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6年的夏天，美丽的日内瓦郊外阴雨连绵。这样的天气令前来度假的英国夫妇和他们的朋友们十分烦恼，只好坐在屋内的炉火旁，聊天看小说度日。他们手头上是几本来自德国的鬼怪小说。幽灵配冷雨，似乎再合适不过。等到所有小说都翻来覆去看完也讨论完后，其中一人提议：不如我们每人都写一个鬼怪故事吧！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叫拜伦，响应他的度假伙伴，是雪莱夫妇和另一位朋友。如果玛丽∙雪莱知道自己被后世誉为科幻小说作家第一人，大概会一脸茫然，科幻小说是啥？我不是写了一部鬼怪小说吗？玛丽∙雪莱写的这部小说叫《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也有中文版直接译成《科学怪人》。正如她姓氏所剧透的，我们今天要郑重介绍的这位英国作家玛丽∙雪莱（Mary Shelley），是大诗人珀西∙雪莱的妻子。18世纪，英国社会上各种思潮涌现，知识分子怀抱着不同的政治理念，都相信自己的信仰能令世界更美好。威廉·戈德温（William Godwin）有三个主要身份：作家、记者、以及政治哲学家。他倡导的政治哲学是无政府主义与效益主义。在18世纪90年代，他是伦敦最著名的激进主义者。他的理想是推翻君主制，消灭阶级，来一场类似法国大革命一样轰轰烈烈的运动。戈德温遇上一个叫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的女子。她与戈德温一样笃信人人生而平等，女人应该和男人享有同样的权利。这位写过《女权辩护》一书的玛丽，被认为是女权主义的创建者之一。他们结婚了，很快女儿出生，玛丽却去世了。这位女权斗士，最终是死在了千百年来女人最大的战场——生育上。戈德温给女儿取名叫玛丽（全名Mary Wollstonecraft Godwin，父母姓氏皆在），给她很好的教育，寄希望于她能将自己的政治主张发扬光大。少女玛丽·戈德温是个爱幻想的女孩儿。她是否遗传了父母激进的政治基因我们不知道，但她自己知道她得到了父亲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父亲再婚后，玛丽的日子似乎过得不太舒适。但她有自己的乐趣，她幻想出无数的玩伴，在苏格兰空旷的田野里与她玩耍，陪她度过日日夜夜。十六岁的那个春天，她回去父亲家，遇见了父亲的学生，一个叫珀西∙雪莱的年轻人。说是学生不太严谨，雪莱倾慕戈德温的政治理念，是他的追随者，且受他影响颇深。雪莱21岁，结婚三年半，有一个孩子。此时妻子正怀着孕。这对恋人在墓地偷偷约会。大概三个月后，诗人告诉少女，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诗人的激情也点燃了少女的热情，于是…学者们相信他们就在墓地里有了情感的升华——我也不知道学者们研究这细节干啥。戈德温反对女儿的这场浪漫爱情。我想我们也不会惊讶，即使雪莱是位才华横溢又有政治抱负的年轻人，但他毕竟有一位妻子，且还有大笔债务。诗人告诉少女，他会离开妻子，跟她在一起。于是少女决定跟他私奔去欧洲。这不是诗人的第一次私奔，他第一次婚姻就是私奔来的。对于相信爱情就是全世界的十六岁少女来讲，这不重要！她收拾细软跟爱人私奔去法国，还带上了自己异父异母的妹妹卡莱尔（父亲再婚妻子的女儿）。三个年轻人在刚刚被战争蹂躏的法国土地上游历，不到俩月就没钱了，只好回去英格兰。玛丽高估了父亲对自己的宽容和爱，这对贫困无助的情人只好去和妹妹卡莱尔一起居住。事实上戈德温也无法给予女儿资金上的协助，身为一个激进主义者，他也一辈子都缺钱…玛丽怀孕了，但诗人并未因此对她有过多关爱，恰恰相反，他与卡莱尔在一起了。更令玛丽难过的是，她得知雪莱妻子（玛丽一直是小情人的存在）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将是雪莱家族的财产和爵位继承人。珀西∙雪莱推崇恋爱自由（free love），也影响玛丽去追求这种无拘无束尽情释放的恋爱人生，他甚至还介绍自己的朋友给玛丽，希望她能与之相恋，以此先实现free love 大和谐。玛丽的女儿并没有保住，可怜的婴儿只存活了两个月。孩子的去世对玛丽打击很大，她由此开始对生命的思考，这种思考出现在她几乎所有著作中。很多人相信正是长女的夭折，促使她写出了《弗兰肯斯坦》这部伟大的作品。但生活中也有好的事情发生，雪莱的祖父留给他一笔遗产，两人去海边度了假，之后在温莎附近租了一栋小房子。这短短的一年大概是玛丽最快乐的时光，在她后来的著作中，她称此处为伊甸园。1816年1月，玛丽生下了威廉姆∙雪莱。这年五月，一家三口前往瑞士度假。他们在日内瓦附近的湖边租了一栋小屋，与拜伦比邻而居。卡莱尔依旧在，不过此时她的身份是拜伦情妇。年轻人们每天徜徉在美丽的大自然中，草地上散步、湖中泛舟，谈理想、写诗歌。一派岁月静好的理想生活。接着，天气就变了，接连不断地下雨，阴冷、潮湿。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拜伦先写完一个故事，后来他把其中的片段收入叙事诗《玛泽帕》（Mazeppa）发表了。诗人雪莱不擅长编故事，但也讲了一个经历充数，另一位朋友也完成了任务。只有玛丽，一直在苦苦创作。这时的玛丽还不到19岁，但遗传自父母的天赋令她善于聆听与思考，加之雪莱无休止地“鼓励”，她终于写出了这部在人类史上刻下名字的早期科幻小说，虽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从瑞士回到英格兰后，他们离开了“伊甸园”，移居到巴斯，据说目的是帮卡莱尔隐瞒她怀孕的事情。此时各位读者也许会为玛丽松口气，插足的妹妹移情别恋了，诗人会浪子回头安心生活吗？另一个消息从玛丽家中传来，她同母异父的另一位妹妹孤单地在一家旅店自杀了。在此之前她一直在试图联系雪莱，很显然她疯狂地爱上了雪莱，至于其中过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仅仅两个月后，雪莱的妻子被发现自尽于海德公园的湖中。但据说是因为被她的新情人抛弃。恢复了自由身的雪莱，在妻子去世20天后，与又怀上身孕的玛丽成婚。第二年玛丽生下她的第三个孩子，同年夏天《弗兰肯斯坦》完稿，1818年这部书正式出版。《弗兰肯斯坦》一出版即引起轰动，然而却有很多人怀疑这并非玛丽所做，而是雪莱代笔。随着雪莱在英国的政治压力与财务压力都越来越大，他们决定离开这里，去意大利定居。先去威尼斯见过拜伦之后，雪莱夫妇在意大利各处游历、阅读、写作。但生活并没有放过年轻的玛丽，她的两个孩子连续夭折。她无法控制自己深陷抑郁之中，即使最爱的诗人也不想见，只有写作可以舒缓她的情绪。还好，第四个孩子的出生又给她带来生命的希望。多年后玛丽在回忆意大利那几年的生活时，说那是一处天堂般的所在（a country which memory painted as paradise）。也许回忆总会被镀上玫瑰色彩吧，事实上玛丽在意大利失去了孩子，诗人总是忍不住爱上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而卡莱尔一直与雪莱夫妻在一起，她与诗人的关系也是外人难以道明。不管意大利是不是天堂，的确是雪莱夫妇的灵感之地。诗人和作家都才思泉涌，不停创作。1822年，雪莱意外去世不到一月前，玛丽流产。大量失血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玛丽，却发现诗人愿意将更多的时间花在新情人身上，甚至写好的诗也不会再寄给她，而是给新人了。很多学者研究，当时雪莱已经有打算离开玛丽。但是诗人死了，玛丽∙雪莱成为寡妇。二十五岁的年轻寡妇生活拮据，她搬到热那亚居住，帮拜伦转录诗文。但贫困迫使她回到英格兰，从雪莱父亲手中拿到一点儿补助，尽管雪莱的父亲一直不愿承认这位儿媳。玛丽继续她的写作生涯，也编辑着雪莱的诗稿。她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搬去与雪莱死前的情人简住在一起，人们怀疑玛丽对简也是有点儿爱意的……之所以有这种怀疑，除去“与丈夫情人一起生活”这种行为令人难以理解之外，玛丽本身也是支持同性之爱的。她的好友是苏格兰作家玛丽·多德斯（Mary Dods）的爱人，这是一对在那个时代罕有的、勇敢与同性伴侣生活在一起的女性。而这对爱侣前去法国的假护照，还是玛丽帮忙搞到的，且在以后也对她们连续提供着资金上的支持。恢复单身后的玛丽自然有人追求，其中有当时美国的著名演员及剧作家约翰·佩恩（John Payne）。但她拒绝了，她说嫁给天才一次就足够了。玛丽将全部时间用来写作，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她出版了三部小说，以及编辑了一系列外国文学作品。她也不负父亲曾经的期望，支持着他的工作。当然她也整理和编辑着雪莱的作品。1837年开始，雪莱的诗作流行起来，这位激进诗人的才华终于得到他应有的承认。而雪莱作品的出版也改善了玛丽的生活。看完玛丽的情感故事，你是否觉得她在与雪莱的婚姻中如此卑微，实在不配做她母亲的女儿呢？而事实上，玛丽一直坚持母亲的理想，思考和争取着女性的权利。她为女性杂志撰稿，帮助那些被丈夫伤害的妇女。美丽又有才华的玛丽，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除了刚才提到的美国演员，还有法国诗人、英国政治家等青年才俊。但玛丽一直谨慎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对谁也没有向前迈出一步。是太爱曾经的诗人、始终无法忘怀，还是不敢再靠近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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