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答村) 杨占托:傻门楼儿
傻门楼儿
北答村 杨占托
门楼儿,在北京和南方的老建筑中常见,大户人家的门楼儿雕梁画栋、彩顶飞檐,气派逼人;小家小户的门楼儿就逊色多了,做成尖顶、铺上瓦片、安上滴水就是门楼儿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种门楼儿,是我自己各儿。
我小名叫“门楼儿”,是我卓出的大奔儿头得来的这么个号。
我不光奔儿头我还后厦子呢!婴儿的时候得哮喘,一放炕上就出不来气,我娘黑天白天竖着抱着,脑袋没睡好,就成了这个样子。
“ 门楼儿”是我叔给我起的。我叔的儿子比我大十四天,长了个和我一样形状的脑袋,前梆子后凿子,还没我的脑袋好看呢。依我堂哥的实力,这个雅号更适合我堂哥,可是我叔就这么铁面无私地送给了我。
我家穷大辈儿,小时候我在村里看见大人不用打招呼,论辈分这些大人得喊我姑或者姑奶奶。小孩儿不能直呼人家的名字啊,干脆等着他们招呼我。村里的大人们看见我都笑嘻嘻地喊:门楼儿!我爽快地答应:“诶!”一唤一应间透着那么喜庆,那么愉悦。我这个当姑姑的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
其实我很爱招呼人的,可是机会太少了,只有不多的几个老头我喊他们哥,不直接喊哥,前面要加上他们的名字大声地喊:二蛋哥!文儿哥!骚羊哥!他们或是靠着墙根儿晒太阳,或是背个筐拾粪,听到我喊,很高兴很高兴地答应:诶!门楼儿!
在家里没人喊我“门楼儿”,也没人冲我笑,我就愿意在村里瞎晃荡让大人们跟我打招呼。
过一段时间,我看了二蛋哥白事儿上的电影。
过一段时间,我吃了骚羊哥丧事儿上的面条。
他们都老死了,能让我叫哥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一点儿都不难过,我想要是经常能看电影、吃面条就好了!这个龌龊丢脸的想法我谁都没告诉过。
大脑门儿,这本来是聪明和智慧的象征,可我奶奶逢人就说我傻,我姥爷到死都说我是“傻才”,所有人都说我傻,我也夯夯呼呼觉得大伙说得对。只有我四舅说我不傻,我觉得是我四舅太客气了。他看走眼了我可能真傻 ,充其量能就乎个半精不俏。
我小时候爱淌大鼻涕,鼻涕快爬到嘴边了,吸溜一下抽回去,实在控制不住了,就用袖子一抹,一部分抹到袖子上,一部分抹到脸上,脸上就整天飞毛炸翅地糊着鼻子嘎巴,扮着相。我娘在我的袖口缝一块儿小花布,没几天就变颜变色,起了亮儿。我娘说傻子就爱流鼻子。
我坚信我五岁之前不傻,这傻来自一次事故:五六岁儿的时候,我和堂哥一起玩儿捉迷藏,我钻到了邻居家的柴棚里,踩着柴火爬到了棚顶。藏这儿,神仙也找不着我呀!正自得意,嗡……一群大马蜂从墙角冲出来了,领头的大马蜂黄脑袋,大黑屁股蛋子,照着我的大门楼儿“咣”!来了这么一嘟子。我嗷的一声从柴火垛上滚下来,捂着脑袋往家跑。
家里有我奶、我姑、我娘,她们早听见我嚎了,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一起往外跑。我一边哭一边喊:蜂咬着我啦! 一看我门楼儿上起了个核桃大的包,她们仨会诊了一下。我奶说得摸块酱,我娘说摸酱蛰得慌。我一听这就够疼了还摸酱蛰我,我撒丫子往外跑。我姑用手指头从酱缸里崴了一块黑酱就追,我奶我娘在后边赶。我是跑不过她们哪,我姑追上我把我扑倒在地,一条腿跪着压着我的两条腿,一只手举着酱,一只手按住我胳膊。我奶赶过来掐着我的脑袋,我吱哇尖叫,这画面就像杀年猪一样。就我娘没上手了,可能没地方下手了,有地方我娘也得上,我也不指望我娘救我了,她们是一伙儿的!士可杀不可辱,我拼命挣扎反抗,没治了,我姑哈哈大笑着把酱糊在了我的核桃上。我躺地上抬眼一看我娘占在旁边正翻白眼瞪我姑,自己姑娘被她们这么整治早心疼坏了,我娘压根就没想抓我。
我门楼儿上顶着个小门楼儿,小门楼儿上顶着块黑酱,就这么顶了好长时间。你说美观不美观!
我觉得就是从这个事件受了刺激之后傻的。
听老人说让死人摸摸活人的胎记就能把胎记带走,我姥爷死后停在灵堂上,我偷偷地摸了摸我姥爷的手,口里默念:姥爷你把我的傻带走吧!可能我姥爷不喜欢我,也可能我姥爷不愿带这个破玩意儿走。过后我发现这通操作没什么改变,我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儿。
我如今四十多了,也傻得乎地过来了。回忆那段遥远的时光,依旧清晰如昨。当年喊我“门楼儿”的那些大人已进耄耋之年,也所剩无几。每次回到家乡他们看到我还是亲切的喊我的小名儿,一声唤又把我带到了儿时,不知道再过几年还有没有人喊我“门楼儿”,一阵酸楚,怀念!再也回不去的我的童年——傻傻的门楼儿。
杨占托,师素镇北答村人,在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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