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刘二根

刘二根

——军旅笔记

一

春天里，从后勤教导团分来了八个女兵，卫生所的编制里，便多了一个女兵班，而刘二根，则是卫生所领导任命的女兵班的第一任班长。

八个女兵，八朵鲜灵灵的水仙花，这是二根班长对部下的全部比喻和想象。第二天上午，刘二根班长主持了第一次班务会。

第一个发言的，是李小薇。

“班长，我想问一个问题。”

“可以。”作为入伍三年的老兵，二根班长自信地点头允许。

“请问班长，你的身高多少？”

二根还没有反应过来，女兵们哄笑起来。这是什么问题？刘二根仰起头，眼睛斜睨着李小薇，“咱们比？”

“比就比，输了怎么办？”

“你说。”

“一斤巧克力。”

“中。”一着急，二根的家乡话又溜出来了。

站在铺垫的报纸上，班长和女兵背靠背站着，班里的女兵们笑着闹着，她们都说李小薇高。正好苏化验经过，他是卫生所的公平称，大到工资发放，小到分苹果、橘子，他都象验算他的化学药剂那样精细。苏化验的两只手往两个脑袋上一并，结果出来了：李小薇比刘二根高0.5公分。

苏化验是不会骗人的，虽然二根不相信李小薇有一米六七，但二根还是服了。去买巧克力吧，一斤太少，这么多人，买两斤。

二

——这天晚上，刘二根失眠了，有一种难于名状的东西在他的胸口隐隐撞动着，身上奇热难受，李小薇李小薇李小薇……她飘逸的头发明亮的眼睛，把二根的心完全彻底地搅乱了。

刘二根开始买珍珠霜了，买那些过去不曾想到过的香肥皂。人都说戒烟是痛苦的，但二根一夜间就实现了。衣服开始穿得整整齐齐，说话也不象过去那样大大咧咧咋咋唬唬了。这面军人服务社里买来的小方镜，则是最受敬重而又最不幸的，它时常被轻轻捧起细细端详，尔后又被重重地甩在床上。

安排工作的时候，二根总是把李小薇留在自己的身边，擦窗户不让李小薇上去，搬机器不让李小薇下楼，星期天李小薇外出写生，那怕回来再晚，总有饭菜送到李小薇的手里。可是，这个长颈鹿一般仰着头的李小薇，几乎没有体察到二根班长的这番心意，反而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经过长达半年的努力之后，刘而根终于悟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李小薇，高不可攀。

这对于刘二根是痛苦的，但在痛苦之后，更多的就是无所顾忌了。八月的太行山脚下，风雨就藏在大山的峡谷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出来泼洒一阵。这天中午，楼上正在抢救一名重病号，进城拉面粉的卡车回来了。

浓厚的积雨云从山里飘来了，所长把手一挥，命令卫生班拉上去，抢卸面粉！

70袋面粉，不多，卡车到休养灶不过50米路，不远。可这是卫生班哟，刘二根班长手下的是八个女兵 是八朵鲜灵灵的水鲜花，要是去参加选美比赛，班长定会信心十足，可眼前，不要说抗面粉，就是让面粉沾一下她们的衣服，这思想工作就得做一阵。

还能说什么呢？二根班长的脸色沉重，他把背心一脱，光膀子抗两袋面粉就走。

班长抗两袋面粉走了，女兵两人一袋歪歪斜斜跟在后面。面粉沾在二根班长汗湿的背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痂，而由于肌肉的牵动，这一层厚痂裂了一道道很深的纹。

李小薇的眼睛一亮，紧紧地盯在二根的瘠背上。

二根火了，大家都在抬面粉，唯独你李小薇站着不动，他重重地一挥手，一巴掌打在李小薇的肩膀上，“上去！”

一出手，二根自己也愣了。

三

……冬天到了，卫生班班长刘二根就要退伍离队了。

李小薇来和刘二根告别，她送给班长一个很精美的影集，两斤巧克力和一大堆水果，还告诉班长，她那幅取名《雨前》的油画在上海展出后，受到了许多名家的好评，她说她的老师破例为学生重新做了画框。

二根点点头，对于画，他不懂，但他似乎已经体会到了《雨前》的另一层含义。

“你猜，这里是什么？”李小薇搂着自己的军用挎包让二根猜。

二根摇摇头。

“这是两条牡丹牌香烟，是我让同学从上海带来的，送给你的。”李小薇问：“我们刚到部队的时候，你不是会抽烟的吗，怎么后来不抽了？”

刘二根的脸红了。

“人本来是很美的，改变了自己的性格就不美了。”李小薇说。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吴建国，中国作家协会报告文学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海军航空兵部队当飞行员十多年，海军政治部文化部干事多年。《文汇报》笔会副刊开有《飞行员笔记》专栏。《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有《长兴岛风情录》专栏。先后获萌芽文学奖，清明文学奖，上海市人民政府报纸副刊类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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