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我和师父王瑶卿的一件往事
作者简介:程玉菁(1906年3月4日-1995年3月21日),原名程伯俊,安徽合肥人,京剧表演艺术家、戏曲教育家、中国戏曲学院退休教师、王瑶卿学术研究会会长。自幼学戏,攻老生,师从林树森,后改旦角,向章佩秋、张紫珊问艺。十七岁以程玉美艺名搭班上海共舞台,与林树森、金少山、盖叫天、吕月樵等同台演出。1995年3月21日在京逝世,享年九十岁。
王瑶卿、程玉菁师徒
师父在京授徒传艺, 当时全国各地的京剧旦角演员, 渴望拜他为师者大有人在。在三十年代中有某公者, 几次请章小山先生介绍, 愿列入王氏门墙。师父得知其心不诚, 怀有他念, 故而拒绝收他。此公又托章先生找我替他在师父跟前恳求(我与章先生只认其为慕名投师)。
某日, 此公约章先生和我在崇外东柳树井一家饭馆“庆盛轩”吃便饭, 商议拜师事。章先生对我说: “ x x 拜师事, 我已向他(指师父) 说过几次, 但尚未点头。你是他得意门生, 能说得进话去, 请你务必玉成此事。”我当时在尚未征得师父同意时就满口答应了。饭后我与章先生同到师父家, 向他提出这件事, 他仍执意不允。我因为喝了酒竟然说: “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这句话可触怒了师父, 气得他大发雷霆, 当即举起手中的拐杖向我打来, 我急忙举臂一搪, 章先生也忙劝阻(此时罗玉苹同志在场) , 继之劝我回家。这时,我心想: 我是一片好意呀!故在临走时嘴里还叨念着: “管这件事, 没有为我呀! ”就是这样怀着“委屈”情绪离开了师父家。从此我与章先生很多日子都没到他家去。后来章先生对我说: “那天你走后, 他(指师父) 责怪你不听话, 喝酒误事。”
程玉菁、言菊朋《缇萦救父》
小报上的新闻, 师父当然会看到的。他曾亲口对吴绛秋师弟说: “外界不知底细, 以讹传讹, 玉菁并没打我一个耳光,怎能说'殴师’呀? ”(大意)。(隽按:罗玉苹同志最近曾经提起此事, 她说:“当时我在场。师父确实很生气。师父因为腿脚不利落, 平时总爱拄着拐杖。那天师父生气后, 举起拐杖要打玉菁师哥; 师哥举起手来一搪。不是他打了师父。后来小报上刊登的情况, 与事实不一样。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从此以后, 我就待在家中。
不久( 1940年) 有人邀我去上海,我应邀离京。到上海后有朋友找我排全部《雁门关》, 并给前面提到的某公配戏,我没答应。假如我应允了, 则又是一件使师父生气的事。这一阶段我在上海, 除参加一些临时组成的班社演戏外, 则为教戏, 后来就转业离开了戏曲界。
程玉菁乐詠西在古瑁轩中练把子
1947年我改行到苏州某纱厂工作。该年秋, 我再度回京, 又去看望师父, 在同桌吃饭时, 他又劝我少喝酒。其含意是酒后容易误事。
我在苏州纱厂工作了数年。1953年上半年, 章先生来信告诉我, 师父已荣任“戏曲学校”校长。希望我返京到戏校任教。当时厂里没有同意。在我接到章先生的来函之后, 心情是极端复杂的, 首先欣幸的是: 师父一生献身于京剧事业, 能在古稀之年, 任国家所办的戏曲学校的校长, 这是中国共产党给他的极高荣誉。另外想到当年自己由于办了错事, 而对不起师父, 现在他不记前隙, 还想着我, 真使自己感愧交集。这次调职之事虽未实现,却使我几次遥望北京, 无言泪下。
王瑶卿、程玉菁师徒
又过了一个阶段, 文化部去了调令,我在1954年3 月调职来京, 重返京剧界工作。这些年来, 我几次回忆往事, 当年由于上述某公意欲拜师之事, 我触怒了师父, 其错在我, 虽然我与章先生不详其目的, 但我不应在酒后并未征得师父同意而竟然答应助其如愿。另外, 由于传言讹误而使我受到社会上的谴责, 追溯原因是由于我有错而引起。这件往事是我多年来的内疚。
今天旧事重提, 意在说明师父的宽宏大量, 不计旧怨, 故在解放后他荣任国家的戏曲学校校长之时,调我回京助他培植艺苑新苗, 为党的戏曲教育事业出力。他那时培养的许多学生如刘秀荣、谢锐青等等同志, 如今已成为京剧事业的优秀接班人了。
1981 .5. 15 于中国戏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