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小说推荐」李廷柱｜市场奇闻轶事（上）

作者简介

李廷柱，山西绛县人，生于1942年，山西新绛机械厂退休职工。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业余创作以来，在《工人日报》《山西工人报》《山西民间文学》《作家之路》《扬帆》、《河东文学》、《河东文化》等各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约60万字，系运城市作家协会、临汾市作家协会、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现居住山西侯马。

市场奇闻轶事（上）

一

多年前，我曾在B城鞋帽批发市场干过一段日子，认识了几个摆摊的邻居。我摆鞋摊的右边摊位是六十多岁的老俩口在经营，俩人都是A市一家国营企业里的退休老职工。老头姓季名厚德，这俩口子一脸忠厚相，为人谦和善良，把吃亏当成平常事，从不和人计较论短长，好像他们来B城鞋帽批发市场做生意不是为了赚点钱，而是交朋友兼做慈善事业来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在工厂里待了一辈子，从未在江湖上厮混过的人。

那几年正好赶上工厂里大改革，工人们下岗，搞个人私人承包制，企业转型的时节，他们孩子的铁饭碗被打破了，顿失了经济来源，生活没了着落，没办法，只得让年老已退休的父母舍弃清闲的日子，来到B城鞋帽批发市场给看摊子。全家人东借西凑，筹集了几万元钱，孩子赴南方温州进货，他俩在市场上销售，做个小本经营的批发买卖，以此挣点辛苦钱，维持家中的生存与生计。

我摊子的左边是父子俩人经营，据说是从南方海边的皋宓来的，儿子叫卜晓仁，二十岁多点；其父五十多岁年纪，大名卜实仁。这俩人的长相确实有点砢碜，就像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俩人个子充其量一米五多靠上一点点儿，枣核顶脑（头）上下两头呈尖圆状，两腮帮子空空似两洼深陷进去的凹坑，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还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来人不问枯荣事，一看面相便得知。这父子俩的长相让人实在不敢恭维，人们一看就皱眉头，顿生畏避，厌烦之心绪。

据在市场摆摊的从皋宓来的其老乡讲，卜实仁原来在是做海鲜生意的，因贪心不足，赔了个一塌糊涂，血本无归，还塌了一屁股两肋的巨额饥荒。债主们整日催逼，无奈 偷偷地溜到B城批发市场躲避。这父子俩尽管长相不雅，让人一看就觉得挺难为情的，但嘴皮子好，能说会道，人机灵乖巧，虽说那侉子口音甚不中听，可整日里也“叭叭叭”地唠叨个不停。时间稍长也就习惯了，倒也觉得其马马虎虎的，不似先前那么讨人嫌了。

这两家都是一前一后来到批发市场，时间不长，既然是摊挨摊的邻居，相互之间自然有个照应。我和A市来的姓季的两口子是金县一个地方的老乡亲，人不亲的土也亲哩，自然能聊到一块儿。可对那两个外乡父子，季厚德老俩口也是热情相待，关怀备至。平时做个包裹饭（包子、饺子），过个节什么的都要把我们叫到一搭里，在他们租赁的门面房里聚上一聚，吃上一顿好饭菜，喝上几盅老白汾，天南地北地聊一阵子。

时间长了，我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对他们说， 厚德老兄、老嫂子，你们的好心我领情了，君子相交淡如水，你们再不必这样，我以后再也不会参加你们盛情相邀的聚餐了。人常讲，义不掌财，慈不带兵，咱们都是抛家离舍，借贷投资，起早贪黑，吃苦受累，来到这B城批发市场做个小买卖的，图个啥呀？还不是挣点点小钱养家糊口哩，似你这等像水浒里的宋江一样在市场上广交朋友，仗义疏财，把挣的那一点点钱全用在了同邻摊同事的交往吃喝上。你有多大的钱势！市场上那么多南来北往的商贾客贩你管顾得过来吗？你对他们的方方面面了解吗？咱们都是A市金县的老乡就说点近乎些的话儿吧，说重了你别介意，具体地说，对皋宓那卜实仁父子的底细你知情吗？你待他们像亲人似的，甚至比家人还亲乎哩，你知道他们怎么想？人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关系处得越深，其对你的要求也就越多啊，欲壑难填，得了一的想二哩；有些人相互走得越近，说不了对你的伤害就越重。我不是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你瞅瞅皋宓的那两个鸟人生得那份子屌眉眼，成天鬼鬼崇崇、猥猥琐琐的那个怂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两腮无肉猴儿相，低头就把良心丧。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时刻都要有防范意识啊！这市场上不似在乡村里、企业工厂里相处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相互之间知根知底。在这里做买卖的人都是“露水”交情，利益为重。你们两个都已是六十多岁往七十上走的人了，身体也是这病那病的不离身，出门在外容易吗！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咱凭什么老负担他们的吃与喝，时间长了会招致麻烦和是非的。古话说，一顿饭是恩人，十顿饭是仇人，人心叵测，善良不适合用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啊！

我的这番肺腑之言，对季厚德老俩口有所触动。老季老伴说，我是说他们千里迢迢地来到咱这里做生意多不容易啊，撵天黑收了摊冰锅冷灶，孤孤单单的，让他俩吃上点热汤热饭菜能值几合，如今米面又不缺。

老季沉思良久，说，问题不那么简单，老弟啊，你说的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的确有一定的道理。也许我的话起了作用，老季老俩口对皋宓的那对父子也相继采取了一系列的疏远措施，但已经迟了，不知心慈面软的老俩口的做法太苍白软弱无力，还是皋宓那对父子脸皮太厚，耍赖皮。他们根本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依赖性愈加强烈。走动起来更频繁了，整日间大哥大嫂、大伯大娘地叫唤得异常亲热，来吃喝的次数更勤了，而且吃喝完放下碗筷抹嘴就走，没有丁点儿客套的意识，比在自己家里都显得心安理得咧，真应了那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俗语。老季老俩口起初窝烦透了，但经不住那父子俩偶而略施小恩小惠与甜言蜜语，也就渐渐淡忘了我的忠言相告，对这种不太顺乎情理的交往无奈何间也渐渐的适应了。

卜实仁对季厚德好像也有点投桃报李之意，当从皋宓厂家发过来几箱子皮鞋时，卜实仁刨过回扣和利润也会转手让给季厚德批发一些，虽然每天卖出去的数量很少，却也能收入些点滴微薄小利。每当卜实仁将其从沙都皋宓发运来的数箱货物转手给季厚德时，老季都要正儿八经、工工整整地开一张欠条给卜实仁。对此，卜实仁好似极为感动，当面或背后总对人们讲，季大哥可不是一般的人，处世一身正气，为人忠厚有信；这种人为人光明磊落，做事有始有终，是个大好人呢。

二

转眼间大年来临，批发市场要放假关门，卜实仁父子要回皋宓去，老季老两口也要回家过年了。卜实仁对季厚德说，季大哥，我租的库房到期了，还有二十几箱子旅游鞋存货就放在你这库里吧？季厚德说，咋不行，反正一楼放货，二层住人，我也没啥货放，窝闲也是闲着哩，你想放就放吧。

临走时，卜实仁对季厚德说，季大哥，B城这个批发市场的地理位置特优越，规模宏大，商家南来北往，四通八达，发展前途非常广阔，你是否托人在银行里贷一笔款来，咱两个合伙大干一场！季厚德说，这事让我考虑考虑，贷款的事不知行不行？我托人想想办法吧。

季厚德有个亲戚在银行里工作，正月初七人家到他家里走动时，他把这个想法和要求提出来征求意见。亲戚说，现在贷款需要担保和抵押呢。季厚德说，担保人嘛，我就行吧，至于抵押，你看我这套100多平米的单元楼房是否可以？亲戚问，你计划贷多少？季厚德说，韩信带兵，多多益善呗，就贷上个十几二十万吧。亲戚惊诧道，就要贷那么多！你贷款干什么呀？

季厚德就把在B城批发市场认识了一个从皋宓来搞批发生意的大老板计划和他合伙大干一场，人家让他想办法筹备一笔资金的情况说了一遍。亲戚听了，大吃一惊，道，叔，您老人家是不是疯了！恕我直言，萍水相逢之人，您也敢信？人家徜若把你贷的那一大宗款往兜里一装，逃之夭夭，天南地北难找寻，你咋办！到时候银行催你还贷，你两手空空，银行同法院肯定要查封拍卖你的住房，你全家连个住窝都没有了。如果还贷不及时，你还要负有关法律责任哩。那时，你可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呀！你这不是闲的没事干，自己给自己刨坑往里栽吗！闹悬里呀！

季厚德惊恐地说，事态有这么严重吗？世上还有如此歹毒、无信用，能做出这么龌龊之事的人。那岂不是伤天伤理要遭报应的吗？亲戚说，叔，这么多年，你老成天窝在厂子里，外面的变化甚也不知。如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干这丧尽天良事的人还少吗？我们行里经常会碰到这种情况，整天官司打得不停气儿，法院一遇到这事就头疼。叔啊，你老了老了可真够胆大的，竟敢冒险干这样的事情！

季厚德听了亲戚这番话，着实惊恐无比。他细细思量，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这不是自己没事找事，做个枷锁往自个脖子里拷，剃头刀擦屁股，自个割自个的肉吗！季厚德深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长了知识，受到莫大的启发，对于贷款抵押之事再也无心提及。可皋宓那个卜实仁的电话打得不停点儿，几乎一天几回，催问贷款事办理的咋么样了？实在不行，让人家银行办事人员多吃点回扣也可以嘛。老季面软不好意思一口回绝，只好含糊敷衍，婉转地说，还没谈好呢，从长计议吧，不要着急。

三

那年正月十五刚过，卜实仁的儿子卜晓仁就风尘仆仆地从跑到B城来了。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竟找到了距离B城批发市场近百里之遥的A市金县那家国营工厂职工宿舍区季厚德的家里头。季厚德全家人为之一惊，不敢怠慢，热情招待这位远方而至的佳宾。

季厚德本来打算正月底再去B城批发市场，可卜晓仁来了之后，不得不改变计划。虽说家里三室一厅住房面积也不算小，可来个客人就有点拥挤了。季厚德和家人们一商量，干脆明天就起身去B城批发市场，到了那里，租的那门面房上下楼地方大，虽说生个小蜂窝煤炉子有点冷，穿厚点，晚上多盖床被子就可以了，起码住的窝儿宽畅。市场还没有开始营业，每天就三个人的饭食一日三餐也累不着人。就这样卜晓仁和季厚德老俩口一起就来到B城住在了他们租赁的楼房里。他俩对晓仁关爱有加，像对儿子一样，整天好吃好喝的待承卜晓仁。

第三天吃过晚饭，晓仁嗫嚅地说，大伯、大娘，我爸让我催问你们，向银行贷一笔款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季厚德说，没有谈成，银行要抵押物与担保人。晓仁说，咱不是说好的用你的那套住宅楼房作抵押，你当担保人吗？季厚德说，孩子们不同意，弄不成啊。

翌日，晓仁又对季厚德说，我爹 来电话说，既然贷款没弄成，你就借给我们一宗款吧？季厚德有点怪异地问，打算借多少啊？晓仁说，就三五万吧。季厚德一听此言，很是吃惊，他刚干上这批发生意不久，求遍了亲戚朋友，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勉强凑了四万元的本钱。才干上这批发行当，因没有经验，上货多了，现在库里还积压着一万多元的货物，存折上的现金至多也不过两万多一点，马上就要进春天的货了，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要借给卜实仁，咋办？可不借点，也不好说，人家开了口，面子上拉不下来，太伤感情了，今后的关系还咋个处？

季厚德思量片刻，显得为难地说，晓仁啊，不怕你笑话，大伯库里积压了一些货，本来本钱就不多，现时手头仅有两万来块钱。这些钱你用了，我们就没钱上货了，买卖还咋个做？晓仁说，这事你别怕，我爸说啦，借你的钱只是暂时用一下，至多用上十天半月时间就还你，耽误不了你的生意。

话说到这，季厚德觉得别看晓仁年纪不大，话可说的是有骨头有肉着呢，人家信誓旦旦地声称只用十天半月时间，误不了咱的事，还有啥话可说的。他从银行里取出那两万元现金，对晓仁说，晓仁啊，你给开个欠条吧。不料，晓仁不悦地说，大伯，你也太过余细致小心了，就这么点钱还需要开什么字据吗？你和我爸的关系是铁哥们，有担心的必要吗？这好像是六指头挠痒痒，多此一举呢。

季厚德经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小娃娃这么一“呵斥”，脸上顿觉火辣辣的，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晓仁啊，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咱们还是依老百姓的老规矩，先丑后不丑，先小人后君子，打个条子又不费啥事。之后又笑着说，大伯一下子给了你这么厚一疙瘩票子，你懒得连个收据也不开，太不够意思了吧！季厚德的这句话把卜晓仁将住了，他只得拿过季厚德递过来的纸与笔，写：今借到季厚德大伯两万元整，借款人卜晓仁XX年X月X日字样。季厚德拿过条子一看，说，晓仁啊，这钱是你爸让你借的，条子上是不是应该加上他的名字？晓仁有些不太高兴地说，大伯有点啰唆了，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话尽管那样说，但还是又把条子拿过来加填上卜晓仁代卜实仁的字笔。

按说季厚德这宗事儿办得也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过失，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十分诡谲，令人恼火、窝囊、憋气。季厚德不仅因此官司缠身，还被气得大病了一场，而且经济上也遭受了极大的损失。这样的结局是季厚德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四

大约一个礼拜之后，从皋宓突然发来了二十多箱子鞋，收货人写得是B城批发市场季厚德。他打开一看，哎哟，这都是些什么烂货呀，材料粗糙，样式陈旧，怕是厂家积存了十年八载老掉牙陈古董的女式皮鞋，只怕是扔到大街上也没人理，没人睬。

季厚德在摊上摆了两天，根本无人问询。间或有个过路的看上一眼，嘴一撇，调侃地说道，我说大老板，你这女士皮鞋大约积存几十年了吧，我建议你再存放它几十年，那样，就可以卖到博物馆当希罕的古董古玩了。季厚德干气没法，干脆把这些破烂玩艺撂到库房里不摆了，省得丢人现眼的让人笑掉大牙。

过了几天，卜实仁从皋宓来了。季厚德说，老卜啊，你看走眼了，从皋宓发来的那二十多箱子女式皮鞋都是些什么货色呀，材料不好，做工粗糙，人们都说是厂家积压了好多年前的滞销品。摆了两天，没人理，没人问。卜实仁狡黠地笑着说，这鞋不是你给我打了两万元钱让我进的货吗？季厚德这下可真生气了，他恼怒地说，老卜啊，咱红口白牙地可不要胡说话！那两万元钱是你打发晓仁来这里向我借的。你说是只用十天半月，现时已经过去多少日子了？咱说话可要守信用，实事求是，你赶快把钱还给我，我立马指望用那笔款让娃去温州进货呢！卜实仁诡秘地扑哧一笑，说，季大哥，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紧张的。

已经正月底了，季厚德的孩子从家里来到B城批发市场，他要伙同市场上的几个年轻伙伴上温州进春夏两季的鞋。当听老爸说他把自家的两万元钱借给了卜实仁还未归还时，唬着脸躁气地说，爸，你咋能这样做呢！咱们的本钱本来就不多，去年冬天又积压了那么多的货，你又把仅有的那么点钱几乎全都借给了那个卜实仁，他一时半会能把钱凑齐还了你？咱现在立马当紧用钱去进货，咋办？你这不是没事找事，人家下个套你就往里钻吗！老爸，您好糊涂啊！

季厚德情知自己干了次怂事，被孩子喝斥得张嘴没话说，他只得去找卜实仁要钱。卜实仁厚着脸皮耍无赖，嬉皮笑脸地说，好我的老季哥、季大哥哩，我确实是用那两万元进的那批货。货卖不了哪来的钱？我会印钞票呀，你逼我去偷人、去劫道、抢银行、挨枪子儿你忍心吗？季厚德向晓仁讨要，晓仁做法更绝，他两手一摊，头似拨郎鼓摇动着说，季大伯，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我这当小辈的能说上话？管得了吗？

季厚德气得吭哧吭哧的没一点儿招，他老伴也被此事缠绕得晕头昏脑，胸闷气短，嘴里舌下不停点的要含服速效救心丸。季厚德老俩口跑到我的住处眼中含着泪水诉说目前遭遇到的困境。我听了非常气愤，挠着头皮说，季老兄啊，莫怪我言之不预。我早就说你们要有防范意识，要注意保护自己，你们太大意了，就没当一回事儿。善良的人往往会被人欺凌的。你们年纪虽大，但处事不乏天真幼稚，江湖险恶，有些人为了谋取私利，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们现时与卜实仁之间的纠纷，简直就是现时再版的农夫与蛇的故事，说严重点，你们这是引狼入室呀！发生这种事，碰上这样的赖皮，确实不好处理，要么翻脸成仇，强行讨要，要么就吃个哑巴亏，强咽下这口恶气。

我对他们说，我估计这两个坏东西早就惦记上你们了，他巧取豪夺地骗借你的那两万元钱救紧还了急债可能是真的，接着他又在皋宓当地胡球收罗了一些破烂货搪塞糊弄你，这一招阴险着呢。卜实仁现在恐怕根本拿不出两万元归还你，这是目下的现实问题。

我想了想，又说道，现在有一个招数对付他，不过这是一步险棋，不仅双方要撕破脸皮，而且还隐藏着一系列的风险问题。卜实仁不是有二十几箱子旅游鞋放在你楼下库房里吗？把它扣下抵债。你就说这批鞋是你的，是你掏两万元进的。季厚德疑虑地问，这样做合适吗？这不是说谎话吗！让人笑话咱不守信用，胡说话哩。

我说，卜实仁明目张胆地这么坑害你，纯粹是个人渣子，恩将仇报，简直是往活人眼里下蛆哩，良心早叫狗吃了。咱也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对付这号小人不来点激进的手段，他还一直把你当软柿子捏呢！季厚德为难地说，这、这能行吗？这样做不是让别人指脊梁骨吗？我说，这种做法确实事关重大，还需慎重考虑，该怎么做，说到底还得你们自己拿主意。

季厚德俩口子好像在我这里取上了锦囊妙计似地走了。事后得知，季厚德并没有完全实施我出的那个“歪点子”“馊主意”，而是按他的思路把这盘并不怎么好下的棋越下越烂了，简直到了无法收拾那凌乱残局的地步，此举重创了季厚德的精神与心理，差点击垮了老俩口的身体，对此，我心里深感过意不去。

五

既然人心里有了疙瘩，季厚德老俩口对卜实仁的态度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变化，虽然大面子上也能过得去，却不那么亲近热情了。一日三餐你想来就吃，不来也不催你，不像先前那样热心款待了。卜实仁父子不是傻子，心里清楚自己的这种无情无义无信誉的行为伤透了老俩口的心，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就在外面租了间房子，提出搬出去。季厚德也不强留，说，老卜啊，既然你找下了房子，搬出去也方便些，但你借我的那两万元钱请赶快归还给我。晓仁借的时候说你只用十天半月，现在多长时间了？做人诚信第一，我还要等着用那笔钱进货哩！卜实仁瞥了季厚德一眼，说，老季哥，我这不是尽快给你筹集里嘛，快了，快了，请你相信我，绝不忽悠你。

下午，卜实仁雇了两辆电动三轮车要拉走年前积存在季厚德库里面的那二十几箱子旅游鞋。季厚德老俩口拦住说，你的这些货暂时放这里不要动吧，等你把借我的那两万元还了，再拉不迟。说好的你只用十天半月就还我，至今一个多月了也不吭不声，毫无动静。人家别人家去温州上的货都返回来了，因你不还借款，我无钱上货人也去不成，老卜啊，你不能光顾着自己不顾别人啊！我上不成货这季子买卖做不成，怎么维持生计，难道全家人喝西北风去！

卜实仁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季厚德老俩口这么老实巴交的老好人也会恼怒起来，做出如此“绝情”的事情来。他竟然也怒气冲冲地说，老季头，你这是胡球来，扣压别人的财产，要负法律责任哩！季厚德也唬着脸，说，卜实仁啊，我们并不是扣你的这些鞋，只要你立马归还了借我的那两万元钱，能让我立马去温州上货做买卖，你的这些鞋就赶快拉走，放在我这里还占地方呢。这时，晓仁也指着季厚德的鼻子，骂骂咧咧地道，你这个糟老头子办事太缺德，欺负我们外乡人，扣老子的货看我不整死你个老杂怂！你是活腻味了，你！你个翻脸不认人的老鳖孙！

他们这样吵来吵去，惊动了左邻右舍与来来往往的行人，当人们了解到事情的内情后，纷纷指责卜实仁父子是骗子，是毫无诚信、忘恩负义的小人。卜实仁父子遭到众人地责骂，无地自容，灰溜溜地走了。这下两家算是彻底闹翻了，由朋友变成了仇人。

隔了一天，一个穿戴像干部模样的人来到批发市场找季厚德。他自称姓苏，是市法院的律师，奉命来调解他同皋宓鞋商卜实仁之间的矛盾纠纷来的。季厚德说，那就麻烦你了，请你让他赶快把借我的那两万元归还予我，我还急着用那钱去温州上货呢。苏律师一本正经地说，季师傅，那你可要向我实事求是地反映情况呢，这样我才能把你们之间的矛盾与纠纷处理好，让双方都满意。接着那位苏律师撩边的漫不经心地问这问那，还时不时地拿出个小本本往上记录着，聊了一会儿，苏律师蓦的十分郑重地说，季师傅，我再问你一句，你库里面的那二十多箱子旅游鞋到底是谁家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季厚德十分肯定地说，那二十几箱子货是卜实仁的不假，可他借我两万块钱说好的只用十天半月，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直赖着拖延不还，害得我上不成货，做不成生意，我无奈之下暂把他的货剁下，催促他赶快还我的钱哩。他一旦把借钱还我，立马让他把货拉走。苏律师又赶快把这些话记到了小本本上，对季厚德说，季师傅，请你在这段话的后面签个字。季厚德就正儿八经地签上了自己的姓名，还特别写上了日期。

苏律师把小本本装进公文袋里，起身还握了握季厚德的手，客客气气地说，季师傅，不要着急，你耐心地等着我跟你们调解吧。说完，挑起嘴角诡诈神秘地一笑，乐颠颠地走了。

六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季厚德老俩口刚吃完早饭，只听得楼下卷闸铁皮门“咚咚咚”地震天价响。季厚德不知何故，大声问道，谁呀？楼下门外一直敲门地答道，市法院的，赶快开门！季厚德顿觉惊恐诧异，法院的？咱既没偷没抢，安分守己做买卖的一个平民百姓，和法院怎地扯上了，他们找我何事？但心里面还是“呼通呼通”胡思乱想地去开了门。谁知铁皮卷闸门一开，“呼里隆通”地就冲进来十几个年轻人，他们旁若无人的差点没把季厚德撞倒跌爬到地上。这伙子人如狼似虎，横冲直撞地冲进门来大声叫嚷道，这库里哪个是皋宓卜实仁的旅游鞋？季厚德指了指，说，就堆放在西北墙角的边上。

一语未了，那伙子人就像饿狗扑食一样，一拥而上，踢里呼腾，不大会功夫就把那二十多箱子旅游鞋强行搬运一空。随后又朗声问道，你的鞋哪？季厚德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颤声说道，就是那边那、那十几箱子简易运动鞋。全搬上！一个领头的高声喊叫道。门外停放着的一辆中型工具卡车上顿时被装得满满当当，扬长绝尘而去。那伙子人当中一个领头的临走递过来一张纸片片，说，季厚德，皋宓的卜实仁状告你私扣人家货物，你触犯了有关法律。卜实仁要和你打官司，市场法庭定于X月X日开庭审理。希望你做好准备，届时准时到庭。

一眨眼的功夫库房里鞋去楼空，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一些横七竖八的纸片片被风吹得胡乱飘动，眼观此境，他心里无比惆怅凄凉惊恐，而且现时自己还被他视为兄弟的朋友告上了法庭，季厚德此时既愤懑又寒心。他手里拿着那张叫传票的纸儿，愣在了那儿似憨了一样。老伴闻声从楼上下来看到了眼目前的惨境，一时不知所措，顿感心慌气短胸闷，几乎要跌爬到地上。

我听市场上的人诉说老季这里发生了情况，急忙跑过来看望。我问他这到底咋回事儿？他嗫嗫嚅嚅半天也说不大清。我问他这两天是不是有素不相识的人来找过你？他就把前一天一个姓苏的自称是法院里律师的人来询问情况，说要调解他与卜实仁之间经济纠纷的事儿说了一遍……我如大梦初醒地说，好我的老季大哥哩，你也太好哄骗了。你把那个自称法院律师的人当成了个为你办事的好人了，那人就是个“间谍”的身份，是来探你的口风、套你的话、录你的口供来了，他拉大旗做虎皮，打着法院的旗号诈你来的。你上了人家的当了。法院里哪有律师这个职业？法院和律师根本就是两码事儿，法院是断官司的，律师是民间行当，是专门帮人打官司的，律师和法院就像铁路上两条轨道似的，根本就走不到一搭哩。不过有些法官和律师就穿的是一条裤子，是酒肉朋友，铁杆兄弟，为了谋点私利，暗箱操作，相互勾结在一起坑老百姓呢。唉呀，你怎么老大老实地把话说的那么实实在在的啊！咱们不是说好的不论对谁说那二十几箱子旅游鞋是你花两万元买的吗。你怎么变了卦给那个什么苏律师毛裢里倒西瓜咕里隆咚倒了个一干二净！人常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拖不出。现在主动权握在了人家的手里，你借给卜实仁的那两万元钱还想要回来吗！你不知道有时候实话不能实说吗？干买卖就好像在战场上撕杀一样，虽然咱不能坑蒙拐骗，但要老实的过了头，不多留个心眼，就会受骗、上当、被坑、挨弹、中枪。你被那个狡猾的苏律师当猴玩当憨憨耍啦，我的季厚德老兄长。

季厚德被我一顿好“训”，他双眉紧锁，神色黯淡，结巴地说，我当时想，咱、咱应该实事求是，不能哄人……咱一辈没和法院沾过边儿，谁知道咋回事儿，一听是法院的人就慌神了，那、那你说现在应该咋办……我说，能有啥法，接招，咱也找律师，打官司呗！季厚德为难地说，丢死人了，还要和人打官司。

七

季厚德托人也找了个姓杜的律师，据说其退休前还是法院的副院长。我一看那个窝囊样子，心里说，这样的人还真当过副院长？有人对季厚德说，大沿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你不请人家吃上一顿，官司准输不赢。季厚德咬了咬牙，在B城最好的酒店摆了一桌筵席，庭长法官律师齐上阵，吃的是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喝的是杏花村高档名酒老白汾，酒席上觥筹交错，异常热络，人人吃喝的滚肚溜圆，满嘴流油，酒酣脖赤，耳热面红……餐后结账，竟千元之多。只惊得季厚德瞠目结舌，老板说看面子去掉零头，只收了个整数，在柜台上交钱时，季厚德心疼得肠子在肚子里一阵阵地扭疼。

开庭那天，不出所料，卜实仁请的律师果然是前些天来市场找季厚德装模作样地说要调解他与卜实仁之间经济纠纷的那个人。因这是个小经济案子，法庭就设在市场法庭的一个小房间里边，双方各坐一侧，泾渭分明。法庭辩论时，卜实仁请的那个苏律师声称季厚德非法扣压了卜实仁的巨额财务，已违犯了市场规则与法律程序，应责令被告季厚德赔偿原告卜实仁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计两万伍仟伍佰伍拾元整。季厚德气得嘴唇发青，辩解说，卜实仁的旅游鞋是他自己没地方放，要求存放在我的库房里面的。我让他暂别拉走，是他借我的两万元赖着不还。钱若归还，鞋即拉走，何来的扣压之说！接着他向法官递上卜晓仁书写的那张借款欠条。

法官看罢，顺手把欠条转给了坐在一旁的苏律师。苏律师将那张欠条从头到尾反反复复地看来看去，歪着头眼珠向上思量片刻，奸笑着说，这张所谓的欠条不算数，这欠条上不是原告卜实仁的手笔。季厚德愤怒地说，欠条不是他儿子晓仁开的吗？苏律师狡狯地说，人常说，隔手不打人。这欠条上的钱你应该找卜晓仁讨去，与原告卜实仁不存在任何主体责任关系。这时，季厚德聘的那位曾当过法院副院长的杜律师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面朝那个苏律师吼了一句，苏XX，你想干什么！

此时，季厚德激怒地说，难道他们俩不是一家人吗？你们把卜晓仁叫过来一问，不是就清楚明白了吗？卜实仁乜斜着三角眼，瞥了一下季厚德，对法官说，卜晓仁家里有点事，已于两天前回皋宓了。季厚德一听此言气贯于胸，怒不可遏，他起身颤抖着双腿走到卜实仁跟前，指着他的鼻头子大骂道，卜实仁啊卜实仁！你也太不是东西了，为了赖账，让你的儿子故意提前逃脱B城，你太卑鄙无耻了，你简直不是人，你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牲，你枉披了一张人皮！不管怎么骂，卜实仁却笑脸相迎，鳖气不吭，好像季厚德骂的是别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主审法官见状，敲着桌子嚷道，请被告不要大声喧哗吵闹，注意法庭秩序。至于借款两万元之事，因当事人缺席，真伪难辩，本庭不予支持。季厚德听此言，甚为吃惊。他对法官说，你们应该把卜晓仁从皋宓叫来询问呀！法官说，怎么个叫法？季厚德说，可以打电话让他来呀。法官说，你脑袋想事儿也太简单了！这种事打个电话他就会乖乖的听话地跑来吗？季厚德着急地说，你们可以派人去皋宓把他带来呀！法官鄙视地看了季厚德一眼，说，你这个人没有一点法律观念，人家又没有犯法，派法警去把人家押来？再说啦，法院若是派人去皋宓去，这来来回回的差旅费你报销吗？季厚德直气得无话可说，一屁股蹾坐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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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文学奖”、“季度人气奖”公告

1、本平台决定从2020年4月1日起，设立“年度文学奖”，评选规则如下 ：

一、年度文学奖：2020年4月1日——2020年12月31日，凡在本平台发表的文学作品，均可参与评奖。

二、奖项：

1、“年度好小说”1名，奖金1000元。

2、“年度好散文”1名，奖金1000元。

3、“年度好诗歌”1名，奖金1000元。

三、参评要求：

1、“文学奖”所有参评作品，必须为作者原创，由本平台首发，非本平台首发原创作 品，均无资格参与评奖。

2、入选作品要求阅读量达到2000以上，留言50条以上。

3、作品题材不限，拒绝低俗内容，不得违背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4、在阅读量和留言量达到参评标准的基础上，获奖作品须具有较高的文学性和思想性，题材要求新颖、独特，主题要求有一定深度，读者反应良好。

四、本平台每季度公布一次候选作品名单。每季度末阅读量和留言量达到要求的作品，即进入候选名单。

五、颁奖时间：2021年1月15日进入评选阶段，1月20日公布获奖名单，为获奖作者颁发奖金和证书。

六、经评委评定，如无作品符合评奖要求，获奖名额可空缺。

2、本平台决定于2020年4月1日起，设立“季度人气奖”，评选规则如下：

一、2020年4月1日起，凡在本平台发布的原创首发作品，均可参与“人气奖”评选。拒绝非原创首发作品。

二、凡本平台发布作品阅读量达到1000以上，留言量达到50条的作品，均可进入“人气榜”名单。

三、每月公布一次“月度人气榜”名单，统计截止及公布日期，为下月15日。“季度人气榜”统计截止及公布日期，为下季度首月15日。

四、每季度末“人气榜”排名第一，且阅读量达到3000以上，留言量达到100条的作品，获得本“季度人气奖”。

五、“季度人气奖”奖金300元，每季度颁发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