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茬毛毛
二茬毛毛
作者:那风筝飞了
去年这个时候,大部分棒子都长了二茬毛毛,说是毛毛,其实不是,它们很强壮的,看——
这些二茬毛毛有的像突然伸出来的两只小胳膊,胖乎乎的,茎粗叶茂,好富有生命力啊;有的直不楞登地厥厥着,像那正待起航的飞机;有的像裹了千千叶的竹笋,亲密地和哥哥姐姐围在母亲身边,享受着这适合成长的季节;有的像漂亮的舞蹈家,挥舞长袖,俯仰生姿;有的平分秋色像双胞胎,像三胞胎……
二茬毛毛这么可爱,这样富有活力,我舍不得掰。而且,百度上说,这是玉米的分蘖现象,一般到了后期它的养分会回流到主茎,有助于主茎生长,自己则自然枯萎,不用掰。这真是极好的!可是,它们太强壮了,怎么看也不像能自然枯萎的样子,万一我家地里所有的分蘖都是特殊的,到了秋季一地特殊的二茬毛毛又强又壮又没有棒子而且妨碍了主茎上长棒子怎么办?那时候百度上的专家还是该喝茶喝茶,该喝水喝水,他们可不会赔我一分钱的哦。所以,思考后决定 ,掰!
小时候经常听我娘说一个词——轨糗蚂爬(gui qiu ma pa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那该是怎样的四个字,只好找了这四个风马牛不相及但是读音一样的字。这四个字是当时娘在地里辛苦劳作的真实写照,后来大部分农活机械化了,如果不是劈(三声,说掰不习惯,还是说劈习惯)棒子的二茬毛毛,我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它们的真正含义。
傍晚,我匆匆地从打工的地方出发,来到自家地里,(⊙o⊙)哇,一场雨过后,棒子苗长地真快啊!这绿得喜人的棒子叶底下怎么棵棵都有二茬毛毛啊!我支好电车子,把钥匙和手机放好,立刻猫着腰劈起来。
头几乎要弯到脚面了,就这样弯个对头弯儿,双手左右开弓开弓没有回头箭地劈。主茎上有一个分蘖的,有两个分蘖的,也有三个的四个的甚至五个的,几乎棵棵都有分蘖现象,两个的最多,有时候眼还没看到那里手已经过去了,拇指和食指呈大写的八字状,稍稍一拨啦,咔咔两声脆响,小二茬就下来了。当然也有不准的时候,咦?怎么小二茬这么粗啊?仔细一看原来是双胞胎类的,还有三胞胎类的也分不清。
仔细辨别劈下该劈的,实在分辨不出来干脆就两棵都劈,或者两棵都留着,看周围稀疏程度决定。这一劈就劈进去了好几遭,突然感觉好累啊!看看天快黑了,不敢怠慢 抓紧时间劈到那头,又捋着两沟劈回这头,回家。跨上电车子时看看自己,除了脚和手弄得黑不拉叽的,裤子背心甚至胳膊还保持着干净,哈哈!
第二天一早又去了,夜里下了雨,露水又重,两只拖鞋在地里一崴扯一崴扯,脚就不能好好地在里面呆着了,一扭吱踩着鞋的缝了,宽宽的脚掌被鞋面和鞋底夹着,怎么甩也甩不正,一会儿又扭吱地踩着鞋面了,是面的里面,于是脚面被平平的鞋底覆盖着,怪怪的感觉啊。干脆不穿鞋了,我立直身子,脸上混合着露水和汗水,满地翠绿的棒子叶 ,好看极了,一阵风吹来,棒子叶翩翩起舞,我好像也变成了棒子叶,好像也在翩翩起舞。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我不是棒子叶,我是来劈二茬毛毛的。
不知怎么搞的,膝盖后面和小腿肚子就酸疼了,稍微一弯就打颤,于是蹲着劈。蹲着好啊,棒子叶可以挡住一些热辣辣的阳光,挡住那让人更黑更丑的紫外线(脑海里突然不合时宜地闪出见光死这个网络词汇)。
咦?我的鞋呢?满地的麦茬,蹲着劈不穿鞋可不行。蹲着劈太慢了,膝盖不由自主地前屈,双手交替着一手摁地一手急急忙忙地划拉二茬毛毛,这不就是爬吗?爬,真是人的本能,纯天然纯生态,不用人教不用引导,累了还想快,又没有别人不用顾及面子,自然就这个姿势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歪解:男人跪爬着劈二茬毛毛快,可以赚得黄金(笑尿),那女人膝下也有黄金。
本着赚黄金的心态我就爬着劈。突然看见路上一个骑电车子的人,管他呢,反正他的地不在这边,我就依然爬着劈。“小那,你干嘛呢?”他的声音不高,却如醍醐灌顶。我惊讶地发现他就在我邻地里停了车子,转了一下,走了。他说他今年才把地换到这来,他说他种的郑单958,没啥二茬毛毛。天啊,他好像故意来看我出丑的 。
我的身体并不强壮,就这样猫腰劈,蹲着劈,爬着劈相互交替着,当麦茬把裤子的膝盖扎了好几个细小的洞的时候,我累极了。再一次把鞋放在下一行里时,我无聊的用脚丫子劈了起来,虽然慢,但是轻松啊。有时候大拇脚趾对准二茬毛毛向下一按就劈下去了,有时候拇趾和二拇趾夹着二茬毛毛,一劈也就劈下去了,有时候把五个趾头二三分,也能夹好二茬毛毛,干脆地劈下来,还有时候用整个脚掌猛地向外踹二茬毛毛,也能踹下来。用脚趾头夹不太好夹,碰上顽固的也劈不下来,还得用手劈,这就等于是玩儿。
大太阳地里 我用脚劈着玩儿的时候,蜻蜓飞过来告诉我天热了该回家了,蝴蝶飞过来告诉我家里有舒服的炕,有凉爽的电扇,蓄水井里的水也泛着清凉。
我看了看自己脏得不像样子的衣服,就像我小时候娘拔草回家穿回去的衣服。摘了套袖,穿上宽大的防晒衣,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思索良久才想起车子钥匙的藏身地,从棒子地里费力地推出车子,转过泥泞的土路,发现小花哭着对别人说她看见有人推她电三轮了,看不清是谁,大喊着追了很远也没追上。我默默无语,最后说:“我带你回家吧。”
傍晚,我费了好大力气,用了温柔,鼓励,说教,忍耐,强迫,或者还有别的方法,把我家的公主和王子带到了地里帮我劈二茬毛毛。王子劈了一点儿就遛车子去了,公主为了证明比王子干得好,认真地劈了一亩地,而我为了不让孩子看见轨糗蚂爬的样子一直猫着腰劈,一会儿捏捏有虫子粑粑的棒子,一会儿拔两把棒子根底下的草。
特意留下几颗没劈,它们也没有枯萎,一个个长得高高的,有的上边顶了一个纯洁的穗头,没长棒子;有的穗头和棒子长在了一起,也没几个粒,看起来可别扭了。
这是去年的事了,去年怕人笑话没敢写,今年又长了很多二茬毛毛,又如去年一样的劈完了,昨晚又百度的时候专家说的营养回流到主茎二茬毛毛自然枯萎的话找不到了,映入眼帘的都是主张劈了的话。
我还是想起我娘说的跪糗马爬来,我娘的劳累我知道的很少,而我的难处儿女们知道的就更少了,但某个时机,他们可能也会突然醒悟,突然就想明白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