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费逵与中华书局
熊月之 严斌林
近代中国出版业发展迅速,出现了很多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出版机构,其中最具特色和规模、又影响深远的两大出版机构,非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莫属,而中华书局的诞生和发展,又离不开其创始人陆费逵的苦心经营和悉心筹划,最终中华书局成为名满海内外的书业巨擘。
“教科书革命”创业
陆费逵(1886—1941)
陆费逵复姓陆费(音bì),字伯鸿,祖籍浙江桐乡,1886生于陕西汉中,自幼由其母教授诗文经书,研究古文、地理、算学和格致等实际学问。1898年,陆费逵在南昌的英语学塾学习日文,毕业后仍坚持自学。1902年他和朋友创办正蒙学堂,1904年在武昌开设新学界书店,任经理,并加入湖北革命组织日知会,任评议员。1905年初,陆费逵在汉口英租界内接办革命报纸《楚报》,宣传革命思想。当年底,《楚报》被张之洞查禁,陆费逵被迫逃亡上海。在上海,他担任武汉昌明书店上海分店经理兼编辑,并参与创办上海书业商会。1908年秋,陆费逵进入商务印书馆,先后担任编辑、出版部长兼交通部长等职。
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革命浪潮浩浩荡荡,清政府面临着土崩瓦解。在商务印书馆工作三年有余的陆费逵不仅积攒了一定的钱财,还积累了丰富的经办图书的经验。他认为革命形势一片大好,而商务印书馆在教科书上墨守成规,将无法适应新的市场需求。因此,他联合戴克敦、沈知方和陈寅等人,利用业余时间编纂了一套新式教科书,以适应革命之后了解民主自由观念的市场需求,这在当时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但也表现出陆费逵过人的胆识和判断力。1912年元旦,陆费逵和戴克敦、沈知方等人集资银圆2.5万元在上海创办中华书局,自任局长。陆费逵还撰写《中华书局宣言书》登诸报端,公开声称:“立国根本在乎教育,教育根本实在教科书。教育不革命,国基终无由巩固,教科书不革命,教育目的终不能达也。”
此后,陆费逵以“教科书革命”为口号,在1912年春季学期开学时,出版发行了民国历史上首套中小学教科书“中华教科书”。这套教科书包括初等小学用的修身、国文、算术等5种40册,教授用书3种24册,高等小学用的修身、国文、算术、历史、地理、英文等8种33册,教授用书6种28册,中学师范用书27种50册,不仅体例新颖、完备,内容更是与新生的民主共和国相合,完全颠覆了清政府时期的教科书模板。“中华教科书”一经问世,便广受教育界欢迎,几个月时间内便已风靡全国,占领了当时中国教科书市场的主体份额,为中华书局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中华书局发行的《中华教科书》
陆费逵曾在《中华书局二十年之回顾》一文中,忆述了中华书局开业之初的盛况:“开业之后,各省函电纷驰,门前顾客坐索,供不应求,左支右绌,应付之难,机会之失,殆非语言所能形容,营业之基础立于是。”
中华书局的崛起
陆费逵非常重视维护教科书编纂的独立性,尽量避免受政府的不当行政干预。1914年3月,北洋政府教育部通知有关书局,要求修改教科书中的内容,加入颂扬大总统袁世凯的话语。陆费逵闻讯后,便邀集商务印书馆代表蒋维乔等人,共同商讨应付办法。后来,两家各推派代表进京与教育部磋商,陆费逵作为中华书局代表赴京,在与教育部交涉时据理力争,最终拒绝了教育部的无理要求,维护了教科书行业的相对独立性。
中华书局初创时,资本弱,人员少,仅是在福州路东首租下三间门面作为办公场所。1934年4月,陆费逵将中华书局改组为股份制有限公司,下设编辑、事务、营业和印刷四所,股本也增加到银圆100万元。1916年,又在静安寺路购置了一块40亩的地皮,建成了中华书局印刷总厂。
1916年6月落成的静安寺路总厂
1916年夏天,中华书局在福州路棋盘街中心的黄金地段投资建成一栋高5层、有100多间办公室的发行所大楼,同时陆费逵将股本增加到银圆160万元,规模进一步扩大。1917年,中华书局因为流动资金断裂,面临破产危险,后经常州资本家吴镜渊投资相助,才渡过难关。1919年,中华书局又改组为总经理负责制,总经理下设四大职能部门:总务处、编辑所、印刷所和发行所,陆费逵任总经理兼编辑所长。此后,中华书局在陆费逵的悉心经营下,走上了快速发展的道路。
中华书局
20世纪20年代后期开始,中华书局先后在全国各地共设立了40多个分局,员工人数更是由1916年的1000余人增加到1937年的6000多人,资本额也由1916年的银圆160万元增加到1937年的法币400多万元,其印刷业务一直稳居全国第二,彩色印刷业务更是跃居全国第一,其发展实力达到了民国时期的顶峰。
陆费逵与《辞海》
在坚持以教科书为主的经营方针的同时,陆费逵还扩展图书业务,创办了各种类型的期刊。在陆费逵主持中华书局期间,始终将教科书当作出版业务的最为重要的内容,从1913年到1937年,先后出版了共11套中小学和师范、农业和商业类学校的教科书,因其内容丰富,紧跟时代潮流,因此一直受到广大师生的欢迎,保持了教科书市场的主导地位。
陆费逵还将辞书和古籍也作为中华书局出版业务的重点,在他主持下,先后出版了数学、理化和地名等多种专用辞典,更是在1936年出版了大型综合辞典《辞海》,该书花费了陆费逵近22年的时间,投入了很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该书对于我国辞书事业的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他还主持影印出版了《古今图书集成》《殿版二十四史》和《四部备要》等传统典籍,为保存和传承传统文化发挥了巨大作用。
针对当时期刊有较为广阔的市场空间,陆费逵领导中华书局创办了一系列非常流行的期刊,如《南国半月刊》《醒狮周刊》《新中华》《学衡》《国语》等,这些期刊在当时都很有影响力,不仅提升了中华书局的社会知名度,也为中华书局带来了不菲的利润。
陆费逵与中华印刷厂
陆费逵十分重视印刷业务,认为“印刷为文明利器,一国之文化系焉”,因此,他极其注意扩充中华书局的印刷实力和业务,先后兼并了民立图书公司、右文印刷所和彩文印刷局等文印机构。尤其是在1916年,在静安寺路购置地皮,建成有5栋二层楼房和4栋平房的中华书局印刷厂,购进了数百台先进的印刷机械。后来又多次扩建印刷总厂,印刷实力显著增强。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他又在香港和公共租界建立印刷分厂,从德国和日本进口轮转大电机、四色凹版轮转机、双色胶印机、制版机等新式设备,还聘请国外技师来负责机器设备的运转。这些举措提升和保证了中华书局印刷的图书都有很高的品质,这也是其出版的图书广受市场认可的重要原因。
1935年,中华书局工作人员和新置德国凹版印刷大电机的合影。左五为陆费逵。
图片来源:上海中华印刷博物馆
当然,陆费逵不仅用这些印刷机器为中华书局服务,还承接外面的印刷业务,很多工商企业也将产品包装和宣传材料交付中华书局印制,这样不仅可以赚取利润,还可以提升中华书局的社会影响力,一举两得。
中华书局的多种经营
陆费逵深谙市场经营之道,在逐步扩大中华书局规模的同时,他还尝试多种经营方式。
在中华书局发行所兼售文具、教学仪器、标本模型、体育器械、乐器和公文包等商品。1929年他甚至还与别人合资创办中华教育用具制造厂,生产教学仪器、三用复印机、仿宋华文打字机、日用星期时辰钟和物理化学试验器皿等物品。1937年,又投资40万元设立保安实业公司制造防毒面具、桅灯及登陆艇等国防器械。在他主持中华书局时期,中华书局甚至还承接了欧美文具和乐器在中国的独家销售代理任务。
中华书局总发行所(1914)
所有这些业务的拓展,都在更广泛的市场领域提高了中华书局的影响力。
中华书局始终遵守信用至上的原则,尊重作者和读者的利益。
陆费逵非常重视作者和读者群体,在出版图书方面,不但严格遵守出版法律和信用,按照合同及时向作者支付版税和稿费,甚至在作者有经济困难时,还会提前预支稿费,帮助作者渡过难关。
面对读者,如果购买了中华书局出版的有缺损和装订问题的书刊,中华书局都无条件退换。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更好地维护读者群体的利益,中华书局还建立了大量的读者档案以及专门的学校名册,经常向读者邮寄出版图书的宣传品,帮助读者更好地选购书刊。
为民族出版创业奋斗的一生
中华书局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发展迅速,在中华书局稳坐出版行业龙头的同时,陆费逵的声名也与日俱增,他不仅被推选为上海书业同业公会的主席,还先后担任国民政府实业部新闻造纸厂筹备委员,中华工业总联合会委员和第一、二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等众多社会职务。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陆费逵全力指挥中华书局全体员工,搬运图书和印刷工具前往华中、西南和西北等大后方地区,保存了中华书局的有生力量。在战时,他又在香港和昆明设立分办事处,他也转移到香港,在香港遥控,指挥大后方的业务工作。在此期间,陆费逵主持中华书局印制了大量教科书和图书,支持大后方教育文化事业的发展。同时,他还当选为重庆参政会参政员,远赴重庆参政、议政,为抗战文化事业出谋划策。为了支持陕甘宁边区设立中山图书馆,他还向延安捐赠了一大批图书,有力地支援了边区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
1941年7月9日,陆费逵在香港寓所病逝,享年56岁,其临终遗憾就是没有见到抗战胜利那一天。
1941年11月22日,重庆国民政府颁发对陆费逵的褒扬令。11月23日于《申报》上刊登。
对于图书行业与国家社会的关系,陆费逵曾有明确的论述:“我们希望国家社会进步,不能不希望教育进步;希望教育进步,不能不希望书业进步。我们书业虽然是较小的行业,但与国家社会的关系却比任何行业为大。”
终其一生,他正是在这种理念的支撑下为民族出版行业而不懈奋斗。
文章选自上海通志馆主编,熊月之、严斌林著:《上海零点人民广场》(学林出版社)
编辑:石梦洁
审校:戴静怡
签发:吴一峻
来源:“上海通志馆”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