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二）」王义忠｜北国之春——邂逅之恋

【作者简介】

王义忠，笔名汉子，生于内蒙古乌珠穆沁草原，业余爱好文学。著有诗歌、小说、散文。作品多以自己的生活经历为背景，关注人生，关注生命。

北国之春——邂逅之恋

我的故乡，在赤峰市西北七十公里的山区，这里是中国悠久又古老的“红山文化”地域，从小我就听老人们讲述许多有关“红山”的神话传说。站在村北的棘藜嘎沟北峰，在晴天夕阳平西时，能看到东方远处黛蓝的山峦间，一团鲜明的红光，像那传说中的仙女。这夺目的光彩，让我少年的心里呀，像春天里的土地上疯长了青草一样，再也扑不灭心底处无数灿烂美妙的想象！非常遗憾，我始终也无缘去亲眼目睹一下这尊女神。她，美仑美奂，荡漾着生命的青春，闪耀着迷人的魅力……以至我在中央美院的毕业作上，便画了一座“红山”，表现一种朦胧的神秘的女性力量于一座红峰身上。油画获得了导师的赞美，也引得中国画界的一片赞叹和争论。

一九九八年春天，妈妈常年操劳，终于病倒了。弟弟在上大学，我只有狠心放弃刚找到的一个工作，回到妈妈已经营多年的那片山林，她才放心地去县医院治疗她的肺结核。

弯弯曲曲由南、北两列山岭所形成的十几里山沟，这便是原来队里的林场。父亲在我大学一年时，被山洪冲走，妈妈便与家里两条狗：大黄和小黑结成了队伍，继续着父亲未完的事。望着南、北山坡上几年来已被父母几乎种满了松、榆和杨杂树的山沟，想到父亲生命也留在这里，自己的心里便产生了沉重的情感。一个人独自守着、望着，心中有一种渐渐的、浓烈的亲切感。这山、这树、这雨冲沟，无不透着父、母生命的气息，而令我内心感悟、思索。将来把这山沟两头拦两座水坝，那该多好……

春天的雨，在这山里说来就来。望着雨冲沟里的山洪，我操起铁耙，去洪水中打捞一些枯树枝做柴禾。

刚搭了两耙，上游一个醒目的物体引起我的警觉。水花中，一团浅兰夹杂着黑、白的物体眨眼间，已冲到我的面前，我的意识告诉我刻不容缓！我快速而精准地一耙子把它搭住，拖到靠岸，这使我大吃一惊。

一束长发在水花和山林的杂物间一飘一荡，让我看的分明——是一个女人！我小心地、着意地操控着那铁耙，避免伤到这落水者。水流湍急而冰冷，人在这里不需一会便四肢失去知觉，此时她一定失去了自救挣扎的知觉，这对于溺在这初春山洪里的生命是很危险的。

我站不住，被落水者向下游趔趔趄趄地拉动。好巧！正移动到一颗冲沟边崖上长着的一株小叶杨树前。这株杨树倒向水中，深埋在崖土岸里的大部分发达的根系在拉着树干，整个树倒立在沟里，她被淹没在水下的树枝所拦住。

就在这停顿的瞬间，我伸展双臂扑向她。我准确地一手把她搂住，一手顺势揽住一枝手臂粗壮的树杈。我内心的紧张和担忧并没有因把她搂在怀里而消除，脚在冰冷的寒水里，用力地挣扎也找不到好的着力点，斜斜的山石坡用不上力。我的双臂拼命地紧紧地把两条生命连接在一起。我奋力地侧转了一下身体，背向着强大推力的山洪，左脚斜蹬在山岩上，右手狠命地把她托离水面，一个水浪打来，把她推高，我就势用肩扛起她，把她顶上水面，她象一团包袱，双腿叉在树枝间，还浸在水里。我的心稍稍放松下来。自己喘口气，爬到树上，一同得救了。这时我才看清那一张侧脸，很白皙的皮肤，背上一个深茄色时髦的旅行包，浅兰色的衬衣，银灰色的外衣团在背包与后背之间，米白色裤子紧贴在腿上，象什么也没穿似的。这是一个外地旅游者！我判断着她的身份。“哦！”慌乱中只顾打捞她！还不知其死活！我又焦虑、又恐惧。我身体的下肢已麻木了，便慢慢地爬行在乱树枝间，爬上水面露出的高树枝处，尽快脱离那冰冷的洪水。我俩蜷缩在树枝上，我把女人的背上包解下来。我的心里忐忑不安，虽说一个死尸没有那么可怕，但，毕竟自己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她，一想起刚刚在水中紧紧地搂抱着一个死尸，不知是冰冷的水激凉了胃，还是生理反应，自己竟干哕起来。“哇！哇！——哇……”一串痛快的呕吐声，我一时纳闷，怎么了！竟然不是自己的声音，口中也没有吐出任何物来。原来是她！吐出了几大口水，她似乎知觉已有所回复，神情清醒过来。

蜷在我身边的女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便身子起伏了一下，再也没了任何反应。我还无法准确地判断出她是临死的挣扎，还是醒来又昏迷过去。我们北方的旱鸭子，见水就完！父亲，就是这雨冲沟的山洪给冲走了，在下游的十几里找到了尸体。

我感到身体被冷湿的衣服夺走了全部热量。上下牙“咯、咯”地不由打起架来。我小心地四肢并用地爬过树枝，爬到岸上，伸手就能抓到她，把她拖到岸上来。

就在我伸手的片刻，她又身体起伏了一下，头略抬起，又重重地磕到树枝里去了。双手慢慢地动起来，似乎伸向前方，要抓什么的样子。我觉得她意识已清醒过来。她上肢用力，使水中的下肢重量把整个身体带动着滑向水面，身体呈现下沉的状况。一切都来不及做什么事了，我穿着冷冷的流淌着水滴的湿衣服，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再次跳进那寒冷的山洪里，把她下滑的身体用肩膀顶起。水已下降了一些，我尽全力把她顶到树枝上。但，这离山洪全部退去，至少要半个时辰。这种状况我与她仍然处在危险境地。下肢已彻底失去了控制，我感觉自己已很难从水中爬上树去。在这关键时刻，我仍然惦念这年轻的未识面的女人，为了防止她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再次滑到水中，我解下自己的皮带，把她的一条大腿，与一根树枝捆在一起。又用力地把一杈树枝从自己的腰间捌到另一个树杈上，使自己被卡在树上，这样自己或许能够得救。几番挣扎，体力已耗尽，整个身体已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双耳充满了山谷里那不歇断的“轰隆隆”的山洪流泻的回响。我紧咬牙关，用尽最后生命的力量来呼唤和鼓舞着自己内心活着的神！“你不要离去！你一定要坚持！……”我用最后一丝游移的精力守护生命。“汪、汪汪……”一串熟悉的犬吠声，我知道大黄和小黑寻到了这里……一种生命的有所依赖的温暖在内心一闪，就这么一刻的精神放松，自己便飘飘坠落到无边的黑暗中去了。

我在雪地上狂奔，寒冷象一群疯狗一样追着我，一会跌到坚硬的冰块上，尖利的冰块，把我的全身磕碰得遍体鳞伤，疼痛难忍……妈妈把我疼爱地揽在怀中，那温暖渐渐在我的胸口洇开来……我伤心又无力地哭泣。妈妈象阳光一样的笑脸悬在我头顶，我的心得到幸福的慰藉。唉！人活多大，在妈妈面前也是一个孩子呀！寒冷把心也冻住了，妈妈从后背来温暖着……自己的心象一块冻土地，被春水化着。迷迷糊糊听到妈妈从遥远唱响的儿歌谣：“……水依小屋呀！”（日语）这温暖的、深情的呼唤，把我的神智召唤醒。我确实躺着，当我怀着欢喜、幸福和一丝迷惑，睁开疼痛的双眼，看视胸前的柔软和温暖的生命体时，我惊悚、羞愧地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美少女正搂着我唱歌儿！我的心狂跳着、头脑急速地思索着……难道我在死亡的另一个世界！遇到一个爱吸食青年鲜血的传说的女鬼！

“嘻！嘻——”她竟轻松地笑起来，就在我的心神停顿在阴阳两界之间，她用嘴在我的额头“叭”地一声，不轻不重地吻了一口，赤裸着走到小屋的一张凳子上穿衣服，脸上挂着一丝羞怯的微笑。

这真切、奇迷、惊心、恐惧的景象和故事，让我坠入迷雾。我下意识地拉紧我红色带着白团花的被角，紧紧地盖住自己的身体、双手快速地抚摸了一下身体——完好！只是有些地方隐隐地疼。小屋——确是我的那两间小屋！这是现实世界！

“你？怎么来到我的屋里？……”我用青春旺盛的生命力，驱散心中鬼神的迷乱，确认自己活着！还在自己的小屋里！

她已穿好衣服，甜甜地露出迷人的微笑，“你忘了吗！昨天——是你在山洪里，把我从雨冲沟中救出来？……”她向我讲着故事。

“山洪、雨冲沟、女人……”象一幅一幅的图画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有些麻木的思维开始产生物质——回忆起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与死神搏斗的场景。

她坐在木床边，勾下头来望着我：“想起来了吗！”一双眼睛盯在我的脸上。她的轻盈的身体，象一只鸟儿一样，从木凳上飞飘过来，落在我身边。

“嗯！”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被这么美丽的少女，用这么火辣的目光逼视。我的心有些慌乱，一想到刚醒来的情景，羞愤的血流让我的双目有些迷花，我掩饰着内心的慌张无措失态，用双手捂住脸，表现出一种痛苦。内心的羞愧和痛苦更强烈地超过了肉体的感受。

“头疼吗？”她轻声细语地在我耳边关心地说道。

“不！啊！我！……”我内心的单纯和唐突的回答，让她看的明明白白。自己在心里责备：真象一个小孩子！没出息！“你是哪里的人？”我叉开话题，稳定着慌乱的情绪。但，内心仍慌张得像揣了一个小兔。“哦！”这是自己目前的窘境没有解除的缘故。“我要穿上衣服！”

当话说出口之后，我自己听了都惊讶又气恼！怎么象一个小孩似地乞求和告饶的口气。内心的一切都暴露表现无遗。

“穿吧！”她快速地从床头拿起一身衣服。这是我的衣服。看来，她早就准备好了，并且平平展展地叠好了。

我并没有动，还是静静地躺在被子里。是不敢动、也羞于动一下。

她“哧哧”地笑着，走到门外去。当那“当”的一声门响后，我的心才踏实下来，令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不知她是哪里人？为什么遇险？怎么独自一人？……”脑子里一堆问题。

我快速地穿束好，环顾小屋，一派洁静舒适。这是她所做的，我心存着感激。想起一个作家曾说过：一个家，有了女人，才是一个完整的！凌乱的单身男人的住屋，一定是一个乱糟糟的狗窝。餐桌上一堆食品，看样子她上山时到这里，准备了许多路上吃的食品，此时正好有了用处。

我洗漱后，感到身上几处伤痛，活动了一下身子骨，稳定了一下情绪，打开小木门。没想到，不速之客正抱了我的几件旧衣服站在门外。显然是经过她洗过的。象一个老熟人一样，笑着，一下从我腋下钻过去。

我一时尴尬，不知怎么与她说话，竟一时语塞。

“你饿吗？”她侧身紧贴着我挤进来，把衣服放在床上，一边捋平那衣上的皱折，一边扭头笑脸看我。这一刻，我才看清楚，这是一个美人。

在大学里，虽然也接触女同学，但，还从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其中有两位女生似乎对自己很关心，但，由于自己家境贫寒，自己立誓要把弟弟也供完大学，而放弃了深度的往来。全身心地扑在学业上，和一份打工的事上。

看来她不会比我大，“小妹，你是哪里人？”我先把地位确定下来，以便心理占据优势，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想让自己忘去那害羞的故事。

“你没听到我的歌儿吗？”她几步走到面前，一副调皮的样子。

“我在迷糊中听到好象是《北国之春》，但，《北国之春》好几个版本，我唯独没有听到过这一句：'水依小屋呀’，这是用地方方言唱出来的吗？”我望着她，从口音上分辨不出她是哪里人。

“是东京方言！”她轻声细语地，艳丽的优美的双唇象桃花的蕾，一双修长的弯眉下是水晶晶的亮眼。她在向我敞开心灵之窗，我感到，那是春风、那是阳光、那是雨丝，吹进我的心、照进我的魂、湿润着心田。

“我叫丰田贞子——日本留学生！来这里考察'红山文化’！”她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现在是北大研究生，专攻亚洲文化。

原来，有一个陪同男士（途中病了，留在了赤峰市）。自己打听到在这北山峰上有一道古老的'边墙梁’古遗址，自己须亲自实地考察，要做为论文的一个现存罕有的实物证据历史材料。

“你是一个有天份的农民画家吗？！”她双眼充满了一种敬慕，探问我的情况。她近距离的亲昵站立，让我后退了两步，装作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我望了一眼墙边一张桌上的做画的物件，被摆放整齐的情形，心怀着一种被尊敬的自豪和荣耀，平静地告诉她：我是一个自学的农民！她那半信半疑的表情，告诉我：她对油画这一行是浅显的认识。然而，我却错了。人与人的认识不能基于一见初识的浮浅现象做出重要的判断。对于一个含蓄的东方女性更是不妥。

“你也在尝试'浮雕画技’吗？”贞子有意无意地、表现轻松地说出来油画界最新的画风。我只得交了自己的底。

“中央美院的高材生！”她一脸的爱慕之情，“我学习了一年绘画，暑期因看了一本《东亚文化之魅力》的书，而转了学业。”

二人一见如故，从亚洲文化，谈到东亚文化，谈到“红山文化”与日本文化的关系、文化与宗教……彼此如同一对学友一样志同道合兴趣相投。

“你是怎么把我从雨冲沟里弄出来的？”我看着贞子，无法猜想她会付出多大的艰辛努力，当我醒来时，这事就一直闷在心里。

她为我捧来一杯热茶，又把木门打开一条缝，一束阳光闪进来。

生活和艺术是相通的，都是人在感悟、感知。平日这寂静的小屋、简单而又寂寞的空间，此时有了贞子，象野绿的草地上绽放一朵花儿；阳光下飞舞进一只蝶。由此，便有了生机无限的美丽、充满青春生命的希望。

她的磁性的低粗的声音很有魅力，说出话来，让人心房震荡，不知是话的含意让人感动、让人深思；还是那低粗的女声，有一种强大的穿透了。正是她用这女性磁一般的力量，唱了一夜的歌儿，才把死神从我的身上驱走；把我生命的神召唤到她的身边。从此，我便深深地爱听这磁性魅力的低音，甚至到“迷恋”！

“当我被冷风吹醒时已近黄昏。我爬卧在雨冲沟崖岸边上的一株树上，大腿被一条男人的皮带捆着，身边是一个男人被卡在树杈上。你当初的样子让我看到，又好奇、又好笑！象一只对生活绝望的田鼠，吊死在植物的杈上。”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拭眼角的泪水。“我想，他一定是救不了我，而绝望了！他把皮带系在我的身上。那一刻，他是把可能的生存希望给我了！……”贞子说到这，双肩颤动，大滴泪珠滚落下来。她柔软善良的内心至今仍未能从那哀伤中走出来。受人滴水，当涌泉相报。这是亚洲人共有的人性吧，也是文化认知的根基，是共同的人生观与价值观相同。

“那是生死关头，当时我也想了很多！但，还是做了该做的事！”我无限伤感地回忆着，一个异国少女，在这样危急时刻，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在死神面前，恐惧、绝望、挣扎，那瞬间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是你用生命救了我！……”贞子一下扑到我身上，放声大哭。她到现在才彻底施放内心久积的情绪！她那急促的喘息和哽咽，表明那是复杂的、深重的、真诚的情感。“你知道，我醒来想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她一往情深地望向窗外：那里阳光明媚，天空晴美，几丝淡淡的白云若飘若荡，对面山峦一带浅绿宁静，北国的春天已来临！

她扭过头，双眼含着幸福的泪光，动情地说道：“活着真好！”。

“是的！活着真好！”我也无限感慨，“我们俩个同时活着——这多么美好！”我故做平淡。内心却情感激荡：劫后余生，更珍爱生活！更努力生活！

“你好会说话！生活多么美好！”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彼此心相通。这是刚刚度过生死难关人的感慨；这是一同相互救护共同度过生死关头的两人相同的感慨。现在才真理解了什么是生死与共！

“我好后怕——怕失去你——”贞子深情地望着我，“那样，世上会少了一个天才的画家——因为救我！”她说着，双眼又瞟了一下墙壁上挂着的油画。

“那你就把我埋在门前边那一棵最大的桃树下！”我笑着安慰她，“可以每天迎接山川的朝阳！守望着这幽谷！”

“那样！我也活不下去，一定追随你的不远脚步而去！”她不无伤感地专注着我，神情坚定而平静。我的心隐隐为她这殇情的话悲伤又感动。

我相信她的话是真诚的。一个刚刚逃过死神的人，更懂得生命的宝贵！但，也同时深深认识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年青人，总是那么乐观地面对生活。虽然是讨论着一个严肃的话题，其中仍然充满了我们彼此，对于生活、对于生命无限的热爱和追求及乐观精神。

“你知道我怎么把你弄上崖岸的吗？”她一边给我捧来一碗速溶咖啡，一边忍俊不禁地“哧哧”笑起来。“这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乐观向上的女孩！”我感叹着。

与了救我？”“我们三个齐心协力，才把你拉上来的！”她睁大了亮晶“你说谁们三个？那俩个人是谁？”我莫名其妙，“还有谁参晶的眼睛。那里是一个纯净、温馨又充满了生命激情的世界。“你好重呦！一开始真难死我了……”她一脸兴奋和喜悦，象完成了一个重大的心愿一样。

她一脸的调皮，象个讨人心疼的小妹妹，“你的好伙伴呀！”她向我卖着关子，挑逗我。她的脸上漾溢着青春生命美丽的华彩，她重又陷入了对那惊心动魄的往事追忆中：

“我从死神的路上醒来，一看自己的状况，一定是有好心人施救！爬伏在我身边的年轻小伙子，尽管那模样象深秋季节里，田鼠的冬粮丢失后一样，把自己卡在植物的枝杈上自尽。但，此时我笑不出来。周围没有什么人，可以判断一定是这个精疲力尽的人救了自己，而他却再没力气爬上树枝，在这生死关头，他把我牢捆在树上……多么善良的人！望着他悬在树枝上的样子，即便没看清他的脸，心里也非常感动和一种异性的情结纠缠：自己已然把他看做英雄。把他放下来，天色已是黄昏，必须尽快把他运到一百多米远的坡地小屋去，用手拭了一下，他的呼吸感到平顺，是处在伤痛或疲劳的昏迷状态。自己赶紧跑到那陌生的屋里慌乱地寻了一身宽大的干衣服，又找了一根长绳子。当自己孤独一人守护着他时，心中悲凉了！三米高的崖岸，一个近一米八的大男人的身体！爱怜和无奈几乎击垮了我的精神！我失声痛苦：为这救自己的英雄、无助地躺在雨冲沟的泥石里，生死不保；为自己的软弱无力而激愤！我放声大哭，伤心、绝望的孤独，在这山谷里更显得是那么无助。

这行为好可耻！竟招来两条狗在岸上狂吠：像在嘲笑、漫骂我的无能。那大黄狗更是挣力地向前伸着两条粗壮的腿。那动作一下让自己想起家里一条欧洲大型犬，时常把自己从熟睡的床上撕咬着衣服拖下来的情景。啊！对了！这不是两个现成的可靠的帮手吗？我的心里有了主意，它们那急切的咆哮不正说明是一种关切和呼唤自己的主人！

为了防止在拖拽过程中擦伤身体，把他的身体捆在一个树枝上。当我满怀信心地爬上岸，自己拉起一个绳头，那两只狗只在另一个绳子上跳来跳去，一会嗅嗅、一会向雨冲沟里吠叫……就是不咬住那条绳子。望过来的目光是疑惑和陌生，一阵阵急切的催促和怒骂，表明它俩的忧虑焦急。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急如焚，但，内心的信念是坚定的——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把英雄救护到那遮风避雨温暖的小屋。小屋已成了目标。

奇怪，四周一下平静下来！只见两条狗不吠了，而是围了那绳子，一次次低下头，嘴里发出“咝、咝……”的闻嗅的声音。那细微的声中充满了呼唤的哀伤悲彻。哦，这是通灵性，而没有那么专业训练过的狗，当然对于它们这是很为难的行动了。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这绳子既然都被它们嗅出来主人的气息，何不把主人的衣物缠到绳子上去。让它们认知这里的故事！我满怀着新喜与兴奋的希望，拿起草地上刚刚给这青年换下的湿衣服，牢牢地缠绕在绳头的一端，郑重地放在地上，嘴里呼唤着两个帮手。

不料，它们在疯狂地“咝、咝……”嗅了一阵，竟然一同伏在那上面一动不动地用双前腿按住它。并且抬起三角眼默默地观望着我。我一下疯掉了！大声地咒骂着，把绳背到肩背，用尽全身的力量拉直那牵引着另一个生命的绳索……山谷空荡地回响着我的哭喊！这是我自己也听来恐惧的撕心裂肺的歇斯底里。为了那生命！

也许是感动了此地的天神！我明显地看到泪水中的山影，树丛在摇摇愰愰地走近我！我的心智一下恢复了正常，侧目一看，两只狗与我的动作相反：正奋力紧紧咬住那绳上缠绕的衣服，向后倒拽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我由悲哭一下兴奋到喜泣，拼命地弓下身腰死命地蹬那杂草丛里的土地。每一步，自己都感到力量已完全耗尽，摇动的身子要倒下去；自己大声地呼喊那生命深处的力量！在此时，才明白什么叫坚持，什么叫顽强。生命的力量可以那么快地生长出来！以至于自己都惊讶这种疯狂至极的精神状态，竟然把人的力量张力至极限不竭！其实是一种人性爱的力量！热爱生命、珍视生命所至！

当我再也没有一点点力量时，世界仿佛凝固了，一切都那么宁静！我没有勇气放手，也没有力气再回头！我惊恐在一回首间，会发生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悲哀，那是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让我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

“呜——”一声长长的生命轻快的呜吟，让我的心情平伏下来，这是狗见到主人时，远远呼唤的叫声！我心怀忐忑，慢慢扭过头去：只见它们依然伏卧在草丛中，向那心中惦念的崖边寻望。可能与我一样已精疲力竭、或它们愿主人睡醒后再走近他……我顾不得它们的感受，踉踉跄跄地扑到他的身上。“哇！真幸福！他依然活着！”我与两个伙伴，停停、歇歇地把他弄到了那间天堂般的小屋。真是天堂呢！那一刻！就是我们幸福而温暖的天堂小屋了。再也不被山风吹刺，也不用担心寒冷袭来；可以放松身心躺下来休息一下……

我哭着、笑着，给我的英雄全身擦得干净。“哇！”灯光下的面容是那么英俊。一双不浓不淡的剑眉，蓄含了高度的理智——他一定做事果敢而坚毅、能把握大局、又不拘小节；端正的五官，显示出他心地宽广为人正派；一双薄而不显得小的唇，表露出他一定谈吐不俗、风流倜傥！他在这样的状态中，尚致我的心神不安骚动！他要是睁开一双有神的眼睛！启口说话，他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他谈吐幽默吗？他气质高雅？心里有无限想象！也有无边的幸福！一丝掩饰不住的羞怯袭上心头！自己象在挑剔、选择一件心爱已久的终未见识的宝贝！好招人笑呦！羞！

突然间，在灯光下发现了这宝贝的瑕疵——他的一双手有些脏污。'噢！’终于明白了。刚开始给他清洗时，由于蜡烛光线暗，自己又仓促心急，总感到有什么异样。原来自己无意间的潜意识触到了他的双手。当自己寻找洗涤用品时，打算狠狠地给这山里人好好洗搓一下手，却在一张桌上看到烛光下，堆满了油画所需的用品！原来，小屋里墙上的几幅油画，不是从市场购回来的印刷品。当我看了画，更从心里惊喜这神秘的我生命中的'缘’。他是一个画家，一个农民画家。细看他的画还真有功底。

再次走近他，更感亲近，心里涌起一种抑制不住的少女的骚动。多么渴盼他一下睁开眼，一张笑脸出现在我面前！那是一张可以想象的迷人的脸！

我想起韩国的一个古老的故事，一对恋人在雪地上跋涉旅行，男士把厚衣服给恋人披了，行到目的地，男人冻死过去。那女人用火热的心，赤身抱着男友一天一夜，把身体化暖，使他生还。我也要把救我的英雄生命用自己赤热的心暖和苏醒！

我把自己的一切都抛到九霄天外。在这过程中，我的身体被吸纳得透骨地凉。我的生命的热量也随了那一颗跳动的心、和全部的精神都关注在他身上。他那一频一皱的表情、一呻一吟的声响，无不牵动我的心。我察看了他的身体，没有致命的重伤，多是他饥饿、体力透支和冰冷的山洪，使他昏迷神智不清。就这样慢慢地我也身心疲惫，精神一松懈，便一同沉入那昏暗的世界里去了……

我们经历过那么多故事，彼此千万里邂逅在雨冲沟畔，生命相依、生死与共，这是天意！是宿命！就如谷村新司《星》中所唱道：'你就是那照耀我前行的那颗命运之星！愿永生照我生命前行！’”

贞子的叙说，让我感动之余，也隐隐有一丝不便说明的担忧和疑虑。她的美貌、她的言谈举止都令我倾心喜欢。我的生命里崇尚自由、尊严和依靠自己奋斗——以期达到生活的幸福和理想！绝不委屈着内心的灵魂，而压抑精神屈居于权、势的檐下苟活人生。反之，即便每日御宴、乘车坐轿，我也会郁郁不快，生不得志。这是内心的一个担忧和顾虑。贞子的装束和无意间说出她的家族，她也可能窥觉到我心绪微细的变化，望了我一时拘谨的脸，而陪了小心和那日本女人特有的细腻温柔。这细微的情绪心理变化，反倒让我豁然开朗、心情坦荡，我又不花她家的钱！自己努力多卖几张画而已！还有一双勤劳的手、聪明的脑。想到这些，自己又不免好笑！又不是与她恋爱结婚——想到哪里去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心里自嘲地骂了一句。然而，人间的事就那么不可思议，又无法预测推断。正如中国的作家汉子说过的一句有关爱情的话：你所以疯狂——因为你正深深地爱着！你所以执迷——因为你正深陷其中。

我与贞子的经历，好似正为了证明这句名言哲理的正确和存在一样。用火热的爱情，努力地去创造我们未来美好的生活！

小屋的灯光，在这个夜晚分外柔和，象贞子那脉脉会说话的眼睛。我们从生活谈到人生、文化和各自专长的领域……

“你听到什么声音才醒来？”贞子怀着对生命的好奇，也是对我这个患难中的新男性朋友的好奇。

“生命在危机时刻，听到同伴的呼唤、或亲人的那种充满真情的呼唤，是生命中一种神秘的不可解释的力量和信息。它有时象电磁波，可以在几十公里、乃至几百公里就相互有感应。我听到妈妈在召唤我！那亲情的力量，促使我的心神归来。”说起这些，我深有体验，黯然神伤！

贞子的手也停下了给我擦拭伤口，“疼了吗？”，她手里捏着野外应急用的消毒棉球，从我的背后探转过脸，那一双明澈的目光，含了无限柔情，脸儿几乎帖在我的脸上。我敏感地反应是她口中的一股淡淡女孩那种神秘的香味，喷在我脸上，那一片汗毛孔都炸开了。

“看你！一定没有谈过恋爱！脖子都涨红了！”贞子咯咯地笑着，一只温柔的手，在我那涨红处，轻柔地抹过。

“这里要留下疤痕的！”贞子擦拭着我肩后处的疼痛处，不无伤感地叹息。同时好似贞子的几珠泪水滚落在那里。

我抽动了一下肩膀，感到没有大碍，“只是皮肉伤。”其实很疼痛，当我听到歌儿声，醒来的第一体感，就是后肩的这片伤。为了让贞子从自责和不快中走出来，我故意问她，“你是给我唱的什么歌儿？”

“我给你唱我喜欢的《北国之春》。”

“那你也唱错了歌词，不应唱'水依小屋呀！’（日语发声）而应该是：'水车小屋静’。”我想着那醒来时的情景。因为旧事重提，是这一句歌儿词，最能打动一个中国听众的情感，语言即听懂了，也在心里产生共鸣，那是温暖色彩的“小屋”！也正是这首日本歌谣风迷亚洲的文化基因所在！歌中完美地体现了亚洲文化的完整叙事性，故土、亲人、恋人、风景民俗鲜明地展现，山峦、树木、花草、溪流、水车、小屋、碧空悠悠下的儿歌与独木桥，都是一幅、一幅意象之画；劳作繁忙不知季节已变换，抱了妈妈的包裹，才感知已冷了，更感知母爱之温暖！伤心五年未见的心仪的少女可安宁——多么隐晦的亚洲男人的心境；家兄与父亲对饮愁沽酒……

“这首歌儿，只所以统领亚洲歌坛二十年、乃至永远影响，是她的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深厚的历史感……”我思索着、想象着。

“你说的真好！”贞子象找到了知音，这正是她的专业和强项，“我给你模仿千昌夫原唱的日本语，让你听一听原汁原味的日语《北國の春》……”她，让我看到一个离乡人的心历之路。

我强烈地感到青春的一种感染的力量和一种溶化力量，阵阵袭击我的身心。“这是爱情！瞬间爆发的爱情，能击毁一切，也才能永恒！”记不得这是谁说的，此刻它左右了我的心。我仿佛看到两颗怀了巨大能量的恒星对撞在一起，灿烂闪耀的瞬间，组构成一颗灿烂永恒之星——那是爱之星！此刻的现实，是多么快乐又幸福的存在！而幸福来的突然，竟让我心中恍惚。在这命运的跌宕变化中，我内心感到有些事情自己无法把握。就如同天空虽有昴星指引我们，但，命运之途依然崎岖艰辛。我记得日本忍者文化精典的一句名言：“奋不顾身勇往直前地行动——不顾忌想念后果。”这应该是每一个人的座右铭！无用违言，人生的后果，都是死！人生只享受五彩缤纷的过程。在那山林间的小屋里，我们的异国之恋，就这样充满了美好和传奇地开始了。

贞子的美丽善良、温柔体贴，令我倾心；她的真实质朴和热情，使我打消了内心那隐秘的自身的顾虑，充满了坚定和自信力。命运，就这样为我展开了一条通向那充满诱惑的、让我激情澎湃的爱之路。我欣然前往、意无反顾！因为有一颗火热的心紧紧相随，因为有一双爱恋的手紧紧相牵。贞子，象在春天里突然飞进这片贫瘠，又充满了无限希望的寂静山谷的小鸟！就一只小鸟，她飞翔、她歌儿唱……把这整片山林、河川唤醒了春天的意象；如同一幅偌大的油画，那一抹生命的点睛之彩，让整个世界生动起来，亮丽起来，鲜活起来。这是我命运里的一只爱情“鸟！”

当星云灿烂的夜晚，我们依靠在一起。遥望着深情湛蓝的世界，贞子用中文、日语为我唱起《星》之歌。那深情又激越有力量的歌儿，让我把那闪耀光芒，似乎越看越近要府下来的昴星团，当做了异国的亲人，他们在注目祈祷我们的幸福吧！我那树木稀疏的山林，此时看来已不是小小的遗憾了，那月光悄悄地洒漏在杂草与岩石上，让这黑白的世界有了形状、层次和色差，象一幅一幅巨大的意象画、水墨画；山谷响着夜声，那是风行走在树木和岩石、杂草间的轻重脚步声、间或几声梦呓的鸟鸣声……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幸福感而存在，沉沉的夜声，也象醉在忘我的迷朦中。

贞子指了那星位，讲述了日本人对昴星情有独钟，把她看成美丽的首饰，这是特别的情结；也被视为命运星团。娓娓道来日本的文明现象和那独特的民族人文情怀。

我更加深了对谷村新司《星》的理解，人类的情感越丰富，其内在的文化底蕴越丰厚。贞子满怀豪情的歌儿声，在山谷的夜里回荡，仿佛她是那位跋涉远行者，在星光指引下带着热情、寻找心目中的理想。她把我也带入那歌儿的境界。我们携手同行，脸上的笑容映着银色星光。这是我们幸福的世界，夜声也仿佛充满了幸福的静谧，我的身心之神也悸动飞翔起来：仿佛在这昴星的光下，伴随贞子从那遥远的东洋，双脚沾满泥泞，披荆斩棘风雨无阻，命运之星把她引领到我身边，她坚定不移、勇敢的脚步踏着我的心房！即便在我昏迷中、睡梦中，她生命的律动和行动的节拍、乃至她那特有的气息，无不让我感知。我们两个生命，就如两颗量子在同频共存！这让一个生来就是无神论者的我，内心的精神层面也有了一些宿命的暧昧认知。对自己久有的信仰都产生了些微的动摇。这或许就是人常说的心心相印、爱的感知吧！

相逢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沉浸在内心的快乐幸福中，因贞子的离别，象那山谷上空飘荡的一片阴云，笼罩着我的心神。

“很难想象怎么能够忍受这空寂和孤独……”我的语气充满无限深情和一丝掩饰不住的悲凉。平日自感那伟岸而坚强的感情堤坝，此时被心中的泪水洇浸得随时有溃决的可能。我强忍住心中的泪水，但，语气已哽咽，“你将带走我生命的全部热情和所有的光明！就象这夜中的山谷……我唯有孤独地回忆和你共度的美好时光”

贞子仰视我的脸，“我把这吻留给你——就象一粒火种，会产生无数的热爱和光明！”贞子为我讲了一个“忍者”的故事，“忍者”精神是日本文化的魅力和大和民族的精神。我们彼此相约！难舍难分——贞子走了。她走了。

“忍者”毕竟是故事，于自己这单相思的生活于事无补。整个一天，做什么也没有兴趣、行动迟缓，无精打彩地料理着事情，人却象一具空壳；我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行尸走肉”。一天也没有吃一顿饱饭，整个小屋弥漫着她的气息；到处是她的身影；山谷里似隐隐约约回荡着她的歌儿声。身上的伤痛也避退到了别处，浑身难以独自忍受的是，每一条血管里有无数的蚂蚁在哪里爬跑、啃咬；躺着、坐着时，皮肉到处感到痛痒难耐。如果可能，我宁愿从自己人生的寿命中，截去这一段时光！快点与心爱的人相见！

我仿佛听到外面的两只狗轻轻的吠叫声。象遇到亲人或熟人的那种亲昵的、低低短促的呻吟……是妈妈归来了！还是弟弟冒失地回家来！也或许是父亲的魂魄趁着夜色归来！——红山文化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特别恋乡的人，在死后一、二年内魂灵都游荡在故乡的山水恋恋不行。再一次传来屋外那亲昵的呻吟和撒欢的狗的扑跳声。自己亲人的灵异不会残害自己，我的心仍沉浸在一种神秘的亲情的温馨的氛围中，不能完全从这种迷糊状态下醒来。一阵让心房幸福而安详的熟悉的步频声和着门的轻轻推开，“阿！贞子！”我在心里大声的喊了一声，随之自己的意识完全醒来，只见从开着的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影，那柔慢多情的身姿，那一双即便昏暗的光线中也闪亮的眼睛。我一时不知是在梦中出现了贞子；还是贞子又返回到我的小屋。

“志诚！——”贞子娇娇的叫了一声，一下扑到我怀里。

“我是做梦吗？”我惊讶又兴奋地望着烛光下贞子的笑脸。怀中她散发着迷药似的淡淡的体香，现实让我确定她已又返回到这小屋！又回到我的怀中。我兴奋地从小木床上一下跃起。

没等我开口问她，她从那背包中取出一包药品来，“我不放心！买一些药，让你的伤口快些好起来。”

“志诚！——”贞子若有所思，语气郑重；脸上的笑，在不易察觉地收拢。她顿了一下，看见我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你——能有机会去日本吗？”她略显得有一丝犹豫和谨慎。

“嗯！”我略一思索，机会想必一定能很容易把握，只是目前无法选择。

“那里，油画很畅销呢！”贞子见缝插针，在我没有明确拒绝之际，紧追不放。看来她已对这个问题深思熟虑过。

“作画或做别的事……”贞子象哄一个小孩，嘟着嘴。她在讲理和用情上、双管齐下，展开攻势。我的心，感受到一个强大又诱惑的磁场在我身边。

“我去日本，能做什么？”我自言自语，想象着那未知的世界。

“你聪明、勤奋！可干的事有很多！”她开导着，“换个新环境，对你的事业和生活，也是一个新创造的开始！”

“在一个陌生的国度！”我说出口又后悔——贞子一个女孩来到异国！

“你语言很快就通！”她轻松地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中国青年，凭着日文里那片言只语的片假名，便在日本稀里糊涂地生存下来……

“我干体力活也是一把好手！”我把手伸给贞子，这是一个农村孩子的双手。

“日本最缺少劳动力。”贞子看到这双手。

“日本的劳动力在人口比例中，是亚洲最低吧！”我想起一些媒体报道。

“是的，许多青年人都感觉生活压力大，推迟结婚、或不结婚，甚至结婚不要孩子……”贞子说着显得情绪低落。确切地说，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单身的四、五十岁的女子，大多数还是处女。”她在为自己国家的未来忧虑。

“哦！”我暗自吃惊。日本人的观念，并非我们大多数中国人，从媒体上所了解的那样。日本的经济发达，也必然带动文化繁荣和发展。我想利用一年或二年的时间去工作、进修一下，也蛮好。善于学习、改变自己，才能有所进步。

贞子一听，狂喜地尖叫了一声，丢下手中正冲洗的餐具，炸撒着湿漉漉的双手，象一只小鸟，飞扑进我怀里，双臂搭在我的肩头上，“日本的绘画和出版业在亚洲是领先地位，你的选择真让我高兴——真英明！”

“不！我并没做决定！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我故意板着脸。

“啊！”贞子一下坐在我腿上，头深埋在我的怀里。

重逢的喜悦，让我对贞子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爱意更浓。贞子更显得强烈，如胶似漆，象黏在我身上的蝴蝶。这个夜晚让我终生记得！这是我一生中最激情的夜晚。贞子的温柔把我化在黑夜里，我幸福地忘却了现实中整个世界。她把一切奉献给了我！贞女的羞红的脸，象两团火烧云，滚烫着我的胸膛。我的心，在默默承受着烈火的爱情同时，也有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整个山谷都沉醉在这春夜的幸福怀抱中。

贞子轻声地泣着，她在恋恋不舍地告别了纯洁的少女时代。啊！人生的情感是多么丰富而又复杂。这也正是人生的魅力所在吧！美好与幸福的时光，总让人感叹短暂！夜晚，我呼唤着她的名字、紧拥抱着她……

又一次相伴来到谷口。远处的平川田地里，是忙碌的人影与机器轰鸣，这是播种的时节。贞子望着充满阳光春色的田野，“我播下了种子！何时来收获呢！”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的种子，一定会在我的心田开出灿烂美丽的爱情之花的。”我紧紧拉住她温暖柔软的手，“我的种子——你不要让她现在就生长开花——十个月里总完不成许多繁琐的仪式！”

“你好坏！”她羞羞地低下头去，不知是怕我看见她那双泪眼，还是她再没有勇气来看我一眼而不忍离去，“沙扬娜拉——沙扬娜拉！”娇柔的、日本女性特质的柔美！击碎了我年青的心！

她低垂着头，慢慢侧过身子，恭敬有加：“沙扬娜拉！”象春风一样再次吹过我的身边而去，我们告别于春风中……春天，已激活了万物之欲。

我的内心撕心裂肺地向那空旷的春风呼喊：贞子啊！你就是我春天的梦呵！

等待。充满希望的等待，它是一种精神享受的同时；也是一份感情折磨！

不久，我便接到贞子的电话。告诉我：妈妈听了你的故事，好感动！爸爸看了你的小幅画作和照片，很高兴、赞你有天份，有才华。妈妈悄悄对我夸赞你英俊，从邂逅遇里可以看出，有多么善良勇敢，一定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可靠的男人……。

几个月后，我们便结了婚。第二年我携贞子赴东京。这次回家乡，只匆匆住了几天，二哥便从日本来电话告知：速去沈阳开一家4S店。告别了家人，我与贞子踏上北去的列车……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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