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乃何物?

说起台湾作家龙应台,那是广为人知的名人。我却只读过她的《目送》。

但是有个朋友特别不喜欢她。一说起龙应台,开口就骂,说她又矫情又反动,说她是个台  独分子,大陆就不应该出版她的作品,就应该封杀她。看她还敢不敢叫嚣,天天还风花雪月的写些小情小调,就凭她?写这些有什么看头?长那么丑!

听得最后一句,我抬头望向老友,虽然年近四旬,锻炼得当的身体还是那么坚挺,哦!坚实挺拔,看起来像25岁的小伙子。虽然受过高等教育,但还是一个狭隘又目光短浅的人。你听他评价龙应台就知道,但凡将文学的价值与政治相关的,那一定是偏狭浅薄的;在意女作家容貌的,并将容貌与作品混为一谈的,那更是狭隘到边关、浅薄到地下了。

呸!他还活在封建社会呐!

香港书展,买了一本龙应台的新书《天长地久》,得闲细阅,感慨不断。尤其是《卿佳不》一节,不到十分钟,满眼的泪,纸巾拭了又拭,擦之不尽。

《卿佳不》里讲了三个故事,一个是奥地利作家茨威格被送往集中营的路上,转送途中,他发现即将经过他的家乡,挤在只余一丝破缝的闷罐列车里,他哀求围在那条缝边的几个同胞,可否让他凑过去,让他最后看一眼家破人亡的故乡,此生再也无法看到的家。然而,火车轰隆轰隆地开过去了,没有人让开。

第二个故事:在乡下的派出所,遇到一个85岁的失智老妇人来找女儿,警员帮龙应台办着手续,边耐心地安慰老妇,“你先坐一下,一会帮你找哦!”老妇人乖顺地坐在一边等,等龙应台的事情办好,警察扶着妇人走了。别的警察告诉龙应台,老妇的女儿死了好几年了,她天天来找,警察天天送她回家。

不成!眼泪止不住,为这世间最残忍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为这无依的老妇,为这人间的温情,同时联想起自己,想起家人,如果我早早地死了,我的奶奶、我的父母,会不会因为我的离去,从此不肯在人间停留,只在回忆与臆想中渡过余生?尤其是一向强势的妈妈,家人少有喜欢她的,有我在,至少还有一个同盟,如果我不在了,她还能霸气地生活吗?还有我的孩子,她会不会有一个新妈妈,与她不停地对抗、敌对,从此缺少快乐的心情?当她遇到一个心仪的男子,没有妈妈的判断分析、没事搅局,这恋爱生活都平凡起来?这样胡思乱想着,半盒纸巾已经尸陈遍地。

第三个故事:美国读书时,龙应台充当信使,将台湾亲友的信寄到大陆,回台湾时再将内陆的回信转给台湾的亲友。当小学校长余舅舅打开青年恋人香凝的回信,当着所有亲友的面缩在椅子里抱头痛哭。

香凝写道:“自君别后,倏忽三十载。念及君犹飘零远方,天地寂寥,无所依靠,乃不忍独死。与君别时,红颜嫣然,今岁执笔,凝已半百,疏发苍苍,形容枯槁。得去月书,虽远为慰,过嘱。卿佳不?”

短短数句,却让我震憾得大脑静止,胸腔里满满的,是沸腾的心痛。20岁的香凝与余舅舅在祠堂前发誓,一生一世,永不相负。然而时局动荡,余舅舅远走台湾,而香凝枯守30年,历经多次无人性的运动,初心不改,一直在原地等她的爱人归来。然而他到底回不去了,余舅舅晚婚,娶了台湾女子。

在无数的生离死别、30年的寂寞、绝望、痴心不改的等待后,香凝也没有多说多问,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卿佳不?”

如果是你,你等了30年的爱人终有音信,你会写什么?你会不会泪水打湿了信纸,一遍一遍地追问,“你几时回来?你快点回来娶我!我一直在等你,你不能让我失望!我不管你是否结婚生子,反正我还在原地等你,你要给我一个说法,不能让我白白等待。”好吧!我就是这样的俗人。

“卿佳不?”来自于王羲之的《初月贴》:初月十二日山阴羲之报:近欲遣此书,停行无人,不办。遣信昨至此。旦得去月十六日书,虽远为慰。过嘱,卿佳不?吾诸患殊劣殊劣!方涉道,忧悴。力不具。羲之报。

这封写给友人的信,写着与香凝一样的话,收到您的信,虽然远在天涯,却是非常安慰,终于放下心来,你还在!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努力活下去!再次叮嘱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牵挂。可是,你好吗?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你现在过得好吗?你的未来,过得好吗?你要知道,我一直在思念着你啊!你一定要过得好啊!不要辜负我的思念,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啊!

眼睛早就哭肿了,心情还是不能平静。放下厚重的书,走到窗前,窗外的天空阴郁沉闷,雷雨前的压抑,平时常见的小鸟早躲得无影无踪,远处的海面却风平浪静,也许海底正盘旋着海啸,一个又一个的巨浪即将卷起,可是此刻,它们还沉睡着。

世间痴情种多是女子,哪怕遇到多么优秀的男人,多么困苦的生活,只要心中埋着一个深爱的人,她总有着勇气与决心抗争到底,她们深信,当月亮高悬,当星星闪烁,当湖水荡漾,小舟轻摇,相爱的人终会团聚,这世间一定会有天长地久。

然而,到底失望。可是,哪怕失望,这一生能够爱上一个人,被一个人所爱,那也是幸运的事。多少人活了一百岁,从来不知道爱情的模样,他们的百年,不过是一天捱一天地过日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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