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锦年

立青

一

当心悦醒来时，一看表已经2点20分了，糟了，下午考英语，英语听力要提前半小时进场，否则就不让进考场了，这是高考啊！她一看女儿，犹自香甜地睡着，她立马大喝一声，将女儿叫醒，拿好东西就冲出宾馆。哎，刚才中午太兴奋了，一下睡不着，谁知就一睡着又睡过了。

看着时间，走路去考场肯定是来不及了，心悦果断地拦出租车，可接连几辆都是载了人的。心悦心里那个急啊，恨自己中午居然睡着了！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正在就时，一辆白色的速腾停了下来，有人从车上下来和司机道别。心悦死马当活马医，走过去，将自己的情况跟司机说了说，司机二话没说，就叫她母女上车。一路上风驰电掣，为了赶时间，车子连闯三个红灯，终于在规定的时间赶到了考场。将女儿送入考场后，心悦这才发现光顾着送女儿，还没谢谢司机，也没问问人家的名字，当时就顾着赶时间了。只记得车号比较特别——1126，为什么特别，因为与女儿的生日只差一个数字，女儿的生日是1125。

高考结束后，女儿考得不错，最后去了比较理想的大学，心悦一直想找到那个司机，好当面谢谢他，可茫茫人海，要找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有多么困难！

一年后的一天，心悦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菜。小城正在进行马拉松赛，一些主路都封了，心悦素来不喜欢热闹，就退到一边，等队伍跑完再走。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心悦是一名医生，职业的敏感性促使她冲了上去。一看心脏骤停，没有反应、仅有喘息、没有脉搏，她连忙开始了持续按压，在救护车到来之前，患者已有所苏醒，她帮忙将患者一起送上救护车，一起来到医院，联系抢救事宜，最后当她看到患者已经稳定才离开了医院。

事后她总觉得患者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仔细想想她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想：小城就这么大，有时在哪里见过也是正常的，况且她是医生，接触的人也多，似曾相识也是有的。过后，她就把这事忘记了。

过了几天，有一个男子来找她，说是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带来了一些营养品，千恩万谢地要心悦收下，心悦笑笑说：是路人都还要伸把手，况且我还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本份！不必谢。男子丢下东西就走，心悦追出去，正好看他往一辆白色的速腾车上进，车牌号是她记忆犹新的1126。她连忙叫住了男子，颤声地问到：“你是不是去年高考那天有一对母女搭过你的车，为此闯了三个红灯？”男子错愕地说：“你怎么知道的？”心悦激动地握住了男子的手：“原来是你啊，我可找到你了，怪不得我觉得你有点面熟！真正要感谢的人是你啊，要不是因为那天你的善举，我女儿也上不了理想的学校！为此还害你闯了三个红灯，都没好好谢谢你！”男子笑笑说：“我们都是好人，好人都有好报，不是吗？要不，哪来的这个缘分？”

大家都笑了起来！自此，心悦知道那个男子的名字叫王旭华。很普通的名字，但心悦读来很有亲切感。

二

心悦其实是个单身母亲，她和女儿相依为命已经19年了。此时她的思绪回到了19年前。

19年前的一个夜晚，当文辉出现在心悦的面前时，她的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五年时间垒起来的恨在那一刹那就灰飞烟灭，也许，这就是宿命。

文辉是她的初恋，在大学里，文辉是个众心捧月的帅哥，而她却是个不起眼的丑小鸭，除了会学习就不知道别的，对文辉，她从来不心存幻想。然而，命运有时候是那么奇怪，你不想的，它有时偏偏会送上门来。大三的那年中考即将临近，平时热衷于各种活动的文辉顿时慌了手脚，因为这学期，他就没正正经经上过几堂课，于是临时抱佛脚的他就找上了心悦，因为在班里，心悦是大家公认的学习刻苦且又学习成绩最好的人。文辉来找她，她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虚荣是女孩子的天性，她拿出自己的学习笔记，一堂课一堂课地给文辉补，补得很尽心。文辉是属于那种学习不用功，但又很聪明的那种人，什么东西一点就通，但却不愿深究，他的逻辑是60分万岁，学业上过得去就行！为此心悦老与他争论，每到这时候，文辉就定定地看着她说：“你认真的时候，样子真可爱！”弄得心悦哭笑不得。时间在一天天过去，中考结果后，他们就正式成为了一对恋人，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文辉对女孩子很有一套，属于那种很有情调的那种，他会在落雨的夜晚，适时递上一把伞，陪你散步吟诗；会在情人节的晚上，点上数支蜡烛，摆成心字的形态；会在下课时，提前将她的饭打好给她送到寝室……本来就从小山沟里出来的心悦单纯得象一张白纸，那里见过这个，一下子就被文辉俘虏了，且死心踏地。有一天的周末，寝室里的人都出去活动去了，文辉和她偷食了禁果。过了很多年，心悦才醒悟过来，文辉在这方面一定是老手。可那时候，她想都没朝那方面想，只觉得一切是那么美好。

乐极生悲，在一次全校师生的体验中竟然查出心悦怀孕了。学校很快如临大敌，从班主任、辅导员到校领导，一个个苦口婆心，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可她为了不连累文辉，决定一切都由自己扛，不管谁问，她都沉默不语，死不开口。学校只好千里迢迢叫来了她的父亲，可怜她的老父亲，双膝下跪，求学校饶了她一次，不要开除她，因为如果开除她了，等待她的命运只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也许是老父亲的诉说感动了校领导，也许是因为她平时的优异成绩和平时不错的表现，学校网开一面，做出了勒令其休学一年的处分。她离开学校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刚做完流产手术的她显得是那样虚弱和憔悴，而文辉，她象爱自己生命一样爱着的文辉竟然没有来送她。

一年以后，当她重返学校的时候，文辉已经毕业了。没有地址，没有电话，文辉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般，在茫茫人海中，她又该到哪儿去找寻呢？每当夜幕降临，她内心深处的痛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压得她不能喘息，有时候她真希望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从前那些个尘封的日子，宛如飘飞的落花，美丽短暂却无法再去追寻。分亦分，痛亦痛，爱与恨都藏在心底，曾经执着的，在醉过爱过后，便忽觉旧欢如梦。原来，远去的总是美的。

平淡地毕了业，她被分回了老家的一个乡下的小卫生院里，在这半死不活的卫生院里呆了一年，她决定南下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在南方那个繁华的都市里，她渐渐忘记了曾经有的伤痛。然而命运偏偏又捉弄人，就在她要将文辉从她的生命中彻底遗忘的时候，一天他又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是个下午，她到一家公司去联系业务，在出电梯的时候，有一个人迎面向她走来，那张脸是她一辈子无法忘记的。文辉见到她，也有些错谔，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热情地问候她，并详细地询问她的近况。原以为她会将文辉在记忆中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见到他的那一刹那，那些一点一点垒积起来的恨一时间都烟消云散了，她的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原来她一直都将他藏在记忆深处，原来她一直没将他忘掉。

文辉告诉她，他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这个南方的都市，现在已是那家公司的行政副总。而心悦，却沉浸在大喜大悲的激动中不能自持，良久，她才平静下来，哽咽地告诉了文辉她的近况。文辉帮助她联系好业务，并送她回到她的住处。曾经有的激情又被重新点燃，那一刻，他们仿佛都回到初恋的时光。

从那以后，文辉几乎每个晚上都来，每次都能给心悦以惊喜，不是帕金项链就是名贵服饰，有时心悦说不必那么破费，她并不是那种看重物质的人，况且他们还要存些钱将来买房子结婚，每当心悦说到这时，文辉总是有些闪烁其词，支开话题，心悦心想，也许文辉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逼文辉太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心悦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是多么高兴啊！她想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文辉，她想文辉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她打文辉的手机，可手机老占线，后来终于打通了，谁知文辉听说这个消息，语调竟然猖惶起来，连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最后竟然挂了电话。心悦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没想到六年后文辉还和从前一样地不负责，她悔，自己真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在以后的日子里，心悦再也没有打通过文辉的手机，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一遍遍地传来，她的心像被一把钝刀来回地割。白天她到文辉的公司里去，公司的人说文辉已经调走了，具体去哪里，他们也不知道。到这时心悦才知道文辉早已结了婚，他的妻子就是这家公司的真正老板，而他只是个打工仔。

心悦茫然地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使她整个人麻木了，不知何去何从。谁说认识你是命运的错，谁说爱上你是命运地折磨，如果说这一切都是错，那我宁愿一错再错！晚风吹拂着她的面庞，她慢慢地清醒起来，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孩子的错，这一次，她决心将孩子生下来，独立将孩子抚养长大。

她一个人辞职回到老家，将孩子生了下来，在老家的抚慰中，她开始了她的新的生活。而她也因为良好的医术，受到了大家的尊敬，来到了县城的中医院。

三

哎，一转眼，就19年过去了了。

这些年中，也有很多人追过心悦，但心悦之前被文辉伤得太深了，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厚厚的盔甲中，不愿任何人触碰。可这次，萍水相逢的旭华给她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

在她眼中：旭华宽容豁达，肯担当，说话幽默风趣儿，特别的阳光，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虽然他在外表上与帅无缘，但是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帅性，让她觉得那种男人就是帅。

这之后旭华也来找过心悦几次，都是帮朋友的忙，旭华是个特别热心的人，对朋友的事特别上心，但之后很深的接触并没有。心悦是个内敛的人，按她的性格是不太可能主动追别人的。

事情恰恰有这么巧，可能人世间，有些缘分注定是天定的！

单位有一个休养指标，今年刚好轮到心悦，在家也没事，心悦就报了一个去云南的游行团。集合的时候发现，她车子座位的旁边坐的正好是旭华。

四

大客车在高速上飞奔，车内放的是徐千雅的《彩云之南》。恬静缠绵的温柔，醇厚饱满又略具忧伤的旋律，如决堤的潮水，在客车内缠绕。

心悦和旭华一路上谈天说地，聊得很开心，心悦发现，他们的很多观点和想法都是一致的。

在上玉龙雪山的时候，心悦突然高原反应严重，缺氧以至晕倒，是旭华一点一点将心悦背着上去的，因为心悦坚持要上。旭华将她背上了海拔4508米的雪山上，心悦看到了冰雪，幸福地笑了，因为这是她的心愿。而旭华却在大口地喘气，一会儿心悦又说有些不舒服，旭华又重新将心悦背了下去。

在等缆车的空闲时间，心悦告诉了旭华她为什么要上玉龙雪山。是因为她听过的一米阳光的传说：传说，终年云雾缭绕的玉龙雪山，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阳光也无法穿透云层，传说在秋分那天，日月交合，同辉同映，神灵会在那天 ，将人世间最完美的爱情阳光，赐予人间。如果那天云开雾散，神奇的阳光就会铺满整个山谷。每个被阳光抚摸到的人，都会获得最美，最圣洁的爱情。转身，她发现旭华却是泪流满面。原来，旭华的前妻也是这样一个贤惠的女子，也是因为过去他太注重工作忽视了前妻，最后因病过逝了，触景生情，他难免情不自禁。

回去的车上，他俩都不再说话，但她发现，旭华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云南之行，让俩人的感情有了一个实质性的突破。他俩都明白了：人生在世，时间并不长。要珍惜所有遇到的情感，珍惜所有该珍惜的人。

中年，也是人生的锦年，花开锦年，未尝不是人生的幸事！

在心悦和旭华认识的两周年纪念日，他俩结婚了。他俩知道：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声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