这个曲子,上大学时,她在学校里组织的晚会上曾经弹奏过这首曲子,这首曲子为她赢来了雷动的掌声,也迎来了无数男生爱慕的目光和热烈的追求。就是那一次以后,学生会主席安培生开始注意到了何雪芩,两人从渴望结识,直至发展成亲密无间的恋人,大学校园里公认的郎才女貌。想到安培生,何雪芩的眼里顿时弥漫上来一阵阵伤感,她轻轻将咖啡杯放到了桌面上。

这时候,音乐恰好换成了凄婉哀怨的梁祝。陈星明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关切地问何雪芩有男朋友吗?何雪芩回答的模棱两可,说自己也不知道。陈星明被她的回答逗乐了,绽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说,你是不信任你陈哥吗?何雪芩还沉浸在她的追忆中,似乎并没有听出来陈星明突然之间把一个毫不相干的陈老板转换成了亲切的陈哥。但是一股毫无来由的亲切感却使她对陈星明顿时生发出了无限的好感,她觉得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她顺口就喊出了一声“陈哥”。

何雪芩的男朋友安培生三年前去了日本留学,起初,还是情切切意绵绵,一周一个越洋电话;到后来,就只发一封冰冷的电子邮件了。“冰冷”这两个字是何雪芩在回信中提到的,她抱怨他缺少了温情。他回信说每天都像陀螺一样忙碌地旋转,没有时间写信的。打电话吧,国际长途电话费太贵,他支付不起。性格粗粗拉拉的安培生认为温情是不必要挂在嘴上的。他说我没有打电话来又不能证明我不想你。到今年以来,就连那些缺乏温情的电子邮件也像深秋枝头快要脱光了叶子的树杈,稀稀落落。

何雪芩的眼眸里蒙上了一丝寂寂的艾怨,有一股委屈的暗流瞬间涌了出来,她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陈星明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此时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慰她,他抓住她柔若无骨的纤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手掌里,轻轻摩挲。女孩子的皮肤有绸缎一样光滑的质地。他猛地将头转向她的脸颊,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烟草气味和古龙香水味的男人气息,立刻将她深切地包围了起来。

【作者简介】任静,女,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现居古城西安,从事文字工作。著有散文集《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想要一座山》,长篇小说《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说《靳凤的本命年》,公开发表散文、短篇小说、诗歌等共计二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文艺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监察》《中国环境报》《检察风云》《延河》《长春》《延安文学》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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