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手记丨穿上军装去报国
文丨杨德振
一九八二年八月底，我高考落榜后，心情郁闷，便去各位同学家串门并小住。爷爷是大队猪厂厂长、共产党员、贫协主席，消息灵通，听说海军要到大别山里招兵，便在未征得我答应情况下第一个在大队里替我报了名。
我从同学家回来后，爷爷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我深感意外，一时手脚无措，犹豫不决，甚至暗暗叫苦不迭。爷爷收住笑脸，一本正经的说：“书读完了，又是这么好的机会，还犹豫什么？！你看一大队的金祖忠，一身海军蓝，多荣耀！多威武！……”金祖忠是七九年入伍海军南海舰队的士兵，每次回乡探亲总从爷爷的猪厂门口走过，他穿着水兵服，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爷爷总是在我面前夸奖他。我不是不想去当兵，也不是怕吃苦，主要是家里花费不菲地购买了一台新缝纫机，父母想叫我学一门手艺，将来养家糊口；另外，还有一个正在热恋之中的女朋友，让我有所不舍，欲罢不能。没想到，爷爷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提高嗓音厉声说：“穿上军装，一是去报国保国；二是去寻找出路，难道你要像爷爷一样，在大山里打算窝一辈子？！……”爷爷的话，醍醐灌顶，震聋发聩，让我茅塞顿开；原来从没有想过的人生出路和规划，被爷爷这个一辈子未走出大别山的人“点破”了，从未立下的宏图大志也被爷爷这个一个字不识的人“勾画”出来了；爷爷的情怀和胸襟、阅历和眼光，激励、点拔和成就了我未来的人生。
体检、政审一路顺利通过。那年我刚好十七岁加多三个月，是麻城县一百个海军新兵中年龄较小的一个。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我来到了南海之滨的海军南海舰队陆战第一旅特种兵部队。
军营是新鲜的也是艰苦的。新兵连在烈日下一站就是两个小时，训练时摸爬滚打，一身泥一身汗，我从来没有叫过苦和累；由于表现突出，新兵连里还当上了副班长。要说难忘的人和事很多，让人心有余悸的事也不少，特别是新兵连队的伙食至今让人耿耿于怀，当时正值青春年少，活动量又大，却总是吃不饱，常常半夜饿得睡不着，巴不得爬起来去旁边地里偷老百姓的甘蔗吃，但又怕挨处分；因此仅有的三块八角津贴费大部分买了饼干。
总算结束了三个月艰苦的新兵训练，分到老兵连，我又被派到炊事班做饭。生活得到大大改善，可以借炒菜试菜机会，大筷子吃肉，早上吃馒头一吃吃八、九个，搞了不少“特殊化”；入伍时身高1.65米，此时身高“蹭、蹭”长到了1.70米，完全受益于炊事班的“近水楼台“。后来又因为是应届高中毕业生，被挑选进了通信集训队，学习无线电报务业务。在通信集训队中，我遇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位良师益友和正直敦厚的领导，他们的品性与军人的作风完美地糅合在一起，为广大士兵树立了榜样和为人典范。他们是邓志春、蔡志昌、杨新华、谢福林等领导；要说我从一个社会青年蝶变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战士，人格塑造和精神涅槃大都是在此期间完成和成型的，将来有空闲时再大书特书，奉献给读者。
六个月的通信队集训结束后，我被分到了无线连。无线连里老兵多，又都是技术兵，个别老兵看不起刚来的“新兵蛋子”，有时候处处刁难和为难新兵；那时候部队时兴“斤半加四两”、搞副业生产，连队要养猪，还要挖菜地种菜，因此一些老兵把苦活脏活总是推给我们新兵去做。我从小就干过农活，得心应手，许多城市来的新兵一见要挑厕所里的大粪浇菜施肥，常常与老兵争得面红耳赤。我尽管默默无闻地去做了，也依然受了老兵们不少的气，他们认为“会干的必须多干”，他们把浇菜施肥的活没少派给我。无线连连长有点“乡土情结”，不搞五湖四海，总是关照老乡，向他反映“分工不均”情况，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和改变，让我实在瞧不起；因此他也看不上我，总是找茬给我“穿小鞋”，有一天居然逮到机会让我作了两个检讨；当然，也怪自己不守纪律，训练时开了“小差”。连长一“主导”，台长的热嘲冷讽也就跟着来了，接下来便是战友们的误解和冷落……让人感到不受待见，身无长处，里外难做人，甚至有些心灰意冷，愤世嫉俗，感觉前路茫茫，无所适从。
晚上躺在床上，难以入睡。猛然想起爷爷说的那些话，又不禁心头一振。我是为自己的目标而来，别人怎么看、怎么对待我，是别人的事，我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言行和情绪中呢？！既然来当兵，大义是报国，小义是奔出路，为什么要跟着别人的节奏去“过河”呢？！跟战友们和上级长官“斗智斗勇”，也算不上是有本事，甚至觉得有点荒废和浪费了我的才智；再说，与连长斗，吃亏的最终还是自己，他依旧当连长，你却可能卷铺盖退伍，又回到那个大山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回归原点原貌……太不值得，也不应该！感觉连爷爷的觉悟与境界都达不到，把爷爷“报国”的思想异变成了个人“泄愤”、“斗气”的底气，岂不是太愧对爷爷的一番良苦用心？！既然当兵出来了，不忍辱负重、不奋起自强自立，实在是太失策了、太不明智了！自己站不稳，别人靠不住，这是硬道理，再说这毕竟是个别人的格局逼仄，不代表熔炉里滚烫的洪流……半夜想清楚后，我安然入睡了。
挫折是转折，磨砺出精兵。从此后，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焕然一新。低头做事，闲时读书，既不“明争”，也不搞“暗斗”，而是自己救赎和拯救自己。积极参加各种艰苦训练，苦活累活抢着干，业余时间还发挥自己写作强项，积极撰写新闻报道。没想到应验了“梅花香自苦寒来”和“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古语,在三十多篇稿件被编辑“枪毙”后，终于有一篇稿子登上了《人民海军》报。此后我夙兴夜寐，辛勤耕耘，再接再厉，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又陆续发表了大量的新闻稿件，在海军陆战队中乃至海军部队中轰动一时，部队连续四年给我记三等功，光荣而彻底的实现了爷爷的“穿上军装去报国”的夙愿，连长也彻底改变了看法，从此有了异样的目光。
当四次喜报寄回家乡后，县武装部组织镇里政府人员敲锣打鼓把喜报送上门时，许多乡亲来看热闹，包括我谈的那个女朋友；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眼睛里充满了羡慕，惟独只有爷爷眼睛里噙满着泪水，他可能是触景生情，想念遥远的、在海军中服役的孙子了吧？！亦或是想起当年的嘱咐为此感到欣慰和激动吧？！
“穿上军装去报国”，爷爷虽然离开我快三十年了，但他这句朴实又铿锵的言语却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和回响，蔚蓝色的大海可以作证！时下，众多的海军官兵和家人都在秉承和践行着爷爷这个朴素的情怀和信念，耕波犁海，战风斗浪，磨砺成一支精兵劲旅，护卫着祖国的蓝色国土，走向深蓝，走向远海。
谨以此文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成立七十二周年！祝全体海军官兵生日快乐！
二O二一年四月二十二日
☆ 作者简介：杨德振，工商硕士、中国散文作家、广东作家、酒店职业经理人、心智研究专家，已出版八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