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泣的山洼(外两篇)‖ 窦亚龙
啜泣的山洼(外两篇)
文/窦亚龙
自己与梦中的老家,有时很近,很近,有时候抬脚即到,有时却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缥缈莫测。如此阔远希冀,在遥问与惦念中,走过了一年又一年。因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好多游子不能合家团聚,特推出《家乡三题》,在文字中感受家乡的味道。
——题记
其一 啜泣的山洼
关山的一支脉,像一条巨龙一路逶迤,游过大庙山、疙瘩梁,延伸至纱帽梁,就停顿了,在这座厚实的山之南,在一个犹如一把太师椅的山洼里,上庄里,下庄里,山庄上分别生活着窦陈王张等五十来户人家,这就是我的故乡——山上洼。
冬天干枯的杂草遮掩不住裸露的黄土,门口的大红灯笼、火红的对联,让这个封闭寂静的小山村充满了节日的氛围,除夕之夜那璀璨的烟花如同人们对来年美好生活的希冀一样绚丽绽,过年的锣鼓喧天打出了丰收的喜悦。
在这样一个小山村,井上、下场里、山神庙上停泊着十来辆大小不一的车辆,勤劳善良的人们,乘着改革开放的好政策,通过自己的双手解决了温饱问题。吃上了干净卫生的自来水,再也不用夏天到凉水泉半夜去排队等水了。水泥路通了,再不用天阴下雨为外出发愁了。低矮的土坯房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红砖房。春节期间,家家有酒喝、有肉吃,吉言满屋,笑语满堂,节日的喜庆气氛满天飞。
烟花终会落幕,人们也许没有留意,一切美好的事物如同白驹过隙般消失匿迹。
正月初三的早晨,天气阴冷,人们早早吃完早饭,送走天爷、灶爷诸神之后,节日的喜庆也就划上了句号。村头不时传来哭爹唤娘声,这是众亲又为逝去的亲人送年纸。这个小山村近年来每年约有两位老人仙逝,每年坐纸的七八家。有服孝的人家为逝去的亲人服好纸,村子里每家毎户的大人或孩子三四人自由组合,前去坐纸的人家烧点,大约晚饭后,庄族敲锣打鼓去坟地送纸。
近年来,由于服孝人家多,午后一两点钟,分三四路就开始送纸。送纸的队伍犹如跑社火,只不过五颜六色的莽袍被纯白的孝衣替换。在送纸的队伍中,有一队犹为凄凉,未过六旬的父亲丢下才上小学的儿子撒手人寰,小小的个身被一袭白色的孝衫绊住了脚步。更为伤痛的是,披一件孝衣叫父无声、呼母无音,家就被一把铁锁封堵了。
无父何怙?家中大小事不闻不问的你才知没有大树可靠的迷茫。无夫何妻?相伴半生的夫妻突然孑然一身才知什么是孤单。
近年来逝去的人们,大都是经历中国历史上那个艰难的岁月,饱受饥饿的折磨,艰难困苦煎熬的人们,为了儿女的生活,可谓榨干了心血,经不起病魔的侵袭,就像一棵干枯的树,风来就折。
生活好了,没有来得及享受他们就命归西天。我一次次心情十分沉重的拍摄纱帽梁下那些土地,就是这块土地养育了我们,就是在那里长眠着我们的亲人。
难忘的山洼,有我出生时的院落,有我喝过米汤的瓦窖,有我结婚的新房,有父母劳作一生的土地。
啜泣的山洼,还有十来个汉子没有成家,这十来个家庭好像被 压在了大山下,不爱抛头露面,夜晚辗转反侧,白天挨声叹气。
迷茫的山洼,站在山神庙上放眼望去,下沟里、庙科哈、泉湾里土地干枯的蒿草随风摆动。昔日里为一犁宽的交界而争吵得面红耳赤的人们,把大块的良田常年撂荒。一直以土地为生的农民,对土地的感情似乎日渐疏离。
孤独的山洼,伴随着春节宗教般温馨聚会的结束,人们不得不又匆匆各奔东西,二十余位老人将孤寂的独守山村的阳光,看落夜空的星宿。亲人们,请不要伤感,今天的离别,是为明天更好的相聚。
坚强的山洼,雄厚的纱帽梁像父亲宽阔的胸怀为我们遮风挡雨,父辈们吃草根树皮,面对苦难挣扎着活下去的勇气,是激励着我们砥砺前进的精神食粮。
冬天的山洼虽然没有生机,但场门树沟里的柳树在夏天流淌干泪水后树梢头己萌动着春色,相信来年人们一定会重教育,学技能,既胸怀大志,又脚踏实地,克服一道道难关,昂首阔步在小康大道上。
其二 家乡的味道
上弦月高悬空中,浓厚的云层不断翻滚,不时遮掩住皎洁的月光。
一年一度的农村古色古香的社戏在这里如期上演,戏场的上空弥漫着纯香的洋芋汤菜熬制的香味。一袭白衣披发扎红的窦娥泣苦含冤的唱腔深深地打动了台下的观众。不远处的庙宇罄声幽扬,香烟缭绕。人们还是传承这种唱大戏敬神灵的古老方式,感恩一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对于这个村庄来说,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传说,不过,近两年,他们跑出了二十年的速度,无疑是值得庆贺的一年,新建了新农村告别了危旧房,走上了水泥路告别了泥水路,修建的河堤取掉了那块多年压在老人心头的石盘,这个让时代抛弃的“文化村”重新拾回了面子……人们拿出多年久藏的好酒,邀朋聚友喝出了自信和自豪,宰鸡宰羊庆贺这个喜庆的日子。
一股历久弥香的洋芋菜又扑鼻而来,深夜前来巡抚的窦天章书桌上的宗卷又翻到了刚刚阅过的特殊的一页。女儿窦娥双袖托举父之手瞬间转身凄婉的收回之时,我的心不时一颤,不由得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相隔阴阳两界的父女能够会面,女儿能够向自己的父亲诉说自己的冤屈。可我们这些孤男孤女有苦向谁说?
铁锅烹饪的洋芋菜味又四处挥散着,多年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更谈不上吃一口了。近八年也没有看过夜戏了。六月飞雪的布景打断了我的思绪。戏间能够托梦,可人间怎么没有?世事离戏只有一步之远,人生离梦只有一步之遥。只是世事没有剧本、没有彩排、没有重来。人生也因是自己的亲历亲为而不能被别人顶替愈加有意义。人间正道是沧桑。张驴儿等人被押上刑场血溅白绫, 案情真相大白于天下。戏散人去楼空,一轮新月跃出翻滚的黑云中,温柔的月光洒满了乡村的各个角落,像亲人的手抚摸着儿女柔顺的发丝。
一阵微风拂面而过,一缕洋芋菜的香味沁入心脾。人们被现代文明包笼着,乡村的味道渐行渐远。我吃着洋芋菜长大,我怀念乡村的洋芋菜。乡村的味道就像铁锅里刚煮出的洋芋蘸着胡麻面的香,我怀念乡村的味道,它打开了我乡村的记忆。记忆中有你,有他,有儿时的欢乐。有爸爸的身影,更有爸爸和我的故事。
其三 腊月八杂谈
今日艳阳高照,不像腊冬寒月的天气,倒像阳春三月。朋友圈里关于腊八节的图文扑面而来,蛰居小城没有了腊八粥、没有了冰马,没有门神,丝毫没有了过节的意味。
记得小时候,腊月八的清晨,天气非常寒冷,我们呼朋唤友去拉冰马。拿一把锄,背个小背篓或挎个小竹篓,到村头的坝上,或泉上去挖十来块冰凌,回来后放在每间房子的面柜子或小麦柜下面,家家门口的土堆和粪堆上也能见到冰马(冰块)。那时也不知有何用意,只是每年腊月八大人和小孩都会去做。趁拉冰马时,孩子们可以和玩伴滑冰,平时里溜冰坡,家长是要打骂的。后来村头的水坝也干涸了,每年拉冰马又成了件愁肠的事,因为在村子里很难找到一块洁白无瑕的冰原,慢慢的拉冰马的习俗也就消失了,吃碗热气腾腾地糁饭也就算过了腊八节。我还记得,不论是母亲做的玉米面糁饭,还是大米和肉干熬制的粥,待熟后父亲先要逐门给门神先喂一口,我们才吃。小时的我好奇地问父亲,他说,是为了糊口,这些糊了口的门神将在腊月三十被新门神替换,为的是让这些门神上天说好话。
后来,我在书籍中查找到了腊八粥与拉冰马的来历。从前有一户人家,那一年春旱秋涝,年景不好,到了年底眼见就断了粮,愁的家里公婆没有办法,这一天正值腊月初八,儿媳妇熬了一锅粥请公婆及全家来吃。公婆心里纳闷,家里已是囤空缸净,哪还有余米下锅?儿媳妇说:“我出嫁时,我娘嘱咐我过日子要'有米常想无米时’,让我记住这句话。我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每天早晨做饭时,我就从该用的五谷杂粮中抓出一把,这样大家吃饭时也就没显得少,日久天长积少成多。怕公婆埋怨,我就偷偷地把它存起来,今天见家里断了顿,就把它拿出来熬了粥请全家吃。”公婆听了儿媳妇的话,齐声称赞儿媳妇勤俭贤惠。
后来为了让人们记住过日子要勤俭持家,就在腊月初八这一天把五谷杂粮放在一起熬粥,全家一起喝“腊八粥”也就成了传承至今的习俗。原来,喝腊八粥也预示来年五谷丰登有个好收成,教育人们要节俭持家,过日子也要做到居安思危。女人在家里熬粥,男人到村边的河里或村口的池塘里去“拉冰马”。背回家看冰里的气泡,气泡小说明来年收谷米,气泡大说明来年收豆子。现在看来也是人们对来年丰收的一种祈盼,没有多少科学依据。为什么要“拉冰马”?原来“冰”跟“饼”是近音,拉冰就是拉饼。把饼拉回家,全家不就有吃的了吗?
人生虽长,但难以忘怀的事很少,暖暖的阳光,勾起了我像拉冰马一样难忘的诸多记忆。没有了冰凌,腊月八童趣横生的记忆逐渐变得遥远,没有了铁锅,腊月八甜美可口的记忆慢慢无处可寻,没有了老人,腊月八这些风俗将逐渐消失殆尽。
时光虽好,更需警醒。在这个寂静的午后,怀念柴火慢慢熬制的一锅糁饭,怀念一粒种子变成一个馒头的曼妙时光,怀念一家老小在一起吃一顿家常饭的天伦之乐。又是腊月八,春节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回乡的人们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乡间的集市像潮水一样一天比一天涨了起来。不管这一年过的是平顺丰盈还是困顿拮据,但年总是要过的。过完年关,新的一年就开始了,人们将行走在充满希望的田野上。
后记:
借我一双翅膀,我会飞得不会太远,看一眼想看家乡的美景就返回。穿过记忆的窗棂,你仍在梦的原乡,时令不断将时空点燃,在回忆里,念你,一遍又一遍。待春意盎然,疫情消退,繁花与共。
作者简介:
窦亚龙,男,汉族,1976年出生 张家川县马关人,业余爱好写作,偶有作品见诸报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