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石坚：“富翁”麒麟童

周信芳先生

周信芳19岁时，应黄磋玖之聘，在新新舞台演出，先后同台者，有孙菊仙、李琴仙、苗胜春、李吉瑞(小三麻子)、大小高福安、赵君玉、郎德山、冯子和，名票江梦花等。

19岁的周信芳，每月包银为1500(银)元。

对于周信芳的工资，我没有一个完整资料，本文所记，是10岁前60元、13岁450元，19岁1500元。这些工资都是经理发的，他本人搭班唱戏，这样的工资价码，一年就可得18000元。这样累算他不是一位大富翁吗?他挂了一辈子头牌，后来发展到在他下面挂二牌月资就达到6000元之多，推算起来，真是唱戏发了财是不是?答:他不是钞票大富翁，他是一位京剧艺术大富翁。问:他的钱哪里去了?答：他的钱用到戏里去了。他搭班子赚大钱，他当后台老板赔大钱。一赚一赔，还得请他夫人慷慨解囊，救驾解围。

周信芳剧照

他的生意大致都是好的。日本人进上海，同仁们没饭吃，他非唱不可，他为了抗日，为了同行们吃饭，他非唱不可。他唱照样可以明志，唱戏照样可以明节，生意不好也得在黄金大戏院演。他是主编、主导、主演又是前台、后台经理，应该拿五种工资。生意再不好，收入也大大地可观。实际上，大家分了帐，分到他周信芳，还有一口水他就只好喝水了。只要能维持大家生活不散班子，他宁愿不拿钱或少拿钱。他经常因赔了钱，戏箱被人押了帐，他就带了他的那几位雷打不散的小组成员，背着靴包出去跑码头，最后，还要夫人拿钱出来开张做生意。

周信芳赔本，就赔在他的剧团身上，他的剧团与人不同：他要唱商周秦汉唐宋元明清和现代上下古今的戏，要唱军事政治斗争戏，也要唱爱情和人世沧桑悲喜哀乐的风霜戏。他说:“人间皆是戏，妙手可得之。”他必须有一个角色俱全、行当整齐的至少要150名演职人员的大型剧团。他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就是挂四牌的演员，也是500元一月工资的名角。他的阵容之强大是惊人的。他是有才不忌オ，他怕别人无オ，他的才是比出来的。他要同台人压他。压不倒他，就说明水涨船头高。他最怕他的同台对手弱，不怕打对台的对手强。艺术水平距离太远的人，使他唱戏不过瘾，赚了钱也不舒服，只能水落船搁浅了。

周信芳《群英会》

相辅相成的辩证法，是周信芳取得成功的保证之一。相反相成的辩证法，是他的最得力的武器。他对观众十分负责。观众看了他的戏，也能看到所有的角色，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台戏十几个大角儿，花两三块钱，总是说“值得”、“豁得来”。一台戏只看一个人，一个团只有一个主角，一个主角只演几出戏，这是一种危险的现象。危险在于ー人倒，一个团也垮，在于剧目贫乏，如果都是这样，必然导致京剧事业的衰亡。

周院长想说说他过去的经验，但总觉碍口，无非是怕人说闲话。在平时说话中，多留点神，就能听出一些语头话尾。他说：“现在都包下来好是好，既不担心也不用心了。”“现在不许说做生意，生意还是在做的，不做生意，关起门来自己看!”“大老板开戏院不是为了唱戏发财，而是为了他们开商店做大生意，发大财。我们反对发财，唱戏就不算生意了。不上座无所谓，戏好不好也无所谓了。”听来听去，周老是不主张剧团离开市场的。他认为我们不赚钱，剧团就不参加市场竞争，戏也推不上去了。团离开市场，只好关门唱戏，不为繁荣市场服务了。他的一些吞吞吐吐的讲法，我总是嚼在口里，品在心里。京剧应该回到市场，参加市场建设，为繁荣市场而争新斗盛而发展自己。

《京剧谈往录三编》

北京出版社

1990年9月出版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