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素传真】| 放羊的老人
我们村里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常年给人放羊,到年底,人们给老人一些粮食,就算抵了羊倌的工钱。大多给几袋大米和几筐红薯,老人在我童年的记忆种就是一个老羊倌,以前给大队里放羊,后来给各家各户放羊。老人身体硬朗,经常给我们带鸟蛋回来,然后一个孩子几颗鸟蛋,都一五一十地分开,不偏不向。后来,村里的人都到城里居住了,没有羊群,老人彻底失业了,就在老人失业的第二年,他无疾而终,邻居打开门的时候,只见老人端坐在饭桌前,好像睡着一样,面色红润,双目微微地睁着。大家给老人的儿子们打电话,老人的儿子们说:“羊群没了,父亲的灵魂也散了。”
大家都赞叹老人高寿,九十多岁了,从来不生病,不吃药、不打针,两个光棍儿子都外招出去了,也就是倒插门。那年,我还不到十岁,老羊倌到河里饮羊,河边一个女人洗猪头,结果老人赶着羊群离开之后,女人发现少了两个猪蹄子。女人到老人家里又哭又骂,老人的小儿子将老人打得满脸是血,老人跪在那个女人面前,诉说着自己的清白。
那一幕,我永记于心,老人双手颤抖着,抬起血泪交横的面庞,是无奈、更是耻辱。村里人都知道,老人是冤枉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出面为老人辩解,老人的小儿子对老人的拳打脚踢,让他们欣喜若狂。
第二日,人们本想着老人休息一天,可是老人还是早早起来,大街小巷地吆喝着让大家赶出羊来,要上山了。老人并不是没心没肺,只是想着只有在山上,才能远离人群,远离那些恶俗的栽赃陷害。他的小儿子经常骂他:“你就不死了,就因为你放羊,人家姑娘们都觉得嫁给一个羊倌的儿子丢脸,所以我找不上老婆。”老人满眼含泪,忍受着儿子的责骂,如果敢反驳一句,他的儿子那真会扇他嘴巴。爸爸说,又一次下着瓢泼大雨,老人赶着羊群,一步一跤回了村里,不敢回家,小儿子喝醉了酒,闹腾得厉害,老人的侄子们劝了老人很久,老人回去了,晚饭没有吃。
可能后来小儿子出去打工了,找了个外地女人,跟着人家搭伙过日子,很少回家。老人依旧早出晚归地放羊,只是再也不到河边饮羊了。我离开家乡的时候,是13周岁,故乡给我的记忆零零星星,但我经常梦到那个老人,他跪在那里,痛不欲生的样子。其实,那群羊,就是老人最好的伙伴,它们如黑夜中的火焰,给了老人至亲至敬的温暖。
我十九岁回家探亲,还与老人相遇了,他依旧穿着白茬皮袄,赶着一群羊,迎面走来,那种感觉是故乡的气息、是逐渐消失的幻影。我给了老人一把香蕉,老人哭了,无声无息的哭着,让人看着扎心。这辈子,谁都没有将老人当个“人”来看待,他双手捧着那把香蕉,仔细地端详着。
我对老人说:“大姥爷,您在我童年的时候,经常给我鸟蛋,鸟蛋的芳香,成为我童年苦涩生活中的唯一乐趣。”老人说:“孩子,成大器了,就是瘦了点,晚上大姥爷给你送些羊奶。”
深夜,老人端着一杯羊奶来到我家,爸爸让老人坐下喝酒。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我送他的香蕉。老人说吃了两根,很好吃,和甜粽子一个味道,剩下的留给我奶奶吃。爸爸再三规劝,老人才拿走。如今,爸爸走了,放羊的老人也走了,故乡给我的记忆不断地被岁月蚕食着,我永远记着老人的那杯羊奶,散发着羊膻的乳香,他不知道女孩儿为何减肥,在老人的心中珠圆玉润的女子才是健康的。
我离开故乡的那一刻,故乡已经将我抽离出来,羊倌、小河、羊肠小道成为我永恒的记忆,羊倌走了,小河枯竭了,羊肠小道上杂草丛生,回不去了,多少人憎恨自己的故乡,嫌弃故乡穷,有人干脆不说自己的故乡,只说自己出生在北京那家医院、香港那个富豪区,而我将故乡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每次想起,深疼深疼。故乡支撑着我生活的疲惫和枯燥的热情,那缕炊烟,像一捆披散开的麻绳,每一根都绑紧了我的乡愁;老羊倌的呐喊,给我带来缕缕温馨,原来它们早就潜入了我的血脉神经。
本栏目编辑:宋蔷
作者简介:马枚素,原名马兰,笔名:素素、小马扎。1995年4月出生,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退役后,在国外某航空公司工作。热爱写作,阅读,舞蹈。在本平台开辟了【枚素传真】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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