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五君子:12年“独角兽开光大师” 有缘生老苦悲忧
从国贸三期56层的落地窗望过去,几乎可以将京城的大部分景色尽收眼底,如果不是浮尘遮挡,不规则的天际线就浮现眼前了。
“玻璃有些脏了。”站在窗前,来这里采访的《融资中国》出品人朱闪如是说。但是浮尘在玻璃外侧,要祛除这些尘垢,清洁人员必须在百米高空中凌空作业,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工种,需要多人配合,以及缜密的保险措施——当然,其他办法也是有的,比如凭借一场天雨。
是的,这里是北京CBD核心区乃至华北最高的建筑,金沙江创业投资基金总部所在地。
无明缘行行缘识
一切众生本来清净,由于过去一念无明妄动,便有行为造作。丁健、林仁俊、伍伸俊、潘晓峰、朱啸虎这五位不同国籍、不同背景的投资家,因为对华人身份的认同,以及共同的创投梦想而汇聚到金沙江旗帜之下,并为其确立了立足中国,面向全球市场高新技术初创企业的使命。
“我们一直在做伟大公司的第一个机构投资人,包括去哪儿、滴滴、小红书等,我们都是第一个投资人,我们是独角兽的开光大师。”2016中国娱乐文化产业投资峰会上,金沙江创投合伙人、董事总经理朱啸虎这样介绍他们的机构,“如果想成为独角兽,希望能给机会让我们来开光一下。”
金沙江创投是一家立足中国,面向全球市场高新技术初创企业的外资基金,自2004年创立以来先后完成了80多起投资,管理资金规模约12亿美元,其中不乏滴滴出行、去哪儿、饿了么、回家吃饭、百合网、映客等经典案例;2015年以投资IMO云办公室、云鸟配送、小红书、学乐云平台、小智超级音箱、凌云汽车等新技术应用企业,入围《融资中国》2015年最佳投资机构榜单。
金沙江的创业故事,是一个关于海外华人、留美学生、本土投资家共同打造中国梦的故事。他们相信,投资将改变中国。
林仁俊,自幼在新加坡长大,拥有斯坦福大学工商管理硕士,以及新加坡国立大学医学学士和外科学学士学位的美籍华人,他在大学时代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曾在全球领先的Intranet平台与通信软件供应商莲花软件担任管理人员,并参与了新加坡国立大学医院的建立。
20世纪90年代,互联网创业潮席卷美国,正在加州读书的林仁俊接连创办了Co-nect、iMarket和Quickdot三家互联网软件公司。后来,Co-nect在2001年被推选为美国100家教育起步公司;iMarket则被历史悠久的国际知名企业资信调查类信用管理公司邓白氏集团收购。
林仁俊还有一个身份,是新加坡经济检讨委员会探讨服务业附属委员会成员,负责向旅居海外的新加坡人收集经济方面的意见,这在无形中扩大了他在美国上流社会以及投融资领域的社交范围。大概在2000年左右,林仁俊结识了正在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进修的伍伸俊。
伍伸俊在中国长大,13岁那年去了加拿大,取得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工程物理学学士学位后,曾在渥太华贝尔北方实验室和加拿大电讯设备供应商北电网络工作,负责北电网络在中国的投资。到麻省理工学院进修时,他已在北电网络工作了11年,进修目的很简单,就是为创立一家自己的基金做准备——他有一个“中国新产业基金”的思路,但无论为数众多的创投界人士,还是伍伸俊本人,都在对中国究竟有没有技术,有没有值得投资的高科技企业感到疑惑。
以构想中的“中国新产业基金”为蓝本,经过两三年的沟通,林仁俊和伍伸俊决定创立一只立足中国,面向全球市场高新技术初创企业的创投基金,后来,这一定位成为金沙江初衷不改的使命。
最初的分工是:伍伸俊负责中国管理公司的运作,林仁俊负责美国硅谷办公室。战略确定以后,他们不仅争取到硅谷最老牌创投基金梅菲尔德风险投资公司(Mayfield Fund)的战略合作,并邀请到一位重量级合伙人的加盟,他就是第一家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中国科技公司——亚信科技领导者丁健,同时,他还是数字中国联合会的发起人之一。
创过业,是成为金沙江合伙人的基本门槛。
2003年前后,他们找到丁健,邀请他一起做创投基金。恰巧的是,就在当天下午,后来成为北极光创始人的邓锋也找到丁健,只是林仁俊和伍伸俊稍早了一步。当时,丁健正与UT斯达康创始人吴鹰等刚成立的数字中国协会在美国开ITCEO峰会,马云就是在这次活动上拿到了杨致远的投资。”
实际上,早在1998年,曾暂时离开亚信的丁健就曾有过与风险投资家冯波一起做VC的想法,后来因为亚信首任总裁田溯宁的离开,才不得不回到亚信接任CEO,并一直把亚信带上市。
当时,亚信刚刚从席卷中国的互联网泡沫中融到资,并成为该公司成功登陆纳斯达克的源头活水。这给丁健带来非常大的触动,因为在此之前,他主要负责宏观、战略方面的分析,参与创办亚信之初也是做CTO(首席技术官),对战略、产品、转型的熟稔,使他更倾向于技术性、方向性、趋势性、前瞻性的判断,对什么是投资并不清楚,融到资以后,才对投资有了概念。
他后来回顾这段历史,认为1998年没有去做投资是很幸运的一件事,因为当时没有直接运营的经验,直至接手亚信CEO以后,经历了从非上市公司领导者到上市公司领导者,从战略分析到实际运营的转变,才在实操层面对资金链管理,以及企业融资需求有了更为直观的体验。
这一时期,加盟金沙江的还有与伍伸俊有过多年共事经验的潘晓峰。潘是亚洲无线科技的创始人之一,并曾在北电网络担任高管,在中国高科技业界拥有众多的人脉关系,专注于绿色科技,特别是LED、太阳能和能效技术方面的投资,成功投资过衣二三、青苹果等电子商务、医疗健康企业。
朱啸虎则是核心成员中加盟时间最晚、个性最为鲜明的一个。他的精准与果断令业内人士为之叹服,被誉为创投界的“快投手”。前不久,在美国著名商业杂志《福布斯》发布的“2016福布斯全球最佳创投人”榜单中,因对滴滴出行的投资而成为该榜单11名在华投资人之一。
从学习和从业经历来看,朱啸虎似乎每一步都在为日后的投资生涯做铺垫:上海交通大学通信工程的专业基础,使他对互联网技术有着高度的迷恋;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的研究深造,使他具备更为宏观的视野;麦肯锡管理顾问的职业历练,使他对战略管理、流程再造、成本管理、IT系统的资讯及实施积累了丰富经验;创办易保网络科技,则使他对高科技创业公司的感同身受。
他一口气干了七年。“那时候头脑一热,觉得可以干到退休。”朱啸虎说。然而,易保科技的诞生正逢第一次互联网泡沫席卷中国:互联网形象在广告市场泛滥成灾;网站服务打着电子商务、信息服务的旗号东拉西扯;腾讯在最为困难的时期,甚至险些把日后风靡多年的即时通讯软件ICQ以60万元价格卖给深圳电信数据局。这一背景下,易保科技的处境可想而知。
2007年,朱啸虎正式加盟金沙江,那一年,他33岁。这使他得以再续互联网之梦,只不过以前做企业,现在做投资。“做企业时间长了,转型做投资是很现实的转变。”朱啸虎说,“尤其是做早期投资,如果没有对商业模式的把握,对市场的判断肯定会有欠缺。”即便在金沙江内部,朱啸虎也毫不讳言,鼓励员工先去创业型公司工作一段时间,使之能够对早期投资感同身受。
“金沙江创投的合伙人都是中国人,因为主要投资企业的早期,就像金沙江是长江的上游一样,希望在上游的时候与企业一起成长。”朱啸虎说,“所以,我们的机构叫'金沙江’。”
识缘名色及六入
有入胎之识便会孕育出生命,生命特征具备眼、耳、鼻、舌、身、意等六种感知世界的机能。对产业互联网、消费互联网、绿色科技、新能源、无线和新媒体领域的关注,是金沙江感知世界的方式。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在《双城记》开篇,狄更斯这样描述法国大革命的前夜。
金沙江创立之初的前三个年头,互联网泡沫犹如一场飓风席卷了整个中国,好在梅菲尔德风险投资公司及时施以援手,“扶上马,送一程”,才使金沙江早期投资的几个项目平稳着陆。到2007年,随着互联网泡沫破裂,朱啸虎纵身跃上这艘惊魂未定的小船,中国创投业也逐渐走上复苏的轨道。
对于这一时期的金沙江来说,特别顾问邝伋荣功不可没,他是一名有着20多年硅谷从业经验的风险投资家,在美籍华人中享有极高声誉。而无论丁健、林仁俊、伍伸俊,还是潘晓峰、朱啸虎,他们在拥有创投梦想、管理经验的同时,都对创业投资以及市场判断有着太多的盲点。
这就好比从产品制造商向流通服务商的转型,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创业阶段的经验积累一时还不能运用自如;而他们的投资视野和逻辑思维,也需要一下子从地面跃升到半空。
丁健一直记得当年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习领导力课程时,导师讲过的一张幻灯片:先是一个人躺在草地上,镜头不断拉伸,人变成草地上的一个点,草地变成公园上的一个点,公园变成城市中的一个点,城市变成地球中的一个点,地球变成宇宙星系中的一个点;镜头不断缩小,银河系从宇宙中放大出来,太阳系从银河中放大出来,地球从太阳系中放大出来,城市从地球中放大出来,公园从地球中放大出来,草地从公园中放大出来,人从草地上放大出来,细胞从人体中放大出来,原子、分子、质子、中子、电子、离子、夸克??被一层层放大出来,这是一个从具象到宏观,再从宏观到微观的过程,每一层都表达了一个清晰的概念世界。
“焦距越宽,领导力就越强。”丁健说,你最好做到早晨有能力跟联合国秘书长讨论全球趋势,晚上回家还能把厕所打扫干净,如果焦距没有宽到这个份儿上,就是领导力退回去了。当然,这不是说要把精力平均分散到各个层面,而是尽可能看清每个层面的状况,因为做投资更偏重从宏观去分析,但同时必须看透、想透基本面后面的问题,“这实际比做企业运营更难,运营讲究见招拆招,做投资必须对要走的步骤,以及每一步会遇到什么情况考虑周全。”
这是一个包罗万象的体系,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完全把握,即便是对同样基于网络科技的创业投资。在金沙江,五位核心成员根据各自的擅长领域做了一个简单的分工:丁健侧重于产业互联网,林仁俊和朱啸虎侧重于消费互联网,伍伸俊和潘晓峰侧重于绿色科技、新材料和新能源。
丁健是一位具有深刻内省意识的领导者,深沉的思考使他把目光放达得更远,因此对体系庞大但脚步迟缓的产业互联网市场寄予了很大希望,只是目前还很难发现极具价值的投资对象。
他判断,尽管十年前的网站流量主要来自于内容,与生产、销售、服务有关的信息寥寥无几;但在十年后的今天,网络技术正逐渐渗透到实体制造的各个领域。“比如,我这边拿着手术刀在假人身上做手术,通过移动互联,那边的机器人就可以在真人身上做手术。”丁健预言,“CTN(通信终端模块)基本是对传统制造业和产品生产商的巨大颠覆,个性化是重要趋势。”
朱啸虎之所以能在创投界名声鹊起,主要得益于专注和速度,与消费互联网的市场属性有关。
2015年11月,他做为国内第一个机构投资人出手投资移动实时视频社交媒体映客,足足比投资行业判断移动直播市场崛起提前了36个月。原因很简单,就是发现2014年国庆节期间,来自台湾的移动直播平台17一下子火起来了。“我判断这个方向肯定是对的,现在连facebook也在说移动直播是一个趋势,这就不仅仅是技术,而是应用场景,这样的应用场景是可以打动人心的。”朱啸虎提醒,“当然,也有一些项目是叫好不叫座,所以商业模式很重要,需要长期浸泡在市场中去体验,提高市场敏感度,切身体验之后才知道成功的基础和内在逻辑在哪里。”
相对而言,消费互联网机会更多,产业互联网走得更稳。如果说消费互联网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产业互联网就是隐藏在水下的冰山之根——这是一块无法想象的巨大蛋糕,如果网络技术介入包括生产、经营、销售在内的整个运营环节,产生的市场份额将是惊人的。丁健认为,如果消费互联网市场赚到1块钱,产业互联网市场就应该赚到10块钱,至少是35块钱;如果消费互联网市场有三个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产业互联网市场就应该有15个BAT;如果出租公司全部采用滴滴模式,消费者每打一次车,1块钱当中就有两角属于网络技术。
“不要去追任何一个概念,从商业的本质去判断,才能达到等效的目的,这需要更大的产业经验。”丁健以柔性制造这个网络热词为喻,指出倘若一味附会“个性化”,实际上已经沦为一个伪命题,只有对产业链的重新铸造才会产生真正的价值,而不是玩别人剩下的概念。
六入缘触触缘受
感知世界的六种机能,犹如大树生出的六根枝茎,开枝散叶,离不开根系和树干的滋养。核心成员的合作机制、针对不同标的的投资策略,决定着年轻的金沙江创投能否平稳穿越“历史三峡”。
长期以来,作为最国际化的一个行业,创投的主要玩家是外资VC,不但管理机制来自硅谷,募资、投资、退出也主要在境外发生。随着外资VC在中国的落地生根,具体的投资决策也有着迫切的本土化需求,在此背景下,他们的品牌和投资信誉也日趋中国化,金沙江就是其中之一。
在游戏规则上,创投基金与传统企业有着本质的不同:无论扁平化管理还是垂直管理,都是基于人性假设设计出的管理理念、管理内容、管理工具、管理程序、管理制度和方法论,使企业在运行中自觉遵守;创投基金作为高科技创新公司融资服务平台,是少数精英人群的游戏规则。
合伙制,是适用于创业投资家的一种合作形式。很大程度上,这种合作机制,直接决定着一家创投基金能够在成为伟大机构的路上能走多远,这也是铺设桥梁前必须打牢的“桩子”。
这就像一柄双刃剑:合伙制可以将少数精英的投资逻辑聚焦于一点,但同时也限制了基因规模的进一步做大。朱啸虎坦言,寻求共同意见往往会导致业绩的平庸化,利益分配的公平合理成为达成共识的关键,这主要体现在公司和项目两个层面:在公司层面,每个人的做事风格、关注领域是明确的;在项目层面,利益分配可能会受到投资人与创业者关系的影响,但领投人优先是大前提。
尽管西方管理学对合伙人制度已经有过清晰的阐释,但在本土化过程中,仍需要注入新的商业伦理。
《论语》至少有两处关于行为处事,以及合作态度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