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绝第五讲
今天是五绝的最后一讲,我们一起来学习、探讨王维的五绝艺术特点。
王维是盛唐时期的著名诗人,字摩诘,官至尚书右丞。他出生在儒学世家,绘画音律无不精通。世有“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维是人才”之说,后人亦称王维为诗佛,此称谓不仅是言王维诗歌中的佛教意味和王维的宗教倾向,更表达了后人对王维在唐朝诗坛崇高地位的肯定。王维不仅是公认的诗佛,也是文人画的南山之宗(钱钟书称他为“盛唐画坛第一把交椅”),王维是一位在艺术上全面发展的大师,多才多艺,既是诗人,又是画家,且精通音乐,善书法,篆的一手好刻印。他一生中作诗词几百首,今现存四百余首诗。主要以田园山水诗为主,他的田园诗,有隐士行色,多闲适情调;他的山水诗气势宏大、境界开阔;他的边塞诗,于盛唐边塞诗派之外自具特色。作为盛唐时期的山水诗代表,他的诗有其不同之特色,“人有他有,人无他也有”。下面就王维的诗的艺术特色作简单的阐述:
王维山水田园诗的艺术特点: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是诗情与画意的高度统一。其中有些诗在幽邃、寂静、空灵的艺术境界中,直接透入了禅宗佛理的观照,是禅意、禅趣在诗境中的艺术体现。既有陶渊明诗歌的浑然天成的艺术境界,也有谢灵运诗歌的细致精工的刻写。语言清新明快,洁净洗凝练,是朴素平淡与典雅秀美的完美结合。而且语言具有极强的艺术表现力。
一、清丽淡雅
山水田园诗的风格是多样的,它的基调是自然优美,清雅中淡。如孟浩然的《过故人庄》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就体现了这样的特色。
王维的“淡”是“淡如清风”而又“浓于菊香”、“淡而愈浓”,如清风出岫,秋蕖依风,其“佳处不在语言”。使人读之有如品香茗,茗香久远。这不但因为王维有高度的文学修养,也因为他有高度的绘画修养和音乐修养。他是中国古代最知名的文人画大师,又精通音律,所以他的山水田园诗,不但吸收了水墨写意画的艺术技巧,善于在简约清悠的画面中,表现出一种极富纵深感的闲逸情思,从而体现出盛唐诗歌特征之一的神韵之美。例如: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这是王维的五言绝句组诗《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中的第一首。“皇甫岳”,是王维友人,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载,此人是皇甫洵之子,生平事迹不详。云溪,皇甫岳别墅所在地。有学者考证,在唐代,皇甫家庭中有一支籍居于润州丹阳郡(今江苏丹阳)。玄宗开元二十八年(740年),王维曾以殿中御史身份知南选,次年自岭南北归,经过润州并到瓦宫寺谒璇禅师,集中有《谒璇上人》诗,故云溪当在丹阳。这组诗即作于定时诗中的“桂花”,即木犀花,常绿小乔木或灌木,花或黄或白,香气袭人,有秋桂、春桂、四季桂之分。这里当指春桂或四季桂。
这是王维描写静境的名篇。诗人以轻柔的笔触,清淡的色调,表现江南云溪春夜的幽静意境,抒写出他的一颗诗心对大自然的细致体验。小诗仿佛是一幅水黑画,那么清新淡雅,又宛如一首小夜曲,非常恬静幽美。
诗人一下笔便写出“人闲”二字,点明自已的心境。这二字是全篇的眼睛。“闲”就是闲适也有寂静之意。诗人在山居下榻,没有人事烦扰,不闻车马喧嚣,心境是多么悠闲,宁静呵!在静的环境中,又有静的心情,对于自然的声音和动态最为敏感。所以,当春桂细小的花瓣散发出的缕缕清芳,沁人了他的肺腑?诗人没有细写,他让读者自己去想象,春夜山中的景物很多,但诗人只写桂花轻轻坠落,便把读者引人一个静谧、优雅的境界。
桂花的飘落,使诗人感到春夜里万籁无声,一片寂静。又由于夜的寂静,诗人愈觉得春山格外空旷,好象除了自己以外,周围什么都不存在了。诗的前两句用了对仗,对得整齐而又自然。因“人闲”而知“花落”,因“花落”而感到“夜静”,困“夜静”而觉得“山空”。诗意环环相扣,一气蝉联而下。且不说在这春山静夜中花瓣的轻轻飘坠是那么饶有情趣和韵致,单就诗句中词意的联属而言,就给人一种流动的音乐之美。
忽视,一轮明月破云而出。乳白色的月光洒落山林,惊动了栖息于涧中的山鸟。一般地说,月出是不至于使山鸟惊醒的。山鸟惊动,正表明春山寂静到了极点。于是,在这条名叫“云溪”的春涧之中,时而传来一两声山鸟的鸣啭,大概他们误以为是曙光吧?音回空谷,既暂时打破了春山的寂静,同时又使春山愈发显得清幽空寂。哦,迷人的春夜!
花落、月出、鸟鸣,诗人连续写了春夜山中这几种景物的动态和声响,但我们反而被带进了一个极为清幽的境界。原因何在呢?原来诗人非常懂得事物的“动”与“静”相反相成的辩证关系。他在这里巧妙的运用了“以动显静”和“以声写静”的艺术手法。前三句,用花落,月出的动态,显出春出月夜之静,后一句,是用鸟啼之声来破静,又反衬出静。寓动于静,寓声于静,愈见其静,这就更生动、深刻的创造出幽静境界。正如钱钟书先生在《管锥编》中所说:“寂静之幽深者,每以声音衬托而愈觉其深。”
王维在许多诗中都创造了“空”、“静”的意境,却情致不同,毫不重复。此诗的静境优雅、柔美,洋溢着春夜的温馨、安恬气息,而又生机盎然。我们读了感到赏心悦目,又不禁陶醉其中,并从中体验到诗人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思想感情。
二、气象阔大
无论写何处山水,王维都能准确、传神地表现其鲜明的个性。
欹湖
吹箫凌极浦,日暮送夫君。
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
这是一首送别诗。洞箫声远,长天日暮,湖上回首,山静云飞,一片萧瑟哀婉的意象,烘托出离别的气氛。诗中动静相交,声色间杂,无一字言情,离情却浓郁其中。全诗境界开阔,意味深沉。唐汝询《唐诗解》:“摩诘辋川诗并偶然托兴,初不着题模拟。此盖送客欹湖而吹箫以别,回首山云,有怅望意。”
要论王维之得意之作,万万是轮不上这首《欹湖》的,因了那句“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而读了他的《辋川集》,印象最深者竟是这幅山水小品。
诗的开头两句是叙事。“吹箫凌极浦,日暮送夫君”,点出了时间、地点和人物。诗人日暮送客欹湖,吹箫送客,箫声哀婉悠扬飘渺。“夫君”在此不再是小儿女之情的称谓,而是诗人对友人裴迪的称呼,拳拳情谊由此可窥。后两句写诗人回首的景色,“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云。”湖上回望山川,青山白云依旧,而友人却渐去渐远,一片怅惘。一个“卷”字以动态表现出了壮观的景色。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道:“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而无矫饰装束之态。以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欹湖》的可爱之处便在于此。这是一首送别诗。洞箫声远,长天日暮,湖上回首,山静云飞,一片萧瑟哀婉的意象,烘托出离别的气氛。全诗境界壮美开阔,意味深沉。唐汝询《唐诗解》:“摩诘辋川诗并偶然托兴,初不着题模拟。此盖送客欹湖而吹箫以别,回首山云,有怅望意。”
言情。友人送别在文人骚客笔下极为常见,偏他写得这般清新。他在暮色笼罩的欹湖边送别友人,箫声断肠,那人身影越来越远,回首时只见一山的青翠卷起层层云烟。动静相交,声色间杂,无一字言情,离情却浓郁其中。没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深情告别,没有“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的凄凉悲伤,更没有“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自信豪迈。有的只是王维的不见悲欢,只有深情。一句“山青卷白云”,亦真亦幻,语言浅近却蕴意极深,这是一种含蓄中的平静,情感饱和中的悠远。王维让我们读到的只是一副平常送别的画面,或许这就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断肠情深。
写景。似是春日黄昏,湖面是清风徐来,水波不惊,白云缕缕,远山树木活泼鲜亮。末句著一“卷”字而境界全出,夕阳湖水青山白云本是静态画面,但是在王维笔下,远山苍翠就好像被赋予了生命和情感,动了起来。动态的山青和白云交相辉映,卷卷舒舒,一派恬淡的味道。
笔墨。摩诘生性清高自许,落笔自然不愿落于俗套。“湖上一回首”,友人远去,最是回首间转眼的凝眸,多少怅望不舍,然而王维只是将这份不舍寄予湖光山色间,无限的意蕴随云卷飞。此笔墨淡雅恬静,不矫揉藻饰,用得恰到好处。
王维有些写景诗又和边塞诗相结合,写出了雄壮的大漠风光,表现出沙漠、草原的壮美景色。没选到合适的五绝诗例,用五律《使至塞上》来分析,这首诗历来被人传诵。
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千古壮观”的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笔力苍劲,意境雄浑,视野开阔。那茫茫无边的沙漠,只有用一个“大”字才能状其景观;在这纯然一色、荒凉无边的背景之上,那烽火台上燃起的一缕白烟直上云霄,是多么醒目,“孤烟”正能状其神韵。“孤烟”后一“直”字,使景物显得单纯简净,直入人心。“长河落日圆”,苍茫的沙漠,只有黄河横贯其间。视野所及,大漠无边无际,黄河杳无尽头,“长”字便自然涌上作者心头。而“长河”之上,是那一轮圆圆的落日,“圆”“直”用得逼真传神,充分体现了诗中有画的特色。
这首诗首尾两联叙事。颔联:借景抒情,把自己比作飘飞不定的蓬草。“归雁”是北归的雁,雁往北归,是归家;自己也往北去,与雁同行,却是离家。表达内心的寂寞伤感(被排挤出朝庭的伤感和怨愤)。颈联写景:大漠无边,长天空阔,两相对映,壮阔而单调。在这广阔的背景上,一缕直上青天的轻烟,以及滚滚的黄河呼啸着奔腾而去,在河的尽头,是一轮又红又大的圆圆的落日,多么好的一幅苍凉壮观的大漠黄昏图画景象啊!
三、 色彩鲜艳,画面美丽。
王维是个有着温暖色彩的诗人,与陶潜相比,他的色彩更加浓郁些;与谢灵运相比,他的色彩又变得淡雅了起来。总体说来,王维的田园诗中有画的色彩美更多的是偏向于谢灵运的;其山水诗中有画的色彩美更多的是指向了陶潜的那一边。
造成王维诗中有画之色彩美的特点的原因是与其性格思想与时代有着密切的关系。
对于东晋的陶潜来说,政治上的失意是他的诗歌塑就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他曾做过八十天的彭泽县令,经历了一个朝代的轮换,他拥有的是一种“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的抱朴含真,一种冷眼中对晋室的惋惜之情。所以,在他的诗歌中,总是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灰,一种“吾尝得醉于酒足矣”的悲。对于生活在充满着胭脂水粉味的南北朝的谢灵运而言,相对稳定的生活使他少了一份对于生命真谛的思考,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诗歌的形式技巧上开辟了新的天地。所以在他的诗歌中,总是带着一种暖日里的翠与红,一种“池塘生春色,园柳变鸣禽”的媚。
王维这两位有所不同,他似乎是站立在了一个中庸的位置上。中年丧妻,政治失意赋予王维以陶潜的气质,对于山水田园风光的美的追求自然要高谢灵运一筹。王维在诗歌中对于颜色的使用是独特而又有讲究的。据统计,在王维的诗歌中,用颜色词354次,经常出现的颜色有“白”“青”,其中白色出现了107次,青色出现了83次。
在禅学中,加入一些青或白,使得生活中活泼的颜色变得清丽明晰,更增添了一丝的梦幻感与虚渺感。使得诗歌少了些陶潜的悲苦,也少了些谢灵运的花哨。对于王维来说,他喜爱禅的哲理思考,也不排斥现世的生活。在这样的诗中,我们总是对人,对生命,对宇宙有了更深的看法与思考。这是一种参禅的体验,如:《终南山》: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很多学者认为此句表现了王维诗中有画的动态美,但其在色彩的视觉效果上同样也给人以美的享受。整幅画面的主色调是一种介于青与黑的苍色,仿佛进入了一个空灵的世界,纷繁复杂的社会皆渐渐地远去,此时的心境一定是静如止水的,就连一滴水珠落在水上的叮咚声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慢慢的,人开始变得飘渺起来,远处的白云一团团,富有灵气的变换着多样的造型。远处那一团团的白渐渐地聚成了青,青褪去,又渐渐怀来了白。色彩不停断地在青白苍之间转换,缓缓地,缓缓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渐渐地,自己与宇宙与生命融在了一起。
在田园诗中,王维的诗画较之山水诗画变得些许清丽起来。如:《山居即事》
嫩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
“新粉”即嫩竹上附带着的白色的粉末,王维通过细微的观察,用白色和红色勾勒出他此时闲适的心情,从白色的嫩竹转为红色的落莲,色彩又淡转浓,着色具有跳跃感。使读者如沐清新之风,闲逛明丽之境。
具体看诗例:
山中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析:此诗描写诗人山行时初冬时节的山中景色,清浅的溪水,冷肃的秋意,水底粼粼可见的白石,山中逐渐凋零的红叶,再配以山岚翠色为背景,互相映衬,构成一幅远近有致、色彩鲜丽、富于实感的水彩画,寂静中见幽趣,清寒中有美感。
这幅由白石磷磷的小溪、鲜艳的红叶和无边的浓翠所组成的山中冬景,色泽斑斓鲜明,富于诗情画意,毫无萧瑟枯寂的情调。和作者某些专写静谧境界而不免带有清冷虚无色彩的小诗比较,《山中》所流露的感情与美学趣味。
这首小诗以诗人山行时所见所感,描绘了初冬时节的山中景色。
首句写山中溪水。荆溪,本名长水,又称浐水,源出陕西蓝田县西南秦岭山中,北流至长安东北入灞水。这里写的大概是穿行在山中的上游一段。山路往往傍着溪流,山行时很容易首先注意到蜿蜒曲折、似乎与人作伴的清溪。天寒水浅,山溪变成涓涓细流,露出磷磷白石,显得特别清浅可爱。由于抓住了冬寒时山溪的主要特征,读者不但可以想见它清澄莹澈的颜色,蜿蜒穿行的形状,甚至仿佛可以听到它潺潺流淌的声音。
次句写山中红叶。绚烂的霜叶红树,本是秋山的特点。入冬天寒,红叶变得稀少了;这原是不大引人注目的景色。但对王维这样一位对大自然的色彩有特殊敏感的诗人兼画家来说,在一片浓翠的山色背景上(这从下两句可以看出),这里那里点缀着的几片红叶,有时反倒更为显眼。它们或许会引起诗人对刚刚逝去的绚烂秋色的遐想呢。所以,这里的“红叶稀”,并不给人以萧瑟、凋零之感,而是引起对美好事物的珍重和流连。
如果说前两句所描绘的是山中景色的某一两个局部,那么后两句所展示的却是它的全貌。尽管冬令天寒,但整个秦岭山中,仍是苍松翠柏,蓊郁青葱,山路就穿行在无边的浓翠之中。苍翠的山色本身是空明的,不像有形的物体那样可以触摸得到,所以说“空翠”。“空翠”自然不会“湿衣”,但它是那样的浓,浓得几乎可以溢出翠色的水分,浓得几乎使整个空气里都充满了翠色的分子,人行空翠之中,就像被笼罩在一片翠雾之中,整个身心都受到它的浸染、滋润,而微微感觉到一种细雨湿衣似的凉意,所以尽管“山路元无雨”,却自然感到“空翠湿人衣”了。这是视觉、触觉、感觉的复杂作用所产生的一种似幻似真的感受,一种心灵上的快感。“空”字和“湿”字的矛盾,也就在这种心灵上的快感中统一起来了。
张旭的《山中留客》说:“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沾衣”是实写,展示了云封雾锁的深山另一种美的境界;王维这首《山中》的“湿衣”却是幻觉和错觉,抒写了浓翠的山色给人的诗意感受。同样写山中景物,同样写到了沾衣,却同工异曲,各臻其妙。真正的艺术是永远不会重复的。
这幅由白石磷磷的小溪、鲜艳的红叶和无边的浓翠所组成的山中冬景,色泽斑斓鲜明,富于诗情画意,毫无萧瑟枯寂的情调。和作者某些专写静谧境界而不免带有清冷虚无色彩的小诗比较,这一首所流露的感情与美学趣味都似乎要更健康一些。
四、乡土气息,闲适恬静
王维的很多山水田园诗充满了浓厚的乡土气息和生活情趣。
例如
莲花坞
日日采莲去,洲长多暮归。
弄篙莫溅水,畏湿红莲衣。
日日采莲劳作,天天早出晚归,这是十分辛苦的工作,然而诗中的采莲人自有他们的生活乐趣。“弄篙莫溅水,畏湿红莲衣”,形象生动地展现了采莲人对莲花的珍爱与怜惜,同时也表明他们热爱平常生活、珍惜美好事物的情操。诗中流淌的是诗人悠然的闲情逸致。
五、“动中有静”、“以动衬静”的艺术特点
王维诗中的“动”,主要在他前期的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劲健”之美。此时诗人已注意到以动衬静的艺术辩证法的应用。王维诗中的“静”,则主要表现在其山水田园诗中。诗人对以动衬静、静中有动的艺术辩证法运用得老道熟成,炉火纯青。在他的诗中,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就是表现人物的主体的行为动作。但它决不是人物行为的一般交待和动作过程的简单陈述,而是采取一种写意的笔法,对外在化、具体化动作作逼真传神的描写。这是王维诗“动”的特点,也是他早期诗歌的一个艺术特色。
王维的田园诗没有过分的渲染和华丽的辞藻,完全是即景写实,展现一派农村景象。例如在《渭川田家》里:
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仗候荆扉。
初秋的傍晚,金灿灿的夕阳斜撒在渭川农家的村落中,到处是一片安详与静谧。老人们拄着拐杖,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闲适地迎接着自己的孙儿放牧归来。画面的镜头由近及远,橘红的斜阳中质朴简陋的小巷里的尽头被喂食很饱的牛羊缓缓地出现了,视觉越来越清晰,牛背上的稚嫩的牧童嘻笑着回来了。王维在诗中运用了一系列的动词:“照”“归”“念”“候”,使得诗中所构建的画面具有动态的连贯性,静态的墟落与动态的阳光相照应,静态的灰白的穷巷与动态的回归的牛羊相照应,静态的野老与动态的牧童相照应。质朴纯真的农夫在回家的路上与相识的人热情的打着招呼,画面不仅动静结合,还穿插了人们热情的招呼声,使得画面的真实感增加,给读者以和谐闲适之感。此情此景不禁让拥有佛教色空寂灭意识的诗人王维产生了归隐田园的心境。王维与陶渊明、杜子美虽在山水田园诗上,政治抒情诗上皆有造诣,但他们之间仍存在不同,陶诗讲求的是一种本然,一种纵浪大化中的不喜亦不惧,一种“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的固穷安贫。杜子美是一种“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凄婉沉郁。王维并不是把自己完全隐归山水田园,也并非一心只想在朝廷。他受儒家入世的思想,想要有所抱负,但事实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的一帆风顺,政治上的不得意让他选择了亦官亦隐的的道路。即使政治上的失意,田园的美景依然能给王维以美的享受。所以,诗歌在结尾处的画面出现了一位归隐田园,仍有远大抱负的诗人怅然吟“式微”。不觉让人感到诗人的对田园的喜爱与急于归隐的真正感情:“式微,式微!胡不归?”黄昏了,为什么还不回去呢?
再看前面的诗例: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末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便是以动写静,一“惊”一“鸣”,看似打破了夜的静谧,实则用声音的描述衬托山里的幽静与闲适: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静静的月光流泻下来,几只鸟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不时地呢喃几声,和着春天山涧小溪细细的水流声,更是将这座寂静山林的整体意境烘托在读者眼前,与王籍“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入若耶溪》)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如《田园乐·其六》: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僮未归,莺啼山客犹眠。
满枝盛开的桃花,带着晶莹闪亮的点点水珠,在春光明媚的早晨,更显得鲜红娇艳,芳汁欲滴。这是近景的特写镜头。远处,嫩叶青青的柳从,在轻纱般薄薄的晨雾之中,恰似又多了几分浓绿。什么时辰了,院子连个人影也没有。一宿山雨吹落的满庭花瓣,还未见家僮出来收拾打扫,黄莺那清甜的报春之声远远传来,不时打破这春山的宁静,而这小山庄的主人,在融融的春光里,依旧梦意酣然,沉醉不醒。多么闲适而恬静的意境,在视觉上看不到任何动态,然而又不是凝滞呆板的景物堆积。作者深谙“静中有动。否则死象”的艺术言语辩证法,以断断续续的听觉感受,将这种静美意境的实在性衬托和突出出来。使人品之真切,味如嚼榄。
六、以诗入禅,空寂无我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另一特色是诗中有禅。王维中年后奉佛日笃。他心悟世事皆空,即将山水田园作为一方净土慰藉心灵。而佛教禅宗的屏除杂念,静心观照的心念,又有助于他入定凝神,真切体验大自然的山水景物:“审象于净心”(王维《绣如意轮像赞序》),从中悟理得趣。王维又有很多诗清冷幽邃,远离尘世,无一点人间烟火气,充满禅意,山水意境已超出一般平淡自然的美学含义而进入一种宗教的境界,这正是王维佛学修养的必然体现。他是以禅入诗的代表人物,在中国诗歌史上赢得了“诗佛”的称号。有些诗尚有踪迹可求,如《过香积寺》云:“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写到香积寺时所见所闻以及想以禅定制服世俗妄念的希冀。有些诗显得更空灵,“不用禅语,时得禅理”,例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归期。”再如《辛夷坞》(这是五古):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王维笔下的辛夷花,是他内在精神的外射,是一棵人格理想之花,然而又是一棵与众不同的花。寂静的山涧里,辛夷花自开自落,自生自灭,不假外物,不关世事,尽管很美,但只有一片自然的静寂,所以也无人知晓。这是一个远离尘嚣的世界,没有追求,没有哀乐,听不到心灵的一丝震颤,几乎连时空的界限都已经泯灭了。这样的静谧空灵和清幽深隐,是诗人王维主客契合一体的独特意境,简直就是佛家空无寂灭观念的象征境界了。
《辛夷坞》的禅意很浓,显得更为空灵。因为“对境无心”,所以花开花落,引不起诗人的任何哀乐之情;因为“不离幻象”,所以他毕竟看到了花开花落的自然现象;因为“道无不在”,所以他在花开花落之中,似乎看到了无上的“妙谛”;辛夷花在纷纷开落,既不执着于“空”,也不执着于“有”,这是何等的“任远自在”!在王维看来,整个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不正是像辛夷花那样,在刹那的生灭中因果相续、无始无终、自在自为地演化着的吗?一切都是寂静无为,虚幻无常,没有目的,没有意识,没有生的喜悦,没有死的悲哀,但一切又都是不朽的、永恒的。王维因花悟道,以花寄情。似乎真切地看到了“自然”的本性。王维的山水诗,大多追求一种寂静清幽的境界,而这种境界,又往往蕴涵着禅意。《辛夷坞》更加体现了作者任远自然、甘于寂寞的禅悦洒脱。无怪乎明代文论家胡应麟有“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的感慨,说此诗是“入禅”之作。
王维是以诗人的灵感、画家的眼光、乐师的听觉创作山水田园诗的,所以他这些诗就不仅是“诗中有画“,而且是绘声绘色的有声画。王维的诗歌风格多样,众体皆长。他的诗雄浑刚健,如《使至塞上》、《观猎》;慷慨悲壮,如《老将行》、《陇头吟》;秀丽精工,如《早朝大明官》,而以淡雅幽远为主要艺术风格,集不同山水诗特色于一体。借景写心,情融景中,如《终南别业》,富于含蓄隽永的韵味,有其独特的秀丽景色。
总之,王维的诗可用秀、雅、动、静来概之。
我们的五绝学习就结束了。真正的写好五绝还是靠自己多读、多写、多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