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师”征文｜黛绿年华忆吾师

征文启事｜影响我一生的好老师

黛绿年华忆吾师

作者：方艮平

末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还没来得及细看，已是人到中年。

我和清漫步在冬曰黄昏时分的“三角公园”。清谈她家闺女笑的小学学业。笑在枞小读书。啊！我魂牵梦萦的小学！不必说百年老校的风流底蕴，不必说四季飘香的玫瑰园，也不必说设在校内的示范幼儿园，单说那高大的皂荚树就让人心旌摇动。记忆中的皂荚树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黯谈，和四十年前第一次看到的一样，每一片细嫩毛绒绒的叶片上仍闪烁着细密的金色的光芒，顶天立地矗立在我的心灵王国里。

我清楚记得，一个红烛昏罗帐的深夜。我歪在荞麦枕上看《与妻书》，突然酷狗音乐盒自动播出一首音乐，“雪落千山。还记得亲爱的高老师吗？”曲调感伤哀婉，动人心魄。

那一刻，施老师又带着课本，夹着粉笔，穿着尖领衬衫，发际散发着清爽的气味走进301班教室！她又用一种“瞋视而有情，虽怒而若笑”的眼神看看我，朱霞，许兰田，程劲松，胡小兰，朱筱珊，刘富琴……我们赶紧吐了一下舌头，缩着头，一溜烟猴到椅子上写末完的作业。

二年级结束了，我升入三年级，施老师接任我们班语文。记得施老师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课是《放风筝》。三年级要用水笔。不知什么原因，我新买的笔端的塑料壳崩掉了一块，用力握的小手弄得全是蓝墨水，本子上也是一大片一大片墨渍。我自个看去，也觉不堪，却不知如何是好。施老师挨排一个个查看，很快到了我的边上。我把头匍匐在课桌上，浑身紧绷。她停下来，我怯怯地看着她，努力地把沾满墨水的手藏起来，她看了我一眼，顿了顿，神情温婉，语气温和，“快去水龙头上洗一下。”我蹬蹬地小辫子飕直似地冲出教室，水花四溅的掌心淌出一股股蓝色的水流，很快流走，手心慢慢变白了。我慢慢望过去，六月的校园，水波温柔，阳光强烈。我赶紧又跑回教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此，在她面前，我没有紧张，没有恐惧，没有难堪，正如《心经》所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记得她领着我们一起搞“文娱会餐”。这个活动是每周六举行一次，由各班利用课间操向全校师生汇演。这个活动开得极其成功。有诗歌朗诵，有单口相声，有舞蹈演出……总之，花样百出，层出不穷。她和音乐老师一起，将诗歌、音乐融在一起，别出心裁地组织了一次又一次活动。那个音乐老师，是个上海人，四十岁上下，涂着鲜红的口红，烫着卷发，穿高跟鞋，说话嗲嗲地。上音乐课前，由二个学生把钢琴搬来。她边弹琴，边教我们唱歌。现在看来，实在太了不起了！我们在她指引下，学会了二重唱、三重唱。童声像海浪一样一波波涌来，最后汇聚成一道巨浪！简直是天籁之音！我们突然发现世界美得不要不要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她似乎也被这种美好熏到了，摆出一副好像在对着摄像头试镜的样子。这些已成为我童年乃至一生的温暖回忆。

与她比起来，数学徐老师总让人亲不起来。她的一些话确实具有“威力”，如“一粒老鼠屎坏了一缸糟”，谁是“老鼠屎”呢？大家不由都在对号入座。唉，为什么在施老师眼里，就没有“老鼠屎”呢？佛印说，“我看众生是佛，众生看我皆是佛”。为什么在陆老师眼中，我们都是“小沙弥”呢？其实，很多年后回忆起来，徐老师对我正面的启发开导并不小，只是，那种“春风化雨”的熏陶当时未曾知悉。她的有些口头禅充满了智慧，“大脑子就像机器，越动越灵活，不动要上锈。”其实，与我们现在提倡培养学生思维品质尤其是批判性思维一脉相承。成年后的我爱思考、爱捉摸应该和她有一定的关系。有时，做道难题多绕了几个步骤，她信手就是脑门上一巴掌，“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话糙理不糙。拍了多次脑门子之后，我慢慢养成了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的思维惯性。我亲爱的老师，感谢您当年倾囊相授，我又能拿什么报答您？

“有些人，像恒星的陨灭，很多年后，它的光芒才到达你的眼中。”有一年春天，阳台对面龟山上的几株古槐开花了。远远望去，就像被白雪覆盖，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全是成串成球的花蕊，嚯，好一片“香雪海”！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我仿佛都能嗅到那槐花特有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好几天，到了饭点，我就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对着风景，享受这梦幻般的美好。突然，施老师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当初有这样的花开，她一定带我们来观看吧！一定让我们写篇写景的作文吧！一定告诉我们，“写景一定要抓住事物的特征来写”吧！挑出朱筱珊、胡晓兰的作文写的贴在教室墙上吧！

记得有一次，渡江指挥部举办了一期菊展。她带领我们去观看。菊花确实很漂亮，很美。回来要求写作文。我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我清楚记得，朱筱珊作文里的句子，“有的菊花含苞末放，像小宝宝被母亲呵护在怀抱里，静静地睡着了。有的菊花纤细舒展，像美人的玉指……”那一刻，我的心像被利剑狠狠戳了一下，这么美的句子，怎么我就写不出来呢？多好呀，菊花就是那个样子呀！我既妒忌又伤心。回家后，专门挑《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上写花的片断抄了好几页读书笔记。

还有一次，“兵马俑”巡回展出，来到枞阳。她异常兴奋，神情严肃地告知我们，“兵马俑”的重要价值。我们热情高涨，可是到现场的时候，异常失望。就是一尊像水泥一样的石像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眼晴部分异常突出。后来，看了历史书，确实和图画上的样子很接近。上《神奇的海洋》一课，我们无法想象珊瑚的样子。她让吴爱梅当场去她家，把她家的一盆珊瑚带给我们看。可是我们也异常失望，又干又小，和课本上奇异魅丽、光采夺目的描绘大相径庭。今天，“情境教学法”大行其道，极受专家学者提倡。其实，四十年前，我的老师已有意识地努力地运用了这个方法教导她的那些学生。在那个贫乏的时代，她像“老母”一样，尽她所能，给予学生一切物质精神上的营养。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教辅资料，我们每天中午去教室里抄题目做。这种苦事在我们看来却美妙极了！可以每天中午吃完饭就要走，且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地告诉大人，“我们老师叫我们到教室抄题目。”一般都由班上字写得好的同学在黑板上抄题目，程劲松抄得最多。他是我们小学阶段风头最盛的学生吧，全班都知道有个“程劲松”。学习成绩极好，字写得极清爽端正，就像割稻机一样把数学难题全铰了！作文总是被当作范文，不管什么竞赛总能拿到奖。不服真不行！有个学期我还跟他做了一学期的同桌呢。我们一边抄，一边聊天逗趣，往往抄完了，答案也就信手做出来了。教室里抄得热火朝天，兴高采烈。后来，我们代表四年级参加县里语文比赛，居然比六年级的分数高！很多年以后，才知道，施老师本来在乡镇教初中，因为二地分居进城了，只好进了小学。

到了四年级，要练毛笔字。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我们的作文草稿打好了之后，必须用毛笔字誊写在大作文本上。我们经常带着散发着臭烘烘气味的墨水瓶到教室，有时，泼了一桌子，一教室，一手，一身。在那么小的作文本格子里，认认真真地誊写，没人烦，没人抱怨，因为是施老师教我们写的。她说的事都是有道理的！一个老师能让这么多调皮捣蛋的学生没理由地信赖，是一种怎样的人格魅力啊！

不知何时，窗外飘起白雪，那些执拗的白雪迅速之间便把大地铺上一层轻纱。手机上弹出一条醒目的头条，满30年的乡村教师无条件地直接晋升高级。当年以我老师为代表的中师生，像散落在人间的奇花遍布乡村每一个角落，辛勤扎根，虔诚而热真地传播知识与真理。是时代反哺他们的时候了！矗立在阳台，白雪斜穿窗棂落在我的发际、额头、面颊，在雪花漫舞中，我仿佛看到我的施惠芝老师，站在红梅树下，笑迎风雪……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