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师谈诗”第19讲:比喻象征,诗的灵魂

“谭老师谈诗”第19讲:

比喻象征,诗的灵魂

谭汝为

比喻是古诗常用的艺术手法之一,也是诗人在艺术创作中形象思维的重要手段之一。比如人的愁苦是一种内在的抽象思维活动,在诗作中直言愁苦深重,是很难感人的。因而,诗人常常把愁苦的心境加以物化,就是说把无形的心理活动,用有形的景物状态去表现。这就是中国传统诗学的“心境物化”手法,常借比喻和象征作为抒情言志的津梁。如:

以山喻愁: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闲愁一倍多。(赵嘏)

以水喻愁: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

以海喻愁:飞红万点愁如海。(秦观)

以云喻愁:一片春愁,渐吹渐起,恰似春云。(蒋春霖)

以雪喻愁:闲愁如雪飞,入酒即消融。(陆游)

以雨喻愁:万点飞花愁似雨。(杨炎正)

以草喻愁: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

以丝喻愁:伤往事,写新词,客愁乡梦如乱丝。(孔尚任)

以絮喻愁: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欧阳修)

以花喻愁:问余别恨知多少?落花暮雨争纷纷。(李白)等等。

贺铸以江南春景喻愁:试问闲愁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愁苦如一川烟草,无边无垠;又似满城风絮,触目皆是;还像黄梅细雨,绵绵不绝。以上诗句都用比喻将心境物化,把无形的愁苦化为具体的物象,极大地增加了诗的艺术感染力。

翻开古诗卷帙,吟哦之间,佳譬妙喻,纷至沓来,令人赞叹。如苏轼写西湖风光: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用美女西施的绰约风姿为西湖的水光山影添色增彩。

李贺摹写箜篌妙音: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把无形的乐声比喻成种种神奇的物象与声响,形象鲜明,栩栩如生。   龚自珍描写京都郊外的落花:

如八万四千天女洗脸罢,齐向此地倾胭脂。

真是想落天外,妙喻绝伦了!

再请欣赏宋人吕本中《采桑子》: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

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

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词作以一女子口吻,写出她对常年在外,宦海漂泊的丈夫的深切思念。用同一喻体(江楼月)的不同侧面去比喻同一本体(君),真切而巧妙地表达出抒情主人公盼待夫妻团圆、永不分离的热切愿望。

再如辛弃疾用比喻来描摹灵山胜景:

争先见面重重,看爽气朝来三数峰。

似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相如庭户,车骑雍容。

我觉其间,雄深雅健,

如对文章太史公。

用潇洒卓荦的谢家子弟比喻群山的峻拔气势,用倜傥儒雅的司马相如比喻山峰的雄奇意态,用太史公雄深雅健的文笔风格比喻灵山的宏伟气度,比喻之奇,涉笔之妙,令人击节!

还有一种通首用比喻手法,借物托意,拟物寄意的诗(即“比体诗”),其突出特点是全诗具有象征意义,发人深思。

如曾巩《咏柳》:

乱条犹未初变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这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势力小人的写照;

张九龄《感遇》: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用春兰秋桂象征贤人君子的高风亮节;

杜甫《将赴成都草堂途中作》:

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

象征着诗人扶善锄恶的鲜明爱憎;

李商隐《初食笋呈座中》:

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

象征着长安当局对人才的践踏与诗人对此的愤恨之情;

郑思肖《画菊》: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这是诗人凛然不屈的民族气节的写照;

于谦《石灰吟》:

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青白在人间。

抒写了诗人坚贞不渝,保持操守的志向;

郑板桥《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你东西南北风。

这哪里还是写竹,简直就是郑板桥傲岸不羁的性格与人品的自我写照!这类“比体诗”都是巧妙地借吟咏外物,表现出诗人强烈的爱憎情感,达到物我两契的至境。

诗歌善于通过象征手法诱导读者去领悟作品中渗透着的思想,去理解作品中隐含的哲理,去思索作品中暗示的社会问题。正如艾青所说:“象征是事物影射,是事物互相间的借喻,是真理的暗示与譬比。”

象征手法的妙用,往往以人们熟知的客观事物去曲折地阐发情深的人生哲理,它用暗示的手段引而不发,诱使读者产生由此及彼的联想。屈原笔下的丹橘、陶潜笔下的青松、李白笔下的大鹏、杜甫笔下的骏马、白居易笔下的宝剑、陆游笔下的驿梅、李商隐笔下的鸣蝉都成为某一种精神与品格的象征。这些比喻性的象征,比单纯的比喻具有更大的深层容量,因而也就具有更强的艺术感染力。

结论:比喻象征是诗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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