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十二年（十九）

26、队里来了个大学生

 

稻田里，他头戴草帽，顶着烈日，赤足卷裤，一行行一株株在仔细地数，认真地测量，准确地记录，是那样的专注，微风下稻叶在缓缓摇摆，仿佛在欢迎这位年轻的，充满朝气和科学精神的农学院实习生。记录各种数据的表格在他那工整的笔下很快就填滿了。田头小憩远听他同其他农技员交流是那么的谦虚认真，他总是在别人说完后谈自已的看法，看得出他对科学的敬畏，对农业，庄稼的热爱，内行的讲话使在场的其他农技人员点头称是。他个子不高，衣着简朴，并不多语，见人礼貌。他总是很早就出现在稻田，一待就是半天，密密的各种数据，让人看了眼花撩乱，而他却有条有理，对每一行，每一块都了如指掌。严谨的工作作风，忘我的不怕苦累的工作精神，实事求是的工作态度，对科学的追崇，是为水稻这国人赖以生存的主粮获取更多准确的数据(这为他在后来水稻培育方面为盐城作出的贡献打下良好的基础)。

 

严谨，务实，谦逊，忘我是他的写照。他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上半期注定会成为一个农业专家。在那"读书无用论""交白卷"年代能有这样的对知识的渴求，勤奋地学习、热爱科研，不畏艰难的人日后注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他就是俞途。得知队里要来个大学生，是在大队召开的各队干部会上大队书记说的。但不知道姓什么，干什么的。当我和俞途在田间见面，久别重逢那有说不出的高兴！说不完的知心话。在新乡，俞途除了在稻田就是到大队部分析整理数据。他字写得好，工整有力，属硬笔魏碑，而且很难有修正或涂改，这是接触他的大队干部，大队农技员告诉我的。还说他平易，小巧。虽实习紧张繁忙，他也不忘多次到我住地，拉家长，谈自己情况。

 

我清楚地记得他关切地询问我父母的近况，身体怎么样？在那个年代，在农村的同学几乎没人提及在校的事情，也没有多少心理上的活动和波动，这方面很单纯。我知道他曾为上学纠结过。但看不出来。当看见我屋里有几件衣服有破洞，他拿起针线熟练地缝补起来，针脚是那样的均勻，补丁被平整地缝上，象机缝的一样。一针一线总关情！我记得有一回他在我这儿，我没东西招待他，就吃的粥，腌的咸蛋。实习结束，他走了。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走向了更重要的岗位。

27、那年花开滿坡红

 

我们虽不是贫下中农出身，感觉我们已属于贫下中农这个阶级了。

 

那几年，公社不少大队生产队流传着知青弟兄俩"扎根"农村的"感人事迹。七五年一月弟弟出席了盐城县第一届"知识青年先进表彰大会"并在大会作发言。这也是盐城县历史上唯一的一届"知青表彰"大会。受到地区，县领导亲切接见。回来的时候又在公社作了汇报发言，象"英雄"归来受到公社，大队，生产队干部群众的热烈欢迎。被多个单位，大队"邀去"作"先进”介绍。同年春天被任命为副队长兼民兵排长。我们已成为"知青式"的新型农民了。邱家弟兄俩有了拿锄杆子的(队长)笔杆子的(会计)枪杆子的(民兵排长)。整个生产队的财权，生产指挥权，"军权"均为弟兄俩所有！感觉腰杆子顶硬的。我们一一主宰着全称为一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江苏省盐城地区盐城县南洋人民公社新乡大队第三生产队一一这个最小的基层单位。我则有幸坐了一回县委沈亚老书记坐过的敞篷吉普车，不过我坐的是军吉普，有篷的。

 

小平同志复出后狠抓各行各业要整顿，军队也要整顿。七五年春，驻盐空军某部在南映大队驻训，参训的军人全都是战斗机飞行员，师部領导邀请我作"报告"。当我在师部领导，公社知青主任陪同下进入会场时，全体飞行员起立行礼鼓掌！当我无稿式的口若悬河，想到哪说到哪，特别是如何虚心认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何克服劳动关，当会计如何关心社员疾苦，全心为他们服务，包括养了十八只鸡，两只鹅，八只鸭，两只兎，一头猪，一只羊，还有小猫小狗等引起了飞行员们"极大兴趣"。我绘声绘色，侃侃而谈，飞行员们听得"津津有味"。当我发誓"要在农村扎根并收获爱情"时，全场全体飞行员报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师部领导则在总结中"高度""赞扬"说我就是机场空军身边的"典型"，说我的"事迹""真实感人"，号召全体飞行员要向我“学习"。会后师部领导和全体飞行员和我共进晚餐并派军用吉普车将我送回。

 

一九七五年，小平同志狠抓各项整顿，全国形势一度好转。这年春天蚕豆花开得又白又大，花瓣中的黑圈象大大的眼睛祈盼丰收的来临，苕子满田滿河坡滿堆坡绿油油(一种可作绿肥的作物)地开着串串紫红色小花，滿田滿河坡都被紫红色小花盖滿，生机盎然。置身这大自然的美景之中，置身在这片"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土地上，我一扫过去政治上"压抑"，出生上"歧视"“窒息"的感觉，有一种"重生"的感觉，有一种"释放"的感觉。更有了我们虽不是出身于贫下中农，但我们已经是属于这个阶级，要为这个阶级服务的感觉了。某种感觉油然而生。那年花开红滿坡。

【作者简介】邱丕民，盐城人，盐城中学1966届初中毕业，1968年8月到原盐城县南洋公社新乡三队插队劳动，1979 年回城。1981年起任盐城中学司务长，招待所所长，宿舍管理员兼司务长。2003年任新校区司务长，直至2014年卸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