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哲荐诗】陈光宏丨诗歌一组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陈光宏：1965年生于河北唐山农村。有少量诗作在《诗刊》《星星》等刊发表。现打工。
陈光宏
这位来自故乡苇泊深处的诗人，更是一个硬梆梆的汉子，走进了我们的视野。苇泊是我熟悉的，因为我曾经的村庄，也有大片自家的苇泊。陈光宏的诗，笔力极深，诗性厚实，生活的细节无处不在，对故土的热爱，对农民工的关注，让我们感到他的胸怀与对世间冷暖的感知和体味。诗人在多处以大气的语句倾述苇泊的农事，不论是收割芦苇的农夫，还是送殡的乐手，更如在外打工的人，他仿佛就是那只黄铜的喉咙，咏叹身边的蚂蚁兄弟，并从生活的艰辛中发现诗意真实的存在，是那样的厚重。
点评：无哲
背着干草回家的人
村路上，我要赞美那个背着干草回家的人
是他，扶起了苇泊低垂的悲悯
一捆干草，就像一束睡着了的阳光
梦一样收敛着火焰的翅膀
远远地望着，他就是被干草搂在怀里的一只绵羊
——干草为他披上了一件温暖的衣裳
命运，将草和人捆得有多紧
爱，就使它们抱得有多亲
你看他迈向生活的脚步多么坚定。那干草
就是他为接下来的冬天卯足了的劲
苇 泊
我一直以为，一辈子挣扎在土里的低矮贱命
死后，一定会拨云见日般的找到
炼狱的出口——
众草摇曳。仿佛长脖子的纤纤鸟群
从出口秃噜噜噜腾起
缓缓飞行
我一一念诵着故去的亲人的名字、牲畜的
名字、家禽的名字。苇涛阵阵
我知道是它们连声的答应
不是草有多高，而是大地俯身、众神俯身
展开波光粼粼的慈爱，拥抱
茫茫卑微的草根
我看见众鸟衔起层层白云，缓缓拭着
天边落日，那苍老的
泪痕……
一棵倒伏的芦苇
它一定是累了。厌倦了。不愿再往前走了
它要停下来，好好想一想
……喧嚣起伏的一片河滩
因为一棵芦苇的俯身
而突然无比安详，无限宁静
一束束芦花在风中白了
一束束芦花在风中白了。像华颜褪尽
像反复漂洗的旧山河，露出了灰烬的底色
一束束芦花在风中白了。仿佛一群苍老的
士兵。经历了无数的战役，终于向时光举起了白旗
一束束芦花在风中白了。它们终于将光芒
举到了高处，并为此付出了整整一生
在苇泊
总是割掉一茬苇草，又长出一茬苇草
总是从泥泞里拔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又陷下去
总是相信把寒冷的日子熬到头，温暖的春天就会来临
总是从苇丛里扶起腰身，惆怅的望着远去的雁阵
总是怀念老牛车上悠哉散淡的时光
总是看见拖拉机吼叫着驶来，苇丛颤动，众鸟扑棱棱飞走
总是和落日一起站在巨大的镜子面前，沉默不语
总是有一些大地含不住的苦涩和热爱，被苇草噙着
听送葬的唢呐曲
这时候，黄铜变得柔软
它屈从于生命不停地叩问
死神开始诉说一个人的一生
它借助于风和黄铜的喉咙
它复述着一个人生前的话语，如今听起来
全是呼唤。而世界竟没有一声答应
它复述着一个婴儿最初的啼哭，像那回声
或许，只有回声，才是人生最好的回答
原来，苦难的尽头不是幸福，是彻底的
空。而我们的存在多么可疑
难道，我们穷尽一生，仅仅是完成一次告别
然而，谁又能摆脱这残酷的宿命
一声绝望的呼救，夹杂着无数的嘲笑声
汇集起一股力量，撕裂金属
在结束的时候响起，这落日般悠扬的担子
我们接过来，继续着它的苍凉、沉重……
工地上遇见一只蚂蚁
我是蹲在水泥地上吃盒饭的时候看见它的
这米粒般大小的生灵。正用力拖动我洒落的
饭粒。要知道，大家挣得可都是血汗钱
凭什么让它白白拣了这么大的便宜。我用脚
在它的道路上耸起一座高山。它停顿了一下
开始绕行；我又用水在它的周围拦起一条河流
它只好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团团乱转。此时
我是它的苍天、它的主宰。此时，我第一次
感受到了作为人的伟大和无比优越感。直到
我抬头看见站在楼上的老板。直到
我热情地招呼被老板视而不见。我终于明白了
自己在老板眼里不过是另一只蚂蚁。我惭愧的
挪开脚。让那只拖着饭粒的小兄弟
顺利的走出了包围圈……
湖畔青草
这些城市的眉须、寸发；修剪整齐的
宠物草；满面春风的纤纤市民
比老家的麦子还要尊贵。我正忙着
给它们施肥、浇水。有公务人员跑过来
说领导来游湖了。来接见这片
湖光山色，绿树草坪。我被编入
有碍观瞻的闲杂人等。需要回避
我知道,一个蓬头垢面的民工，远不如
草坪里的一株青草活得滋润、风光、欣欣向荣
锤子
就像一个民工面对城市而咬紧的
牙关。就像草原上的马，面对水泥路而攥紧的
马蹄铁。它攥紧所有的歧视和屈辱。攥紧
欠薪、工伤、和一身的职业病伤痛。攥紧
因种种不平怎么也咽不下的一口气
像牙缝里咬着一句脏话；像酒一样
水里攥着火。它攥紧一截手臂
在城市里好不容易谋得的生计。攥紧
孩子的学费、爹娘的药罐、妻子的米炊……直到
把石头攥成铁；把汗水攥成硬币。这只民工
锈迹斑斑的拳头。它敲打瓦刀
就像拍打左手掌上的泥；它敲打楼墙砖瓦
就像踩踏被挤到城市半空的梯田；它敲打空气
和水。就像敲打现实中的种种无奈；它敲打钉子
钢铁。叮的一响，铛的一声。它要让世界
在一声声尖叫中知道它的存在
在路灯下
我之所以选择夜里上街，是因为
茫茫夜色可以淹没我和城里人之间
肤色的不同。黑暗中
没有人认出我是皮肤黢黑的乡下人
我因此可以获得和城里人相同的一团黑影
可是那满街刺眼的路灯。就像
一颗颗雪亮的白眼球，居高临下的
审视我的窘迫、我的猥琐
我之所以抬头看了一眼路灯，是因为
在我弄黑它的一小块光芒前，习惯性的
观察了一下主人的脸色……
（责任编辑：姚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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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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