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记霍洛维兹对“拉二奏鸣曲”的贡献
提到拉赫玛尼诺夫钢琴作品的演绎,人们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霍洛维兹同“拉三”之间的关系。哪怕作曲家本人也是一位超级钢琴家,他对该作的推广,都远远没有更晚一辈的霍洛维兹那么有力。
当然,更晚一代这件事本身,就决定了霍对于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的推广将延伸至更远。霍洛维兹确实已经同“拉三”联系在一起,但聆听他弹拉赫的遗产更为深入之后,你会发现霍老对于《第二钢琴奏鸣曲》的贡献,完全能够同他在《第三钢琴协奏曲》中的功绩平分秋色。

拉赫玛尼诺夫(左)与霍洛维兹(右)
因为“拉三”这个作品,哪怕没有霍洛维兹那么推,最终应该还是会广受热爱的。
技巧是一方面,整体的某篇布局与情感刻画,都决定了这一点。很明显的佐证,就是虽然在20上半叶的西方,除了拉赫本人、霍与吉赛金之外,以演绎此曲名世的大师罕见(他们之后,很快又出了卡佩尔,惜早逝),但在苏联,一众巨匠、技巧名家竞相演奏,仅是由于苏联录音条件的局限,唱片密集出现较晚而已。
反观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奏鸣曲》这首作品,它真正成为热门曲目,是相当晚的事情。就“拉三”而言,二战前后的西方,很多人避开它,是有技巧方面的考量,苏联那些超技名家却大弹特弹,自然是超技在手,同时也重视音乐的价值(这是苏联学派对“拉三”的固有观点)。
但无论彼时,还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拉二奏鸣曲”都没有那么多大钢琴家垂青。可能因为,这确实是拉赫很特别的一部作品。

拉赫本人没录这部作品,但他没录的也太多了
作曲家本人力求将这首奏鸣曲写得精炼。最典型的体现,就是开头完全不是他标志性的大抒情、长线条的旋律。同时,拉赫玛尼诺夫对于该作的复调构思,也极为繁密。
但或许,正是由于信息量太太,在某些钢琴家手中,“拉二奏鸣曲”会显得庞杂而主旨不明。正如我先前访谈钢琴家陈默也的时候,他就指出弹该作时,对于密集的声部还是一定要做出取舍。需要有主次的区分,关键在于强调主要旋律,否则听众只是面对一堆音,难免无所适从。
霍洛维兹对于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奏鸣曲》的贡献,首先在于他最早地弹出了巨匠演绎的“拉二奏鸣曲”的形象。对于这部作品,克莱本在1960年便留下重要的早期录音(取自他在俄国的现场)。但划时代的成就,仍属于霍洛维兹,后者在1968年的现场录音,可能是首次让人们看到 “拉二奏鸣曲”真正能够展现的音乐魅力之大。

克莱本成名不久之后的演奏

霍洛维兹的第一次录音
我自己对霍洛维兹的第一次录音印象很深,因为先前听别人弹“拉二奏鸣曲”,感觉不得要领,而听了他这张唱片,立刻就被音乐吸引住了。显然,这就是一位巨匠演奏家推广作品最直接的优势。而霍洛维兹更有名的一张唱片,应该是1980年的演绎,同样取自现场。
那次后期现场的效果之“惊悚”,或许尤胜他先前的演绎。第一乐章开头的石破天惊,那已然快要将钢琴弹到炸裂的音响,却让你感到仍非大师强度之极。每一音符都是斧凿般的分量,再由此塑造乐句张力的高潮时刻,真是将霍夫曼所谓“音符之间的内容”的张力推到极限。
效果如同斯坦威钢琴的钢圈、钢板都能瞬间被重新塑形,霍本人在40年代现场演奏“拉三”时的巅峰张力也无法超越。与之相比,阿格里奇弹“拉三”时的很多乐句,可说是“让人感到随性自然,但也仅止于随性自然......”



1980年现场版的多次发行
在沸腾景象之下,是霍洛维兹真正堪称结构大师的本质。横向与纵向的脉络皆被理清,白热的张力从不造成大线条的歪曲,至于声部取舍的问题,更让人无话可说。
因为霍洛维兹就是能将所有线条都那么锐利地逼现出来,同时又精细地控制着不同声部的分量配比,为它们彼此之间层次关系的表现,给出一个无与伦比的答案。这不会是唯一的答案,但肯定是最难效法的操作之一,因为实在需要匪夷所思的控制力。
只有在这样的层面上被演奏出来之后,人们才会真正认识到,“拉二奏鸣曲”是多么了不起的作品。同时,由于其他一些巨匠钢琴家没有灌录该作,包括里赫特、吉列尔斯、奥博林、弗莱尔等人,都不像霍那样钟情此曲,因此这部作品在巨匠层面的演绎就窄了很多。

正因为如此,有时听着霍洛维兹在“拉二奏鸣曲”,我几乎要怀疑他对该作的贡献,其实比他对于“拉三”的贡献还更大些。但我听这首奏鸣曲的演绎不算多,可能很多了不起的演奏还没听过,这其中是否有哪些录音真正能够同霍的两次演绎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