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独立小书店60后店主:开一间很纯粹的书店
华西都市报 2016-11-25
你可知道数年前,发生在红星路上的一起文化事件:因开在四川作协旁的一家独立小书店——“求知书社”的关张,引发了文化圈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也引来著名作家阿来为此撰文感叹。
是的,这家始于1996年的人文小书店,因其小众而又小众的特质,也因其独立于实体书店寒冬的个性,在其20岁生辰之际,华西都市报记者在初冬的一个午后,将它和它60后的主人吴翠萍,再次带回到了我们的视野。
相继关闭了红星路在内几家分店后,“求知书社”目前硕果仅存于商业街的一隅。而过去20年,既出现过畅销纸质书频频出现的高峰,也出现了实体书店遭遇空前寒冬的低谷。求知书社没有走那种与地产商合作,得到租金优惠,进驻大商场的路子,也没有像很多实体书店纷纷开起附加卖咖啡、手作小工艺品自救。
一直专注经营人文小众图书,它靠什么支撑走过了20年呢?
价值
“如果说,我的小书店有什么特色的话,我觉得就两条:第一,我会认真筛选出比较有价值的书来卖;第二,顾客可以跟我本人成为读书上的朋友”
也许有人会说,我们这个城市已经有不少进驻地产商圈的连锁书店,也有很多大型书城,我们为什么还需要独立的人文小书店?其实容纳不同特色的书店,是一个城市精神生活多元化的表现。就像生物多样性一样,每一家独立书店的消亡,都是对公共文化多元性的一种打击。
长久以来,在很多人的意识中,书店就是个卖书的地方,与这种精神生活的相对匮乏相匹配的是,国内一些城市虽然书店也不少,但大部分都缺乏自己的个性和特色,既不与读者互动,也不把自己视为一个公共生活空间,仿佛去书店就只是一种商业交易。
对于自己小书店的定位,吴翠萍有清晰的认识,“如果说,我的小书店有什么特色的话,我觉得就两条:第一,我会认真筛选出比较有价值的书来卖;第二,顾客可以跟我本人成为读书上的朋友,书成了一个思想互动的媒介。读者来到我这里,不只是完成买书这个商业购买行为。他们还会找我分享一些读书的心得,跟我讨论。这个提供交流与咨询的功能,也是我愿意为读者服务的。”
角色
“是的,'图书高级买手’这个说法很不错。我就是一个为大家选好书的人”
书海茫茫,很多爱看书的人未必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找到自己需要或者喜欢的书。而在日本,有一种职业叫“选书师”。他们会去主动跟潜在的购书人交流,了解客户读者的阅读需求,把客户真正需要而且确实值得客户阅读的好书,推介给读者。
吴翠萍对自己的很多顾客读者了如指掌,恰如“选书师”,“我很喜欢跟进来的每一个读者聊天。通过聊天,我能很快大概判断,这个读者会喜欢哪些范围,哪一类型的书。我就会主动给读者推荐。很多推荐都得到读者的认可。”
对于“选书师”或者“图书高级买手”这个角色,吴翠萍很接受,“是的,'图书高级买手’这个说法很不错。我就是一个为大家选好书的人。我的工作就是整天跟书打交道,通过各种渠道,比如纸媒的报道,值得信任的网站上网友的推荐,出版社发给我的目录,以及我自己通过阅读形成的感受等等,去判断一本书的价值高低。当然,我发现好书的渠道纵然再多,毕竟还是一个人,视野有限。有很多读者朋友,他们也会自发给我推荐他们看过的好书。”
使命
“我的使命就是开一间很纯粹的书店,这是我一直在坚持的东西”
图书利润微薄,而另一方面电商低折扣竞争、电子阅读盛行,这些都让实体书店在近年普遍陷入困境,更何况“求知书社”卖的书还都是较为冷门的文史哲,艰难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很多实体书店开始“自救”,普遍选择了多种经营,比如售卖咖啡,与商业地产合作等等。但吴翠萍的求知书社,20年来始终就只是卖书,而且坚持只卖严肃读物,纯粹得一塌糊涂。吴翠萍说,自己之所以如此,一方面因为我这个书店场地实在有限,我也不愿意牺牲放书的空间;另一方面我想做的就是纯粹的书店。“我想,作为一个书店,核心的存在应该是书,否则就本末倒置了。”
如此坚持,就不怕无以为继么?吴翠萍对此很坦然,“现在确实赚不到什么钱,但肯定也不赔钱,还能开起走,解决租金和基本的温饱是可以的。”在过去20年中间,吴翠萍也有机会去从事其他工作,也遇到实体书店大面积关门浪潮的艰难时刻,但她从没有想到要放弃这家小书店,“我自己也真的很喜欢读书,喜欢跟书打交道。反正靠着读者的支持,这家店暂时还能维持得下去。而且我对我多年培养起来的读者,真的很不舍。”
“我想,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有使命的。我的使命就是开一间很纯粹的书店,给志同道合的读者选到好书。这是我一直在坚持的东西。虽然有点唐吉诃德,但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再说,通过开书店,我也有机会接触到很多好书,结交很多好朋友,在精神成长方面,我自己收获了很多很多。”
理想
“能开起走一天,就好好为读者服务一天”
说到自己开书店的理想愿景,吴翠萍很务实,“坦白说,我这个小书店场地还是太小了。如果有足够的条件,我真的很想开大一点,能更好地为爱书人服务。但现在我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我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得到相关管理部门或社会的一些支持,能把场地稍微扩大一些,让书店能容纳更多的好书。”
对于实体书店的长远未来,吴翠萍的语气透露出豁达,“有的人说,书店最终将会消失。也有人说,书店具有不可替代的功能。但我的想法很简单,能开起走一天,就好好为读者服务一天。不管是20年,还是50年,我都非常愿意开下去,与我的顾客保持这种因书结缘的联结。”
吴翠萍一个人照管书店,选书、进书、上架等等,都是她一个人完成。工作强度不小,但她坚持“每天晚上要读点书才睡觉。”周六周日她会把小店关了,给自己放个假。“毕竟我还是要留给自己一些整块的生活或阅读时间。”吴翠萍透露,除了在读大三的儿子,家里人其实是不太同意她继续开书店,“他们会觉得,开这个书店那么辛苦,又赚不到什么钱。但是我的儿子,挺支持我的。学校放假的时候,他会来店里帮帮忙,看看书。”
书/从不跟随畅销
吴翠萍进书,从来不跟随市面上流行的畅销书走,“我挑中的书,都是我自己真心认可的,我的确觉得有价值的书。店面空间有限,我希望能给大家选一些更值得阅读的书来读。而且我的很多顾客,都是品位差不多的读书人,他们对我进书的质量很信任,我也不能辜负他们。”
曾有当大学老师的读者跟她说,可以读一下德国古典哲学大神黑格尔的经典哲学书《小逻辑》,“我就买来读。书店里的读者还自告奋勇给我在微信上讲解。虽然还是感觉很难懂,但是我能意识到这本书的价值和意义。所以我就多进了几本,放在店里。还是有读者来买。”
书店/深藏闹市一隅
求知书社位于商业街一端的尽头,与熙熙攘攘宽窄巷子仅隔着一座天桥,也隔开了喧闹。
站在求知书社门口,透过落地玻璃窗,就能将大概不到30平米的书店一览无余:满屋“顶天立地”的各色书籍,只有挨着玻璃门的小角落放置一张小小的书桌和两把小椅子——那里总有人翻看着书页。
走进书店再仔细端详左右两面“书墙”,几乎是清一色的文史哲,很多还是厚厚的丛书。比如德国古典哲学代表康德的三大批判丛书,政治学经典《正义论》、《中华图像文化史》、《白俄罗斯简史》、《美国通史》……里面一排较小的书架,则摆满了吴翠萍自己的藏书,有不少罕见的旧版本文学书、历史书,“那些书不卖,但读者可以随便翻看。”
书友/顾客因书为友
不间断开20年书店,让不少光顾书店的顾客成为了吴翠萍的书友,甚至朋友。“我的工作和生活都融合在一起了,顾客都成了书友。甚至我生活中的朋友,很多都是通过来买书,然后交流彼此认识的。”
据吴翠萍透露,在这些书友中,还有不少顾客是外地来成都旅游的游客,”有这样的情况:年轻的女孩,偶然走进我的小店,跟我聊读书,很投机,结果她就选择留在成都工作了。而且这样的例子,还不止一次发生过。”由于几乎天天跟书打交道,过手过眼的书多,又有心琢磨的吴翠萍,对图书装帧封面设计,已经形成了很不错的审美感觉。她的读者中有不少是从事出版行业的,“有的时候那些出版人拿不定主意,还会把设计样稿发给我,问问我的意见。甚至有些样稿还会发给我先读一下。”华西都市报记者张杰摄影陈羽啸
记者手记
你好,理想!情怀支撑她20年
人们都知道,书籍利润薄,与空间租金严重不匹配。严肃的学术型的纸质书,也被视为是极其冷门的小众商品。但是这类商品也并非完全死路一条。像吴翠萍靠自己的品位和专注力,还是赢得了足够的支持和回应,让书店得以存活。这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商业需求曲线中那条无穷长的“尾巴”。
近日有一本叫《东京本屋》的书很受关注。作者吉井忍走访那些正在消失的东京小书店,探知这些书店的真实境况,聆听了每一家书店的主理人的故事与经营态度。她发现,那些个人经营的独立书店,背后一般都有一个理想主义情怀浓重的店主。对他们来说,书店不只是一个完成购买的商业场合,他们也不指望靠开书店赚钱,而是心中都有一种热爱图书的理念。
记者经过多次体验、观察,与店主及其顾客读者交流发现,吴翠萍个人选书的深阅读品位为读者担任“选书师”、“图书高级买手”,书店营造爱书人精神交流的纯粹空间氛围,与顾客读者建立起高黏度的情感联系,便使这家小书店具有不可替代性。
而这一切的背后,不正是一种浓酽的理想主义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