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前沿62-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孙守红的冷眼
稿 约
孙守红：甲子年生，贵州播简人。字守一；号源清居士；好古、嗜书、喜酒、爱诗；2004走向了诗歌的荒原。2005年认识张嘉谚先生后，在先生引导下走向独立自由的诗歌、思想道路。2015年，与张嘉谚先生在民刊《大荒》创刊号共同撰写“续脉诗写宣言”。2018年出版诗学专著《续脉笺语》。同年，于《大荒》第四辑中提出“黎明诗学”，以“大荒”为平台，践行和推动续脉诗写、黎明诗学的发展。
·孙守红·
冷
眼
（2017—2019年诗选）
短 诗
庙弯弯
庙弯弯没有秦淮河
但
有老铁匠每天打铁
有老妓女每天揽客
有时路过，她们也
给我抛媚
可惜
我并不是柳三郎
我倒是一直期待
那个打铁的老家伙
什么时候备车外出
叫上我，来一回途穷大哭
可惜
这打铁的老家伙
真的只会打铁
连话
我都没
听见他说过
2017.1.10
假如没有明天
假如没有明天，我突然想起
来到人间三十二年
那些惨白的小花
一直隐忍在
这个不可描述的世界
没有明天就没有明天吧
哪个昏睡的人愿意醒来
哪个远去的人愿意迷途知返
2017.1.24
怀想司马光
无论天国还是地狱，都没有动物园
隐居人间的老虎，还在迈着方步巡视
等待一个一个头颅出现，然后收割
乌有之乡没有传来消息，通知离开
我不能离开，我不是狼，也不是狈
绝望挂在头顶。我父亲常说
举头三尺有神明。没有光和热
天上的星星多么伟大啊
都没有点亮东方的一盏灯火
倒是萤火虫，会在蛙声聒噪的黑夜
点亮一点冷光。枪炮声
从血泪浸泡的土地中响起
抵达人间的是什么？无物之阵
唇枪舌剑，男盗女娼
我不想知道，这些年
诗性掉进了深深的酱缸里
司马光不知道玩去哪里了
没有来举起石头，砸缸
绝望中喝着自己鲜血的人
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清醒的同伴
那把打开黎明的钥匙碎片
还藏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聚不齐钥匙的我，只能
在高墙之内幻想，自由的世界
水里游的鱼，天空飞的鹰
自由开放的花和枝叶茂密的树
没有荆棘也没有十字架
只有蓝天白云和清风
大地上的人走路和说话
不再战战兢兢，仓皇失措
一切安宁，我窥见诗意的栖居
谁家调皮的小子，又在村头
溪边戏鱼以后，卧剥莲蓬
2017.2.10
梦见荷马
盲诗人荷马坐在树下
看不见光的眼神如我
弹唱的声音悲戚弥漫
不幸之至，我是哑巴
荷马没有拉二泉印月
阿炳不知跑哪里去了
我的右手提着军大衣
左手握着出卖的灵魂
“不要。不要！”他说
可怜人，回去东方吧
宿命的未来还在等你
且聆听我慈悲的忠告
你们需要诗性的正治
既然你能够找到自我
继续行走自己的路吧
你明白你们并不孤单
我梦见我见到了荷马
他的眼光炽热，威猛
我梦见我在他注视下
全身燥热，视死而归
啊，我从惊恐中醒来
如此亢奋而心存惊悸
我把奥德赛贴在胸前
望着空空的四周哭泣
2017.2.19
鲁 迅
不在绍兴
不在日本
不在北京
不在上海
不在厦门
也不在广州
十二个抬棺人
哪里去了
典裘沽酒跑来定南
脱开裤子为你抬棺
我却找不到
你的尸体
在那个
墓穴
2017.3.29
大 荒
右边浪漫主义，左边象征主义
我随手翻翻，发黄的纸干裂
像打开棺材盖后的古老僵尸
唰唰往下点的纸屑激不起情欲
语言的镜头，比我的想象
还要荒凉。大荒的世界
我在寻找长江黄河尼罗河
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恒河
逝者如斯夫！顺着历史的隐喻溯源
荷马但丁莎士比亚尼采歌徳拜伦雪莱
屈原陶潜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关汉卿
我的太阳，一群被泥沙淹没了星汉
沉默不语。我扛着锄头，掘开泥土
像郭巨埋儿。在荒凉的土地上挖坑
2017.4.23
祭 奠
本想在今日祭奠
可惜你们的血
已被混泥土掩盖
祭奠的酒水
任我怎么倾倒
都渗不到你们尸骸
2017.6.4
遗 传
母亲打电话说:你爸又喝酒闹事了。
我在这边只是沉默，听母亲诉苦，
其实父亲没闹事，是酒壮英雄胆。
到村主任家找村主任说陈年旧事，
罢了！要是平时，他是不敢去的。
遗憾的是，他去说过后，等酒醒，
他就忘了。见到村主任一样的叫，
大哥，你这是要去哪？昨天的事，
不好意思，喝多了，可有乱说话？
你千万不要当在心上，不要记恨。
父亲就这样德行，作为他的儿子，
我非常清楚。也就是酒醉的时候，
发发牢骚，充哈英雄。我也这样。
前两天醉酒，看不惯张二狗夫妻，
就跑到他们家，把他夫妻骂一通，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2017.7.4
我从未抵达广场
二十八年了。我从未抵达。广场
向前的路，已经被遗忘湮灭
不懂随波逐流。我被波浪
打到西南的定南。边缘
彼岸，迟迟没有出现，或不可能出现
黑夜，成为自然。永夜，安宁一切
鲜血渗透，黄土地。死亡已经变成，遗忘
谎言。梦想。雾霾。裹尸布。通通的，缠住我
眼睛。黑夜里，更加刺目
找不到光明，它成了光明
此刻，我不愿做肩起闸门者
鲁迅已死。吃瓜的群众和睡觉的人，还活着
苟活着，我属于那些死不瞑目的人
但从未抵达广场，甚至害怕抵达广场
鲜血，悼念与遗忘，一直在进行
北京的天空，仍然安静。雾霾深深包裹
2011.10.2
请听我一句忠告
北京时间，19点整。谎言来袭，芒刺扎心
向我开枪的人，你还等什么？请听我一句忠告
亮刀吧！砍下我的头颅。我愿在这
歌舞升平中死去。活着，已是一种屈辱
午夜为何这样安静。世人多少在沉睡
不用审讯，不用猜测，我已是神经病
你们眼中的，异族，叛国者，流亡蛮荒的囚徒
暴雨撕开黑幕。雷声低沉，我仍然手握闪电
在东荒挣扎，在天空奔跑。刚才向我开枪的人
听我一句忠告:请亮出你的刀吧，砍下我的头颅
犯了肺痨或心脏病的世人啊，别忘了
我脖颈上流出的血，可是人血馒头的好材料
想想从今以后，你的身体不再受到煎熬
难以叫醒的灵魂，就继续沉睡，或假装沉睡吧
我累了。西西弗斯的石头，每次砸下来
总会血流成河。向我开枪的人，请亮刀吧
砍下我的头颅，这个世界就安宁了
我也好在这安宁中，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如果我还是让你不得安宁，向我开枪的人
不要迷惑不解。听我给你的忠告吧
请扭断枪口，放下屠刀，你必然得以安生
因为博爱和平自由独立，才是真实的灵魂
2017.10.18
路过殡仪馆
采药人和炼丹者，已无法迷途知返
人们头上裹着白布，我视之为奇观
绝不是诋毁。死亡的深渊值得赞美
谁的肉身夜里，噼噼啪啪。一阵青烟
通知死亡的乌鸦，早已遗忘死亡
没有谁会听见，枯树上乌啼，枯树下叶落
哦，我该感谢谁？马路边停下，吃瓜者
身负特殊使命？哦！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2017.11.1
播简，不是天堂
有人说：播简，就是天堂。其实
播简只有农民，罗汉山，苞谷，洋芋，水稻
以及花草树木，猪马牛羊，鸡鸭鹅鱼这些
他们不会无聊，讨论天堂人间地狱的坏和好
从播简走出，每一座天堂，人间和地狱
我都慢慢看见。只是想从中选择一出安放
不羁的灵魂。所有地方的主人都说:哦，不
我们这里，只能买到，永沉地狱的，良药
2017.11.3
定南之夜
黑，浓浓的
裹尸布一样
厚重，推都推不开
豆灯的光亮
尚照不全自己
一阵风吹来
打了一个冷噤
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视线中，没有
一个人
2017.11.22
想起鲁迅
忘不掉
死去的人
很惭愧
总是想起先生
真是个糊涂虫
做了个空头的文学家
总把狼外婆的许诺
当了真
总和那些
吸别人的精血
却反对报复
主张宽容的人
亲近，套近乎
幻想成为
他们的朋辈
可是，他们不喜欢
我与他们亲近
因为他们怕
怕我
是先生的下线
2017.12.26
归 途
天地复始，可我还在
囚车上，驶往地狱的囚车
没有道士，为我念经
也没有僧侣，为我超度
有人在唱歌
有人在跳舞
我独坐窗前
看外面的山水
像一只只野兽
蛰伏。伺机而动
如果春天来了，能否
喊停这囚车？我讨厌地狱
也讨厌天堂，
还是人间比较可爱！
可是，没有人知道
春天会不会来
据说东北亚的天气
越来越寒冷了。已经
零下几十度
朦胧中，我看见
出站口有一排排
凶恶的夜叉
2018.1.1
小 寒
用笔墨无法唤醒
愿意沉睡的大地
和一切生灵
岁月将尽
再请笔墨如刀
解剖灵魂
如果在寒冷的冬季
有一些梅花
一些形而上的冷傲
这个冬季，或许
会有一些地狱的
鬼魂嫉妒
或者，用诗句的温暖
在野地里播种些
馨香的傲骨
深渊中会有猛士
闻香而来
2018.1.5
我的痛楚说不出来
魔都的天空，雾霾凛冽
望不见蓝天，看不到白云
我蜷缩大杂院，天南地北的魂
嘈杂的口音，猪狗不如的生存
生活啊，永远在局外
我们都是，魔都吸附的——幽魂
浑浑噩噩，生活好比炼狱的路
漫长。走着的人，他的痛楚，说不出来
哦，妈妈，午夜梦回，您总是呼唤我
我在魔都，很偏，很脏，很挤的
角落里，苟延喘活。寒冷的灵魂啊
哪里是停靠的港湾
疯疯癫癫，理想好比地狱的死亡
疯魔。睡醒来的人，他肩不住
人间的闸门。哦，妈妈，您不要
在梦里埋怨我。魔都的天空
随处可见，垂挂的冰凌
罐子里的煤气，已经冻住
毛巾折叠成石板，无法打开
洗不了脸，我为什么还要脸
奔奔逃逃，幸福好比天堂的梦游
狗窝。爱着的人，他也无可奈何
从大前门到燕郊到大河，邻居越来越少
哦，亲爱的，我从来没有让谁幸福
就在今天，我再次明白
我们都是野鬼孤魂
魔都的天空，雾霾凛冽
望不见蓝天，看不到白云
劳动的幽魂，悲苦地迁徙
生活啊，就是在地狱
我的爱人，无可奈何
我的灵魂，找不到港湾
我的痛苦，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说不出来
……
2018.1.6
大 寒
一滴雨落下
因为人间很冷
便决绝地摔碎了
没有人认为
这是雨的勇敢
和慈悲
走在路上
雨的尸体
被踩在脚下
它不会喊叫
除非你走得远了
打湿鞋子
才会感觉
冰冷
刺骨
2018.1.20
腊 八
苦难的黑暗就像
地平线。我站在灯塔上
迎着那一缕初阳，
在阴暗的内陆
我蹲守世界屋脊
诵经，等山下众生
塑下金身，去染成净
立地成佛
此刻，如果谁问我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
我立刻知道，谁又在
地狱里顿悟
2018.1.24
读《呐喊》
无聊，只好爬上楼顶
随手拿上《呐喊》翻翻
每一个人都是匆匆过客
只有这些黑色的文字
顽固地钉在白色的纸上
直到白纸泛黄
它们那黑色的骨头
依旧在
闪着孤独的冷光
2018.1.29
我有偏执症
不愿意被和谐
写下的字，如刀
于欢快的人间看见
地狱，就在身边
无力普度众生
一遍一遍用文字
敲打我的墓碑
火星点不燃
早就冰冷的血
待我回头
身后
迷雾重重
祭奠的酒杯
空空如也
2018.1.30
幸好这里不是北京
我爸，我，我侄子
要到河对岸走亲戚
大雾弥漫，我们穿行
在雾中。我爸喊我
注意脚下的路
别跌倒了
侄子在我背上
老伯，老伯，你看
那里有一朵花
我知道，父亲怕我跌倒
摔伤他的两个后代
侄子在雾中看见了美好
只有我暗暗庆幸
这么大的雾
幸好不是
在北京
2018.2.1
这一年
这一年，鸡鸣不已
站在屋顶远眺
山的那面，除了山外
还剩满天的空茫
落魄的凤凰，终究没有涅槃重生
倒是邻家，又养了两条狗
整天晚上同室操戈，净干些
狗咬狗的游戏
睡不着的时候，脑袋里
倒是住进了不少人
有人拿刀
有人拿枪
有人握笔
有人扛锄头
有人捧书本
有人什么也没拿
只是
闭目养神
所有人
都不说话
我也
不敢说话
我怕一说话，他们就干起来
然后，把我撕裂
露出我那不合时宜的是非心
2018.2.3
新 年
按甲子算，立春就是新年了
鸡叫了一年，还是没有叫醒
任何一个装睡的人
东方露白，日头升起
只是也没有人愿意睁眼
看一眼外面的路
鸡声茅店月
人迹板桥霜
时代早已眩晕
一座破旧的教堂前
一只土狗，黑色的叫声
在鸡叫后
紧接着
狂吠不已
2018.2.4
独坐罗汉山
独坐罗汉山顶
没有太阳，但有
荒草萋萋
我看见，有个人
坐在对面，静静的
如秋之落叶
雨中飘落
这么静，只有细雨声
听着，听着
突然好想
流泪
2018.2.8
除 夕
这一天，恍惚若梦
每个人都说，我们要团圆
可惜，千里江山
安放不下一个落魄的灵魂
可惜，亿万生灵
抚慰不了一个孤独的灵魂
我只好用365天的
一个轮回等待
想醒来的灵魂
2018.2.15
读二十四史
每次想到这些书
黑色的刀锋就会跳跃
文字
或是粉饰太平
或是心藏大恶
或是吃人
或是救人
对你来说
都是小儿科
我深埋头颅
探查每一个真相的血痕
然后，有人擦亮屠刀
撕开画皮，与我怒目相视
2018.2.17
画 饼
子弹和鲜血，在历史中
画了一个烧饼
这是四万万人的归属
只是没有人清楚
未来，是一个巨大的阳谋
爱和恨是如何变成灰烬
吞枪的吞枪
跳楼的跳楼
自绝于人民者
依旧是最硬的骨头
红日下醒来
我的尴尬是依旧看见
你们以梦为马
虚幻无力地描述着
未来有一个大大的烧饼
2018.2.18
原谅我，我忘记了今天
黑夜里待久了，竟然忘记
世界还有天亮的时候
黑暗的世界并不是人的世界
那是吸血鬼和僵尸的世界
请原谅我吧，我不是僵尸
也不是吸血鬼。沉默和麻木
并不是死亡。沉默的人们
总有一天会醒来；麻木的人们
总有一天会痛醒！谎言，谎言
如何能够让人生存！靠谎言欺骗的
世界怎么能长久。所有的梦幻
无论你怎么描述，它都会
随着曙光的来临而毁灭
毁灭，毁……灭……
妈妈点燃了神龛前的烛光
双手合十，她闭上双眼祈祷
烛光映在她的黑黝黝的脸上
很神秘，也很安详
正月初七，传说今天是人的生日
2018.2.22
希望工程
每年这个时候
孩子们上学
我都以为
会看见希望
然而，唉
我终于相信
孩子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但孩子和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事物
“我们该干什么？”有人问我。
“在黑暗中，我们该醒着
肩起闸门或等待黎明！”
再次听到答案后
提问题的人，转身
打哈欠，找地方继续睡觉去了
幸福和春天就在这些梦中
继续，希望
2018.2.28
坐在阴云下仰望的天空人
这是一个小男孩
坐在旷野里，仰望阴沉的天空
发现他的闲人，是个大男孩
天上阴云密布，没有太阳
也没有风暴。就这么仰望着
仰望着天空，小男孩没有欢喜
也没有愤怒，只有
无尽的疲惫，和无奈
这片天空的二十四节气
越来越不准了
惊蛰呢，春雷该动了
怎么不见打雷
这日子该怎么活啊
小男孩自言自语
坐在旷野里仰望天空的人是个小男孩
他不肯笑不肯闹，只是呆呆地坐着
仰望天空，一副无奈的表情
他脚下的土地，埋葬过无数仰望星空的人
坐在旷野里仰望天空的人是个小男孩
站在后面郁闷的人是个大男孩
他很郁闷，小男孩到底怎么了
干嘛只会看天，还一副懵逼样？
2018.3.5
我死了，会失去我的所爱
——给各种怨恨我的人
谁甘心忍受那愚弄和嘲笑
谁甘心忍受那压迫和欺凌
谁甘心忍受那侮蔑和轻视
谁甘心默默无闻的劳碌
只换来无数凌辱
只要死亡，就够了
因为只有选择死亡
才是人类最有尊严
别人无法剥夺的权利
所以屈原死了
李白死了
王静安死了
老舍死了
海子死了
陈超死了
……
很多厌倦了
绝望了的人
都选择了
行使别人无法剥夺的
最后的
最有尊严的
死亡权利
但是，我却不愿选择
死亡。这个别人
无法剥夺的
最后的
最有尊严的
权利
因为我的所爱
因为我的所爱
我愿意选择苟活
天天锻炼身体
看那些
当面嘲笑我的人
背后阴损我的人
暗地里打压我的人
明面上整治我的人
在我矫健的身影中
怨毒地活着
然后
慢慢地
慢慢地
死去
2018.3.15
遗憾就这样发生
发生这样的悲剧，实属不幸
死神从来没有离开
无论高楼、斧头，还是铁轨
生命本应活成一个奇迹
赶在死神降临之前
所有的遗憾本不应该
再发生。比如，诗人自杀
屠戮动植物，愚民教育
疾病，饥饿，剥削，压迫
以人民的名义等等
所有的生灵，都该获得
尊重！不过，很遗憾
悲剧天天在发
那些
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的事，不过是七月
雪花飘落中国的日子
2018.3.21
缔造者在窃笑
所有的人，都会进入我的毂中
现在是六点，孩子们该起床了
六点二十，该早锻炼了
锻炼完后，他们可以选择
到大学接受教育
或无所事事
缔造者他爬到了云朵的后面
居高临下，可以背负青天朝下看
监督一切有思想异动的坏分子
自己可以借助雷电惩罚一切
还可以使自己免于危险
因为人们以为他是神
七点，一辆一辆黄色的校车开进学校
又一季孩子，多好的小鲜肉啊
七点半，所有做工的都出发了
他们奔向各个岗位，挥汗如雨
八点整，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
军队警察全部到位，各行其是
十二点，所有的人都该吃午饭了
可有的人就是不听话，还在努力
午间新闻联播到，所有电台同时中病毒
十四点，所有的人又开始动了
机械性的动，说是为了生活
但我知道这是屁话，因为他们
把生活和生存搞混淆了
十七点，每个地方的人都赶回家了
坐在桌前吃晚饭，或坐在电视机前
等待十九点的大规模间歇性电台病毒
病毒过后，开始没头没脑的娱乐
二十二点，病毒再次来袭
二十四点，病毒再次来袭
好了，该睡觉了，明天继续
缔造者他躲在金銮殿，开始窃笑
2018.4.10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这个日子，该写点什么
为纪念，到目前为止
也仅仅是为了纪念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沉默的空气，我总想睡觉
可是一闭眼，漫天的血
满地的肉泥，总会把我吓醒
这些非人，总是呐喊
或窃窃私语。没有人在意
那一场屠杀。时间太久远了
被虐的事实改变不了
被遗忘的命运
这场拉锯战中
谁累了，谁就会被蒸发
广场上的罪行，已经铭刻
在地核里。谁也不会想到
我这个80后的小屁孩
每年的这天，都会写诗
然后累倒，哭，睡觉
明年继续写诗，累倒
睡觉，哭
2018.6.4
火车上
携起我的爱人上火车，穿越时空的地球。
诗人向着刀枪——他们醒着，他们口渴。
房屋，土地，棺材，谁是
天空下的主人？此刻我瞭望星空，
怀里的爱人何时睡着了？
周围的人，有的睁着眼，有的在假寐，
有的呼吸困难，有的心不在焉，
他们仿佛正在苦练，刀枪不如的东方神功。
他们假装都不在意，却害怕失去一切。
他们行走成群尸，轰轰烈烈地压过东方。
路过岁月长时间行走，泥土和岩石之上，
江湖和海洋之上，飞禽走兽，草木虫鱼，
都在心知肚明的默契中选择沉默。沉默。
它们泯灭着地球生物的色彩，诅咒一切，
诅咒的声音低沉。低沉。敲击我的心灵。
我不愿睡着。天空幻现残酷的图像，
收割的符号在黑暗之墙的心房之后
密谋，不可告人的秘密。半睡半醒中，
我常常惊颤，吓醒怀中的爱人，她抚慰
我，一列巨大的火车汹涌地走向毁灭。
2018.8.10前往凉都途中
晨 勃
自从主动阉割了
六月的那一天
这只瘦公鸡
从来
就没有
自然
雄起过
2018.8.19清晨
来自黑暗而不曾到达黎明的人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大洋的光明划破焦虑，比爱心来得神奇
王胡和小D在田野上变得更加卑微
华老栓的人血满头变得更加圆润和丰满
变成了一群黑色的非洲吸血蝙蝠
黎明前的黑暗里，我突然想起来
我的人生四恨。一恨蝙蝠无胸；二恨太白
无酒；三恨诗人无忧；四恨阿Q无脑
野心和自信不相称阴谋家时刻瞅着
深怀四恨的叛逆者。我相信生死有命
我不会试着与他们有所和解
他们的贪婪比貔貅这个只吃不吐的怪物更甚
他们的手段犹如明晃晃的镰刀锤子
在任何季节里，都随时准备着收割
有人高谈阔论，家国情怀
我的情怀在于感到我不是
被追捕的野兽或被践踏的野兽
有人高谈大国崛起，厉害了我的国
我的祖国是在没有英雄的年代
我能做一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纷扰的岁月里没有任何安宁
东方未亮之前，我听见任何人声
我比我的思想更孤独
我比我的尸体更寂静
冷眼看见纷纷扰扰的贪婪和丑态
投枪和匕首下，我的存在微不足道
那个肩起闸门的人，永远
永远有如来自黑暗而不曾到达黎明的人
2018.9.6
九月二十五日风雨大作
都死多年了，还怕些什么呢？
黄色预警天气，暴雨又要来了。
暴雨一来，这座百年老宅，
又要漏雨了。虽然它一直抵抗，
从明朝天启年间到现在，还是
破败了！临窗的桌面打湿大半，
书和电脑都统统跑到床上避难。
倒是哪些盆栽好开心。因为有雨
就不用再为自来水低头，出卖灵魂。
待风雨过后，该绿的就一定会更绿。
应该像它们学习的。我清楚……
再不自由呼吸，冬季就要来了！
2018.9.25
落 叶
果实还没来得及怀孕
叶的忧伤，便飘下来
乌鸦和鸣蝉不再吱声
死亡成了大地最后的爱人
所有的四书五经三纲五常
开始发霉。在没有路口的路口
灵魂飘落。谁？试图打捞起
尚未褪去绿色和死去的春天
死亡或是生存？
有人哭泣，有人欢笑
有人沉默，有人看见
天上的太阳
某个伟人溃烂的睾丸
2018.9.28
自 白
不愿烈火焚身
锻造成
哪个机器上的螺丝钉
不愿千锤万凿
改造成
哪座大厦上的砖瓦泥墙
惟愿在这山野挨冻，受饿
与身边的野草们
一起，看云，听风
2018.10.10
黑车大哥，放过我
绵绵的路，绵绵的雾
看不清，弄不明
我们要前往何方
没有方向，没有驾照
只有高速前进
前进才能缓解
我们的恐惧
没有谁知道
终点在哪里
也许是地狱
也许是无间
我们开了很远
很远。远离天堂
黑车大哥，求求你放过我
2018.10.12
梦在《1984》
起先是纯洁
然后，改革
然后，开放
然后，深化改革
然后，扩大开放
然后，就是我们所知的
不要发表意见，维护稳定
听一个声音
上帝说，要有光
就有光了
上帝说，要有梦
梦就不醒了
一切都必须被安排
一切都必须服从
事后被确认
这是一部伟大的小说
2018.10.17
湮 灭
黑暗匍匐，夜安静如斯。
警惕的猫躲在墙角倾听。
金鱼游荡，悄无声息。
此刻，没有谁能独自逃脱！
山那边，可爱的女孩紧盯天幕，
天使没有出现，王子也没有到来。
黑暗吞噬一切，她消失了。
完全消失于想象的脑海。
我躺床上，屏蔽呼吸，
禁止移动。
躺尸，是我唯一能做的，
最神圣的事情！
2018.10.11
嫡台坡
马踏嘀嘀，太平天国的军队驻扎这里。
元朝明朝清朝的军队也驻扎这里。
生存和死亡在这里招手！我们呐喊，
不愿被历史记住。演绎多少场屠杀。
这里，屠杀。
文明，文化。
刀耕火种的年代，有人举起屠刀，
有人站在山巅，瑟瑟发抖！
四周弥漫蔚蓝色的梦。红色书写一切。
所有的梦都在沸腾，蚊子叮咬
五光十色的梦。司马迁没有能力书写，
五千年变局，谁来肩起黑暗的闸门？
2018.10.13
霜 降
一个男人缓缓跪下的膝盖。
另一个男人跟着跪下的膝盖。
在地心的引力下，砸疼地壳。
秋日的天地，落叶缤纷。
霜降了。树上的叶子越来越少。
有血性的不是流落在外，
就是已经暴尸荒野。
2018.10.23
定南小镇的黎明
天还没亮。我需要在这里停步
听一听那些喧闹的声音
疲于奔命的人群
劳动的美德被谁偷偷蚕食？
黎明的天空，鲜明湛蓝。
卑微的地球还会生机勃勃
干枯的柏油路和泥泞的乡间小道
都很美丽。都在夜里经历了风霜
我亲眼看到了黎明的一切
（刚从屋子里出来的
一瞬间，就见到了）
这是屋子里睡着和装睡着的人
无法想象的风景
2018.11.14
聆听伟光正的教诲
哦，我慈善悲悯又苦口婆心的大先生
您深信的权谋之道，赋予您至高无上的光环
让我感到如萤火遇上日月。于茫茫黑夜中
您让我看到了黑暗的黑。道德制高点正在
残酷无情地毁灭，每一个美好的自由阵地
您那煌煌巨制的赞歌，倒是让我看清了
无物之阵的可怕，体会了聪明人的聪明
傻子们每次泣血呐喊，都伴随随您
无力又无助的悲悯的叹息。未来一切都会
好起来的。您在灾难来临时总会如此安慰
哦，您的菩萨心肠，融化了每一滴成冰的水
然后看着他们蒸发。在您的智慧之光面前
我的智商是如此的幼稚。您看傻子的人生
不是一个笑话，就是一个可怜的神经病
您这伟光正高大上的满满的正能量啊
照亮了我小小的脑壳。我这片小小的天空
阴暗无比。无奈您的吼叫就像丢石头打天
我无须回应。闭上眼睛，心里的世界
比现实的世界还要敞亮。您用的肥皂和水
于我脑海里生成的气泡后，被逐个捅破
太阳下，冬天空旷无比，缩瑟发抖的我
比自己的影子还要渺小。在这个人间
我不是光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反光体
一个小小善意，以及一个小小的麻烦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听见周围的呐喊声
文以教化，宣扬真善美，鞭笞假丑恶
存史资政，为民呐喊。不服从正能量的
杀无赦！好吧，我每一个细胞都准备好了
等待您的光明来净化，我该洗洗睡了
您随便！晚安！
2018.12.10
深藏大雪的心事以及明天的黎明
又是一年大雪，冷风凌冽
这个冬天，又有多少老人死去？
生如草芥的他们，与我一样
满怀忧惧。谎言，让人绝望
天亮的时候
每一个亡灵都回归地府
我于地府看见
这些亡灵都浸满鲜血
站在珠穆朗玛之巅，往东凝视
长江黄河珠江黑龙江澜沧江的水啊
依旧如此之慢，但愿我的先辈
兄弟于震旦之地得以安息，安息
但愿大雪日雨雪纷飞，还世界
一片纯结的安宁
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
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
屈原老头已在汨罗江中死去
但他在今天的定南小镇上
却还没有入土
李青莲那疯子，还在水塘边上捞
他的月亮。我也是这样
深藏大雪的心事以及
明天的黎明
2018 .12.6
刀 语
——想起谭嗣同
面对人树，我无可悲伤
头颅被斩下后，脖子的伤口圆润如斯
碗大的横切面上露出血肉与白骨
簌簌作响的血水喷涌，中国的大地上
凝视菜市口边上看客麻木表情后
他仰天长叹，不愿睁眼
时间可以撕裂肉体，却毁灭不了灵魂
从雄壮的昆仑山巅眺望遥远的东方
背后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熠熠生辉
十一月二十二日，我查看日历
宜祭祀、求医、破屋、坏垣、余事勿取
于是，今日我与天地同乐，又与万物同悲
2018.12.28
等待白茫茫的大地
今天，冬至
你们冠冕堂皇地屠狗
吃肉，只是为了所谓美食
生为同类，我感到羞耻
面对众生，位卑言轻，身无长物
惟有捐出我全部的悲悯
和眼泪，同时选择相信因果报应
亡灵有知
然后等待，明天的雪飘落
等待白茫茫的大地
2018.12.22
黎 明
——为了奔跑，或纪念
我相信黑暗的未来世界
是黎明的。黎明会撕开
黑暗的门，携着阳光，明媚
春风，温和；细雨，滑润
鸟语花香，儿孙绕膝
黎明的世界，令人着迷
你看这些国王
这些乞丐
这些传道者
这些求道者
这些农民
这些工人
这些警察
这些罪犯
这些林林种种的人们
争相着，推开久闭的
黑暗之门，然后
奔向阳光
奔向理想
奔向幸福
奔向苦难
奔向背叛
奔向审判
或者
奔向死亡
2016.3.25
出走之诗
——给所有的流亡者
自老子西出函谷后
就常常梦见出走
有时候是骑牛
有时候是骑猪
有时候是骑狗
有时候是骑人
梦做得多了
就有些倦了
桌子上刚摆好考卷
写下一个数字代码
听到了一声沉重的低吼:走
窸窸窣窣走动声就开始了
一群沉默惯了的书生，让我想起
这世上还有种尊严，叫出走
抬腿就走，不回头，也不反顾
2019.3.30
执 念
一个世纪了
没人再叩响我的门环
我故意嚷嚷
竟然没有人抱怨
都睡着了
或都装睡着了
月光也害怕麻烦
躲进乌云了
我的呐喊
在沉闷中死去
成为身体里的噪音
2019.5.4
给宇僊
读吧，小家伙，“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¹的声音，会穿过千年
或许这会让你知道，原来我们还有
这样可爱的妙人儿啊
每年端午。我们都会包粽子
划龙舟，或写诗歌纪念
千年以来，我们的祖先
也与我们一样。包粽子
划龙舟或写诗歌纪念
纪念所有敢于向天责难²的人
流水无情地东逝，但河流
却永远发光。你赤裸裸地
降生于大西南。一种荒凉的
英雄的声音，回荡
回荡在我们所读的词句
宇僊，我现在给你这些句子
只是想告诉你，神圣之灵啊
你这个无辜的闯入者，你还不知道
这一天曾发生过什么。你还不知道
曾在这片天空的圣洁，希望和绝望
你走下门口的石梯，朗读流水边的诗句
而这诗句中的信念，菖蒲和艾草的香气
和着你奶奶亲手包的粽子，看见阳光和雨露
然后联结起我们。你将再一次感到
哪些被人试图驱逐灭杀的神性
一个民族的灵魂正在返回，无形，微弱
光明而怀着崇敬，不可描述，没有名字
如果要强给他加个名号，那么他就是
屈原李白杜甫苏轼等等诗性的热血
读吧，宇僊，你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我的绝望之后，每次都是你稚嫩的声音
天真的眼神唤起我的希望。继承人
现在就让我们一起读吧
“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³
注:1，3处 为屈原《离骚》中句子；2.屈原著有《天问》篇，故有此说。
2019.5.20
端午雨
每年端午，雨
总是如约而来
倾盆而至
混同群山的水
游荡在田间地头
瓢泼的雨
洗亮
一架架犁铧
一头头老牛
干渴的泪水
因为端午的雨
父亲母亲希望的未来
昨日我回到家中
发现我已经背叛了
如果我不背叛
现在我就应该扛着犁铧
与温和的老牛在田中翻土
幻想这一季的稻谷
明晃晃的沉甸甸
如果我不背叛
我现在就应该
跟在父亲的后面
守着泥土、庄稼和老屋
守着猪牛、鸡鸭和雀鸟
守着罗汉山下的菜园和云贵高原的方言
可是我没有，我背叛了这一切
妄图做一个诗人或文学评论家
大雨倾盆，山河洗亮
值得庆幸的是，在外三十余年
孙守红还是孙守红，他还是没有
走出播简，避开这绝望于希望的雨
避开这死亡与新生的雨
2019.5.29
遇见死亡，写在大暑
死亡，我的兄弟
今天南方已是汛期
洪水淹没了整个南方的世界
死亡如期到来
没有谁能够逃脱
一桌吃饭的人
有人默哀三分钟
有人奠下三盏酒
有衣冠楚楚者
不仅有高雅地理想
还像赵家的狗
礼貌地吐着舌头
巡逻在鲁镇的大街小巷
奴才自有奴才的信仰
傻子自有傻子的天真
不由得你不相信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
傻子们的眼睛和肤色
都带有惨淡的紫色
就像我，一个不听话的
诗写者永远都带有
被生活狂揍的淤青
接近死亡的颜色
这是六月，当我在小饭馆的
餐桌上与各色人等吃饭
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哪怕南方
现在被高温和洪水肆虐
我也突然觉得，今天的
天很蓝，云很白
后来黄昏中，有一群人
匆忙地走过大街
一阵茫然之后，才明白
岁月还在继续
天空又开始落雨
后来回到家中
朋友圈的死亡话题
有些爆棚，满屏的烟花和颂赞
是这个大暑里，思想的清凉
夜色透过窗帘，死亡仍在蔓延
小城门房前的狗，依然睡得香甜
像我。醉眼朦胧的世界
雨滴的交响乐中准备入梦
心在安魂曲的音阶上
开始阵阵拍击
然后把历史的碎片
开始撒向中国的黑夜
2019.7.23
我们的体内，有天上的银河
——致王家平与龚盖雄二兄
他们害怕了，正在歇斯底里地
制造死亡，活埋文字
封杀一切。自由而神圣的东西
我们的体内，有天上的银河
最黑暗的夜晚，星光也从未放弃
我相信。黑暗是真的
黎明也必将到来！先人告诉我
黑夜越漫长，冬天也就越快
走到尽头。我们不需要
害怕。越是接近黎明
鬼祟就越是闹腾
2019.7.28
一种模式
屋外的声音，还在响
星星们，被雾霾遮挡
屋外的这些建筑工
是要做到天亮吗
铲车低沉的轰鸣声
不会在意，醒着的灵魂
就像没人在意，这首诗的诞生
我们都是，夜里的不安分因素
一点破思想，几个旧文字
成了再次，证明我失眠的证据
在黑夜里活着的模式
2019.7.28
虚构的镜头
还不死心，他又踩着鲜血回来
在堆满尸骨的广场上，不容分说
高声朗诵: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一个声音
不能唤不醒沉睡的灵魂
却能撕开暗夜的沉寂
绵绵不绝的嘶吼
在黑夜中翻来覆去地搅动
一只或多只黑洞洞的枪口
早在阴暗的垛口悄悄把他瞄准
枪子背后的黑影射出一滩口痰
说了声:聒噪！摸了摸扳机
又慢慢把广场上的声音瞄准
注:诗中引用是诗句来源于北岛的《回答》。
2019.8.15
旷 野
星星很高
天很远
月亮和太阳
不见了
群山黢黑
那个在旷野中
不停地
对着天空嘶吼
“我是一只野兽”
的人
成了，一只
无处可逃的野兽
夜幕下的旷野
一整夜，都
回荡着他的嘶吼
注:所引诗句为黄翔的《野兽》
2019.8.15
仲夏夜之梦
黑夜中。执刀者在心间刻下
岁月静好，我们什么都不是
什么也改变不了。别成为了
归顺的囚徒，阴谋者的刀剑
别惊醒已经安睡的众生
但季风还是来了
惊雷，还是来了
诅咒和谩骂的声音
还是，响起来了
他终于停下刀笔
推开门，走出去
想看看，这个沉闷的夜
都有谁会在暗夜中
前行。然后悄悄回来
刻下这些英雄的身影
2019.8.15
读青山如是兄所赠书法
长歌。当哭。黑色——
浸满白纸。痛哭流涕中挥毫
成了痛哭流涕的弃儿
渗血的绷带
白森森的瘦骨
致命的孤独与黑暗恐吓
我们成了这个时代的流亡者
在故乡的土地上
我们磕磕碰碰奔走于世
以戴罪之身长歌当哭
长歌。当哭
2019.8.15
白 露
露，其实
在前几天
就白了
据说白露到
鸿雁来，玄鸟归
群鸟养羞。祭大禹
可我不知道，大禹治水
到了哪一站？南来的群鸟
有多少死去。在贪婪的
猎枪下
据说要吃龙眼
可是龙眼是福建人吃的
作为贵州人，只好喝两碗水酒
五谷酿制的最能御寒。他们说
今儿起开始相信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人到中年，谨防冻伤
2019.9.8
长 诗
九儒之窘
01自 况
我们一直蒙受羞辱。
师道尊严，一直是臭老九
那些嚣张的人，或事
时常入侵我们的心灵
肆意践踏我们的自尊
焚书坑儒的旗帜，一直在
城头变幻。为了生存，苟活
师道的底线，天天退缩
传道授业解惑的灵魂
像夕阳为黑暗所蚕食
隐忍，据说也是一种懦弱
无力，像羊群为狼所追逐
以德报怨，一直到我
难以置身事外
时光越千年，我们仅在
乞丐的面前，并排坐下
走动，醒来，乞讨
九儒十丐。当我醒来
才发现，尚不如乞丐
何况娼妓？赵家的狗
千年不变，爪牙
照常落在，我的脸上
愤怒出诗人，其实
悲哀也出诗人。多少年来
绝望的哀，一直是我
诗句的源头。真担心
它会一直持续
到我垂亡之时
02太 阳
据说阳光可以
照见一切黑暗
好吧。我听见有人说
教师是阳光下
最光辉的职业
教师是人类
灵魂的工程师
其实，教师跟
环卫工一样
都是为了
养家糊口
学过地理后明白
阳光下，最大的黑暗
就藏在太阳上
03对 话
你辱骂老师的事怎样了？
没事，学校让写个检讨罢了。
你被老师骂的事情怎样？
他已经停课了。有关部门
正在调查，找他麻烦呢！嘻嘻！
听说你不读书了？
学校不好玩，回家玩两天。
别担心，他们过两天
得开车来请我回去的。
你被学生侮辱的事怎么了？
领导说:算了。
家长说:孩子小，不懂事。
都高中生了啊！
哎！有什么办法！
你班的大神被你批评了？
唉，别提了，这两天
一直被约谈。烦死了！
你班回家的那位回来了没？
这不是来请领导了吗？我们一起
开车去他家一趟，请他回来吧。
家长，您的孩子最近总违反校规，
烦请您来学校，我们好沟通一下。
老师，我忙得很，没空！孩子
送到学校，就归你们了！
04孤 独
校园外面，每天车水马龙
都是乡下进城的
我很明白它们的去向
但是，它们与我无关
校园上空，每天都有飞机飞过
但是，我知道它们要飞往哪
不过，它们往哪都与我无关
楼下的学生吵闹
我不知道他们
有没有想过
他们的人生
该往哪里去
我就这样在教学楼顶
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05象牙塔
谁的史笔，将我们
固定在白纸上
以卑微者的身份
我写诗，在无数的悲哀
恸哭中站定。无数的投枪
匕首，鄙视而挑剔的目光
纷纷射来，妄图让我
俯首称臣，五体投地
所有的腹诽和倒竖的中指
我全都听见了，看见了
萎靡，于每一个神经元上恶化着
奴性，顺着每一口嗟来之食弥散
未名湖里没有荷花，污泥也被
谁取走了？只剩下一滩死水
比闻一多先生的死水还死
精神的腐烂比死老鼠还臭
诗需要美丽的象牙塔，我却
只有死水。站在这死水边
我看见更多枯骨身上
埋着更多枯骨，其臭难闻
06粉 笔
很多早晨我站在黑板前
书写，发呆。看着教室里
空荡荡的座椅坐的满满的
青少年。宇宙突然空空荡荡的
和无数的粉笔灰，静静环绕着
空荡荡的我
07丧 失
老北京的茶馆里
堂倌时时提醒:
客官，让让，让让
等我擦干了血迹
大家继续喝茶
莫谈国事
是的，每天都有有形或无形的
军队巡逻，扛着刺刀剔骨
丧失了骨气的身体
也在丧失了这一切
文字的残骸中
我在西南的定南看见
无物之阵越来越紧
开始铁桶合围
08遥不可及的蝴蝶
庄生，梦里变成
蝴蝶。蝴蝶？庄生
庄生？蝴蝶
其实，蝴蝶死了
庄生，也死了
我们根本没有必要
去追究，或认真
我想，除了庄生
还会有谁
这样无聊
09绝 望
其实，不管你写不写诗
都不会有无声者开口
死后的精神在继续死去
谁都知道，诗歌无以为继
可悲的是，我仍在想往圣而继
偶尔我牢骚几句，都会
令自己不适，然后看见
自己在自己的躯体上
腐烂。一种无法自拔的
绝对迅速的衰败，腐烂
2018.5.30
于深渊之上
上帝说:你没办法叫醒假装睡觉的人。
我说:永远不要企图叫醒要睡觉的人。
——题记
场 景
都喜欢做梦，那怕是
白日梦。如果可以，铁屋子里
它们将一如既往地描述
未来：岁月静好！纵做鬼
也幸福！当然，有时候也会在梦中
燃起热血，照亮沸腾的红色
震动山河:奴才罪该万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 话
哦，你看他们他的样子
睡得多么的香甜。你看他们的身体
多么的健硕和丰满。那些肉体的
线条玲珑遒劲，多么美好的肉身啊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不要心急
你看！你悄悄地看，不要出声
不要惊扰到这些安静的灵魂
你看他们光着的身子，安静地睡着
那些均匀绵长的呼吸告诉我
他们的身体，很健康
他们的灵魂，好安静
非常安静。果然岁月静好
再强调一遍——岁月静好
他们正在睡觉
想要睡觉和假装睡觉
你确定吗？他们都在睡觉
是的，他们不在睡觉
就是走在睡觉的路上
你看他们的神态，非常安静
甜蜜，幸福。他们正沉浸在
无边无际的美梦里
场景（独白部分）
有时候，借着打盹的机会
悄悄往人间偷看：没被美颜的边角
有些陈旧。红尘向上翻飞，欲望
就有了动静：美女香车豪宅
谁在喊：都是我的
贪婪，是人间
永远喂不饱的魔兽
它就在黑暗中，你只需起心
动念，它便是你冲锋的爪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为了苟且，为了踩在
别人的痛苦之上
为了恶的得意和满足
现在我可以肯定，人性本恶
安魂曲只是
一场阴谋的伪善
死神绝不会停下肆虐的脚步
奴役永远不会在脑残中消灭
有时候我在黑暗默想
黎明是否就是这样
一本带着鲜血呐喊的诗集
绽放于这个炎热的夏日
黄昏中，我深深怀念
那些被刀枪刺伤的文字
那些在广场上或街头
消失的青年
听说有台风要来
我们将在风暴中飘零，犹如
大海中的鲸落。死亡
便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启。在未来
会有生灵于曾经的英雄陨落之地
再造家园。他们有正义的声音
带来新的盛世的消息
对 话
哦， 世界正在风雨飘摇
我们该往哪里走？
走？难道你想背叛
舵把子不会放过你的
这海水太苦涩了！
你怎么知道？
我的嘴唇，我的舌尖，我的肠胃，
直到现在还没有麻木。
告诉我，麻木是什么滋味？
愚蠢，脑残，看客，窝里斗，狗咬狗
善良的灵魂在不义中泯灭
这么说，你曾经经历？
是的，我经历过。我的灵魂
不允许我欺骗世人
他们不是都在欺骗吗？
我和他们不一样。因为饥饿
我渴望陆地，光和自由
场景（独白部分）
黑衣服，黑雨伞，黑口罩
黑色的呐喊响彻每一条大街
橡胶棍，盾牌，橡胶子弹，催泪瓦斯
还有那些土制的汽油弹，从天而降
使一个一个年轻的孩子蒙受摧残
变得无辜。这神秘而无辜的勇士
二十四倍的闪耀。得到了三千年文明的
恩赐。那只被阉割的公鸡
无休止地装着扑动翅翼的样子
就是不打鸣，不想告诉世人
天亮了。就像是此刻
我们似乎听见，有的时空
正在发生着，这样的寓言故事
痛苦的夜晚歌唱这些文字
有两只猫也在屋外歌唱。似乎
它们也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对 话
你有什么感觉？
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巍峨的皇冠，闪亮的刀枪
这是什么意思？
我梦到了
他们想要的辉煌
告诉我，他们在做什么
一只叫大肥鸡
正在包进荷叶
你的眼睛为什么饱含泪水？
我，伤——心
为什么会这样伤心？
那只肥鸡一出生
便被
无情地阉割了
尾声（独白部分）
我来了，在无尽的黑暗中
深渊之上。我看到除了无尽的怨气
什么也没有。我看到了神州大地
横七竖八的白骨，在时间的边缘
随着岁月支离破碎。每一个
灵魂都是黑色的。除了黑色之外
便是那些红色名字。哦，那些红色的名字
成千上万的红色的名字，我都不认得
可看到这些名字，灵魂却在封印中
不停的悸动。犹如在冰山上
看见冰冻中的死火。要卧冰
用肉身卧冰取火，他们便会活过来
我开始忽略了肉身
忽略了冰忽略了世界时
它们轰的一声，开始燃烧
发出惨绿色的地狱之火，焚烧世界
焚烧一切东方西方南方和北方
无数的谎言被毁灭
无数的文字被毁灭
无数的思想和灵魂被毁灭
无数的车马船只被毁灭
最后，所有的火焰和黑暗一起
也在焚烧，毁灭。我看着所有的一切
火焰中化为灰烬。黎明中
英雄与大荒，在灰烬中重生
乙亥年七月十二至十三日一宿
彘地游荡的亡灵
1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
彘地是怎样的鸟地
镐京的空气，很沉闷。很沉闷
窒息，窒息，所有的人都快窒息
死了，死了，死了很多人
没有谁敢开口、敢哀嚎
闭嘴，闭嘴是唯一
苟延残喘的办法。
每一个有人的地方就有
刽子手伪装的身影，干枯的血一样
黑黢黢的恶心。讨厌的苍蝇见了他们
也只能认命，乖乖闭嘴。杀戮，杀戮
不停的杀戮，人们终于创造出了
道路以目这个词。词是好词
彼此一眼，便能心有灵犀
这听起来该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可是你当你与每个人都心有灵犀后
他妈的不被恶心死也会被憋死的
请相信我！岁月静后，一定不好
沉静三秋后，命运的交响曲终于爆发
彘地与厉王，一起进入了历史
沉睡。沉睡。然后等待
等待贪婪的宿主来唤醒
2
荣夷公，丰镐的人都这么叫我
大西周的镐京啊，我的故里
彘地之外，罪恶和荣耀生灭的地方
那时的厉王我主，是我的生父
教父，他教为人贪婪
禁渔封山，防口防川
如今我的灵魂冷冷地、缓缓地
在彘地的上空飘荡。如果不是跟从我主
怎会在此埋骨？那些沉默的暴民
镐金后来的统治者们，驱赶我主
与我主之徒，鹰犬一般的屠杀者
流亡彘地，腐朽骨肉
死，是所有生灵的解脱
我曾到此一游，曾大声疾呼
我不要学习死者的忏悔
因对未来深恶痛绝，我将转向过去
泛滥的愤怒，赋予给未来者
3
姬胡，如果我承认对你的厌恶，
我的灵魂是否得到安宁？那好吧
我必须焚毁喜欢你的谎言
夜刀剑棍棒处决我的生命后
作为逃亡灵魂, 离开镐京的殿堂
飞奔如丧家鹰犬，在彘地隐藏
如果真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为什么
君临天下三十六年，硕鼠的歌声
湮灭，黔首的思想一统后，
我们只能在黎明的曙光中恐惧
躲藏。彘地虽然边远，却也
不得不承认三十六年来，年年罪恶
姬胡，你让我恶心。我虽已经陪你
葬身于历史的耻辱，却希望用这
不值一分钱的诗歌把你诅咒
4
傻瓜， 姬胡要求的是黎民女爱他
他杀的人，都是叛国者和窃贼
他让这片土地和一个民族从此受孕
他的伟大， 如王位的椅子伟大
我将无我，不负苍生
听听吧，这是多么好的词啊
可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转身
冲着镐京的雾霾和遍地走兽呕吐
就一发臭的死鼠，沉沦于铜臭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在庙堂
草莽之间，杀戮何曾停止
平民们娱乐着狂欢。至于那些
危言耸听者和造谣生事者
已经任由巡牧者逮捕，关押
审讯，斩杀，直至灵魂在恐惧
或诅咒中消亡。死人与生者愤怒
让高高的衣冠者，几千年来梦魇缠身
5
姬胡不可怜，我也不可怜
可怜的是那些，授人诗书的先生们
一个接一个地死了
如果姬胡与我死了，那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绝不会怜悯，与我们一样
无非是要把对方屠戮。天地同悲
草木同怒。所有的占有欲望
都变成了虚妄。连同他的王冠
他的骄傲，他的无知和狂妄
尘归尘，土归土，都见鬼了吧
拍掉历史的尘土，我再次
看见那张丑陋的面孔
地狱的裂缝在撕裂，窥探众生的魑魅遍地
因为害怕，所有人都选择不说，道路以目
敢言者在开口后，成了待宰的羔羊
当每个人伫立于最后天空之下
持木为器，斩竹为旗。审判开始
撕去脸上的伪善，认清我的面目
以及那些鬼鬼祟祟的罪行
请好好认清我的脸庞，天使与魔鬼
月亮的冷光中，认清我们这些
杀人犯、抢劫犯、愚钝之人的面孔
这些流亡彘地的不死游魂的面孔
然后诅咒吧，诅咒所有的贪婪者
永堕无间地狱，永堕
无间地狱
2019.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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