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话以厦门话为标准”?—— 你看了很多年的假新闻
多年以来,每当听到“闽南话以厦门话为标准”这种说法时,我总是笑而不语。因为作为任何一个领域的研究者,当别人和你瞎侃你的研究对象时,你一般都不会气呼呼地跟人说:“汝别一箍玍[lɯ3pat7ʦit8kʰɔ1lan4](你知道个X)”。
不过我觉得我们今天有必要写一篇文章来澄清这个问题,避免一些假新闻继续过度的流传。
事实上,“闽南话”或“闽南语”这个概念在古代是没有的,这是现代学者根据福建省南部、台湾省、广东省东南部及雷州半岛、海南省一带方言的共同性给他们命的名。这个命名大概不会早于民国时期。因此,在清代以前,不会有“标准闽南话”这个概念。
那么为什么会有人说厦门话是“标准闽南话”呢?
这与我们现代人对“闽南话”的研究和认识有关。
在西方文化深刻影响中国之前,中国文人对方言其实并不是很关心。清代虽然流行一些记录方言事实的韵书,比如闽南地区的《汇音妙悟》(南安水头口音)、《八音定决》(同安口音)、《汇集雅俗通十五音》(漳州,详细县域待考),他们成书的目的更多是帮助读书识字的人用读书音来读四书五经,所以这些韵书对口语音的记录往往都有缺失。
*图为古籍「汇音妙悟」
和中国传统不同的是,近代西方人进入东方之后,更注重了解百姓的言语,这是因为那些潜心了解中国方言的人往往都是传教士,他们意图通过学习方言对中国的普罗大众进行基督教传教——除了出于对上帝信仰及人文关怀之外,往往也带有强烈的殖民目的,所以不要因此觉得他们的行为都是“好意”。
早在明末就有一些传教士记载的海外闽南语文献,但是这些文献往往比较零散,不成系统。若只考虑闽台两地的文献,现存最早记录最完整的传教士闽南语文献首推1873年《厦英大辞典》,该书以记录厦门话为主,同时也记录漳州、泉州、同安等地的口音。而且传教士往往先学会厦门话,然后再学其他口音。
那么为什么传教士选择先记录厦门话呢?原因大家一定很清楚,厦门港是清代闽南最重要的港口(就像宋元的泉州港和明中后期的漳州月港一样),五口通商之后,英国人最早的闽南登陆地往往是厦门。
有意思的是,后来爱国华侨陈嘉庚创办了厦门大学(如果我没有胡说八道,这应该是闽南最早的大学)。而近代著名语言学家罗常培先生曾短暂在厦门大学任教。大约是在任教期间,罗先生调查并写作了《厦门音系》,并于1930年左右付梓,成为中国方言学界最早的、系统完整的闽南方言字音材料。
后来,由于我国科教和方言调查的不均衡,外地研究者对闽南话的了解往往也建立在厦门话的基础之上,这种情况直到今天都没有完全得到改观(个别学者仍会把厦门话的情况当做闽南的所有情况,然后经过研究得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结论)。而且,因为厦门话材料比较完整、全面,所以方言学界在提到闽南话的时候,往往也会将厦门话作为闽南话的代表。所谓代表,就是“举个栗子”,并没有任何标准的意味。
另一方面,由于厦门口音和目前的台湾通行腔相对比较接近,利于对台宣传,所以国家播音系统的闽南话往往也使用厦门口音。这就给人一种厦门话是标准闽南话的错觉。然而,厦门话并没有因为上面种种原因,真正获得“标准”的头衔。反而,厦门岛的90后、00后的方言能力已经严重下降,厦门话已处在濒危的边缘,亟需我们共同来保护。
其实,在中国传统的的文明中,没有标准方言这一概念。在清代以前,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标准”,各个州府往往以府治口音为某种精神上标杆,府治方言往往对该府所辖各县的方言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影响,使一府之内的方言往往比较一致。也就是说,如果非要说清代以前闽南话有什么“权威”的口音,大概泉州府、漳州府各以其府城口音为“权威”。
不过,这只是一种权威,实际上对今天大多数闽南人来说,用我们各自的口音就好,没有必要去模仿别人的口音。当然,在教学或编修字典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同口音的杂糅,我们不得不制定一个人为的标杆,这是基于教学标准一致的目的,我想大多数人也能理解这种做法。
出于保护各种口音闽南话的目的,「说咱闽南话」APP鼓励大家用各自的口音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在这里,只有教学标杆,没有口音的歧视。欢迎大家下载使用!
图文 熊猫
编辑 Kelvin C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