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斐话】我跟着阎老师学方言
阎老师在西藏工作的那些年,风华正茂。
我跟着阎老师学方言
不少人离开生长的地方冇得几大时,在外面咬文嚼字才几天,就以为自己接触了新的文化,可以改头换面,不认可自己从小说到大的老家方言了。对于这样的人,我在一篇文章里表达过自己态度(附见:荞麦田里打死人)。
真正有文化的人,才不会有这样的做派。比如浠水网民朋友敬重的阎生权老师。阎老师是浠水阎河人,早在1978年17岁时就赴藏工作,直到2009年才从日喀则行署退休。其间,阎老师历任行署秘书科秘书长、行署副秘书长兼受援办公室主任、地委常务副秘书长兼地直工委书记、专员助理兼经贸委主任兼交通局党委书记等职。虽然阎老师在西藏从政30多年,但是一点也没有堙没他骨子里的乡音乡情,一口地道的浠水方音,让他成了浠水乡音群等众多朋友圈里最受尊敬的大咖之一(阎老师为浠水网民做的分享文章:浠水乡音第十八期 阎生权《西藏文化简介》;【浠水乡音】阎生权:浠水乡音香在哪里?)。
我和阎老师素未谋面,只因为我在一些公众号里写过几篇与家乡方言有关的文字,引起了阎老师的关注,并主动联系我,跟我交流他的看法,提了不少中肯的建议,让我受益匪浅。尤其是一些在我看来模棱两可拿捏不准的方言字音,经过阎老师的提点,立时叫我茅塞顿开,内心的喜悦和感激实在是无以言表。
我曾经写过一篇与“苕”有关的文章(【非名苕文】非名流:看呐,好多的苕),里头用到了“光烫苕”和“输笓”两个词,阎老师看后,跟我交换了他自己的见解:“光烫”应该写作“光耥”,意思就是像用耥子耥过一样平整光滑;“输笓”应该写作“暑箅”,意思就是透热气的格子。阎老师的解释晓畅明白,我自然感到心悦诚服。
而我的另一篇集中介绍了一些方言词汇的文章(【浠水话】巧裸话里头的巧裸字儿)里,不少字是得到阎老师的指教的。比如,在农田改造中出现的ben田,我从“笨田”探讨到“夯田”,再到“坌田”,拉拉杂杂写了四段文字,阎老师告诉我:写成“泍田”,更准确!想想也是,所谓ben田,就是在沼泽地里填沙埋土而来的,“泍”字的三点水意为沼泽湿地,“本”表示读音,标准的形声字!
同一篇文章里,我还介绍说:“浠水话里,站立,叫做'亼到’,通常是做口语来用的,偶尔写做书面语,一般人写不出来,也只能用'集到’来代替。”阎老师跟我讨论:“刘老师,我觉得'亼’应该是'徛’字。”我查了查字典,这俩字都能表示站立之意,我接受了严老师的建议,但是我坚持选择使用了会意字“亼”而非形声字“徛”,因为“亼”字给人的直观感觉就是一个人站在平地上。阎老师接受了我的坚持。
同样的交流经历还在我的《【浠蕲事】春到扒锄港(一)》一文推出后发生过。我在文中写道:“铜锣山中,有冷水沁出,顺着溪涧,潺潺而下,蜿蜒汇聚而成扒锄港的源头活水。”阎老师建议我将“沁水”改作“凊水”,我跟阎老师谈了我的看法:“凊,它的含义侧重点在水冷;沁,则有水渗出之意,我的句子里要表达的意思是山泉从地下渗出,故选择了'沁’字。”阎老师再看一遍文章,表示他已经理解了我的用意。
阎老师一向比较关注经济理论和文化事业,曾主持过一些经济课题研究,参与过《中国旅游大辞典》、《商业文化学》和《林芝区域文化丛书》等书籍的编写,兼任过日喀则文联筹委会主席,主持编辑《珠穆朗玛》和《绿雪》文学期刊(现改名为《后藏文化》)。退休之后,尤其是近几年来,阎老师研究的重心落脚到浠水语言文化方面来,研究越深,觉得肩上的责任越重,他总希望用家乡方言写文章的作者们能够追根溯源,能写本字的时候,就尽量不要用同音字去替代,以免讹误读者。
比如我在多篇文章里就用过“线鸡”一词,阎老师很认真地告诉我:“铣鸡”才是正确写法。“铣”字虽然是个多音字,但是在“铣鸡”这个词组里,“铣”就是指两端镶有金属的小弓。阎老师这一解释,老匠人阉割小公鸡的画面在我眼前立现:先用一把锋利的专用小刀划拉开小公鸡的腹侧,再用一个弓样的器物把那刀口撑开,然后用顶端有尼龙线打活结的探棒伸进去取小公鸡的“卵子”......
跟阎老师的交流多了,我就能自觉地发现一些自己常犯的笔误。比如还未出槽的小母猪,我们称之为“草猪”;阎老师指出,其实是“騲猪”,这种称呼是相对于“牙猪”而来的,牙猪是旧时候对于野猪群里“酋长”(猪公、头猪)的称呼。又比如我们把一种木柄粗短有着长舌状锄面的挖掘工具写成“干劲”,阎老师更正为“杆斤”,斤,本义是斧头;杆斤,就是形似锄头,但是功用有时候像斧头的工具!的确,神话传说中沉香劈山救母用的是斧头,浠水人开山辟地修水库建电站,主要用的是“杆斤”!
最近,阎老师正在翻阅各种版本的浠水县志。他知道我是汪岗镇南凉片扒锄港村人,昨天,他告诉我“扒锄港”是“爬船港”的讹误,因为明朝嘉靖年版印的县志里明确记载着:“爬船港,治(治,县衙所在地)北二十五里。”
我不由得发一声感叹:人生路上,遇到阎老师这样的乡党,想不进步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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