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父亲
散文随笔
上四年级的女儿有一天突然问我：为什么别人都有爷爷，我却没有？我一时居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清楚地记得，我小时候也曾问过父亲同样的问题。
父亲命苦！虽然他那个年代的人命运都好不到哪里去，但对于六七岁就失去父亲的人来说，应该是更加的不幸。我问过父亲爷爷是怎么没的，父亲说是五九年闹饥荒，得水肿病死的。
父亲能活下来，是因为奶奶带着年幼的父亲，选择改嫁到十几里外的一户人家。改嫁的唯一回报是：对方当时有一袋多地瓜，可以临时不饿肚子（这是听奶奶说的）……
我不清楚父亲成家后，为什么执意选择回到奶奶改嫁前的村子安家，也就是他自己的出生地（后来也成为我和哥哥的出生地）。爷爷兄弟四个，所以父亲叔伯兄弟众多。按理说，叔伯兄弟多，凡事相互照应，应该是家族的兴事，但对于刚刚回村落户的父亲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
父亲没有文化，更没有什么经商的头脑！打小为人忠厚老实，无论做任何事，从不工于心计，除了种地是一把好手之外，最大的本领是侍弄牲口。可能有人会说：老百姓种地为生，侍弄牲口算什么本领？其实不然，在那个家家户户都处在温饱线边缘的年代，人们耕种、劳作，最得力的帮手就是牲口。牲口不给力，往往会影响收成、甚至会因为收成不好挨饿；所以，如何把没有任何耕作经验的牲口，训练成拉车、耕作的好帮手，绝对是技术含量十分高超的技能。而父亲似乎天生就拥有这项技能，村里无论谁家的牲口多么难使唤，只要到了父亲手里，不出几日，都会让父亲调教的异常“乖顺”便于驽驾。用现在的话说，完全可以达到“驯兽师”水平。
父亲之所以有此技能，据我观察，首先是父亲爱牲口、懂牲口、能快速熟悉它们的秉性，并一搭眼就能揣摩透它们的心思……除了每天精心饲养外，还会定期给它们打理毛发、遛弯、说话、挠痒痒……我甚至觉得，父亲爱牲口，胜过爱我和哥哥。也正因为如此，村里谁家若是想买个应手的牲口，多半都会邀请父亲给长长眼力；凡是经父亲之手购买的牲口，往往都差不到哪儿去……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曾经养过的一匹马。这匹马，让父亲调教的异常乖顺，不仅拉车、耕作得力，关键特别通人性。父亲使唤它连缰绳都不用栓，仅凭口令就能让它完成一切活计。这匹马还特别粘父亲：有次父亲用它驾车去推磨，尿急去找厕所（厕所离磨房较远），这匹马见父亲走了，也一路尾随到厕所里并一路鸣叫，惹得其他推磨的乡邻们啧啧称奇、哄笑……我不知道父亲后来为什么非要把这匹马卖掉，以至于它在一个夜晚，自己偷偷解开缰绳，凭借自己对家的记忆，浑身大汗淋漓的跑了回来……它的新主人为了追它，更是浑身湿透，一进我家的院子就累的栽倒在地上。我和哥哥哭着求父亲把这匹马赎回来，可对方死活不同意，仅歇息片刻就急着把它牵走了……
父亲除了爱牲口，还爱抽烟喝酒。干完一天的农活，回家抽袋烟、喝口酒，是他最惬意的事情。父亲对烟酒从不挑剔（也不具备挑剔的条件），无论是散装、精装，便宜、解瘾就行。父亲抽烟，但绝不是瘾君子（一刻没了烟，便白抓挠心）。父亲喝酒，也绝不放纵，更不会耍酒疯；偶尔尽兴、喝的多了，就自己睡大觉（但从不因此影响劳作）……
老实巴交、木讷的父亲，跟村里很多人处的十分融洽，但唯独跟自己的叔伯兄弟们关系紧张……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温饱”依然是很多人需要面对的严峻问题。邻里之间为了多打一口粮食，相互抢地界、（浇地）夺水源，相互争执，甚至打的头破血流是寻常事……唯一不同的是，别人争地界、抢水源，都是和外门别姓；而跟父亲争地界、抢水源的，却是自己的叔伯兄弟们……因为，对于他的叔伯兄弟们而言，父亲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无疑是最好欺负的“外来户”。
面对这样的事儿，父亲多选择和气忍让、这就更加助长了他这些叔伯兄弟们欺负人的嚣张气焰。耕地时，故意多耕几垄你家的地；收割时，蓄意多收几行你家的麦子；你家的棉花开的好，也顺手“帮”你摘回（自己）家……往往母亲气不过，就去找他们理论，可他们哪里是讲道理的人？你跟他讲理，他跟你动手，而且一旦动手，他们就兄弟几个一起上……父母势单力薄，我和哥哥尚幼，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挨打吃亏……
更让人气愤的是：父亲这些所谓叔伯兄弟们，明明家家都比父亲过的好，却时常找各种理由向父亲借粮、接钱，却从来不想着还……你实在手头紧了，向对方要，他就满大街嚷嚷说你不顾手足之情，借点儿粮食跟催命一样……仿佛借钱、借粮不还的是你，你成了猪狗不如的人……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这些场景几乎是每年都要循环发生的事情……
我初二那年，父亲就开始嚷嚷“胃”不好，吞咽困难，还伴有打嗝不停的毛病。一开始，家人没当回事，以为吃点健胃的药物就能好；后来，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勉强吃下，就会原样吐出来……万不得已才去医院做了检查——食道癌晚期！
媒体上一直宣传说：吸烟喝酒是引发癌症的重要因素。我不是大夫，不知道具体的依据是什么。相比之下，我更相信“气大伤身”。因为，只有“气”顺，才会有好心情，心情好，才会有好身体。一但“气”不顺，心情就差，心情差，就没胃口、甚至影响睡眠，长此以往，气血难免失衡，抵抗力下降，潜在的毛病就会趁机发作、从小病“气”成大病，再从大病“气”成不治之症……父亲从小没了父亲、随奶奶改嫁，大字不识一个；成家后，既要辛苦劳作，又要辛苦养家，还要时常面对叔伯兄弟们的欺凌，表面上父亲选择和气忍让，心里难免悲愤，久而久之，就得了这要命的病。我这般推测绝不是没有原由的，试想，一个事事顺心如意的人，即便喜欢抽烟喝酒，估计也不会一下子得此绝症……
为了给父亲治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但依然没有挽回父亲的命……这一年，我15岁，哥哥17岁。
而今，屈指算来，父亲已经离开我们26年了。26年后的今天，母亲身体康健，我和哥哥业已成家，也早当了父亲，有车、有房、有安定的工作，生活幸福……这个成长、奋斗的过程，虽然异常艰辛，但我觉得做人就该如此，只有尝遍人生百味，才能领略生的意义，才不枉在人世间走这一遭，不是吗？
现在媒体上流行“躺平”一词，说的是有些人无论是面对生活还是事业中遇到的挫折、挑战，都选择顺从、接受、妥协、甚至放弃……表面上是一幅与世无争的态度，实则是对困难、挫折的逃避和恐惧（仅是一家之言）……在全面实现小康社会的今天，我们的很多年轻人从小衣食无忧，不是苦难、挫折遇到的太多，而是太少……我从心里觉得，我们应该感谢生活中遇到的苦难，是它把我们锻造的更加坚强、更加有韧性；促使我们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的苦难，都会波澜不惊坦然面对……
特邀文艺家简介：朱士国，聊城市文联签约文艺创作员。中国田汉研究会会员，市政府文化创作最高奖得主。主攻相声、小品、快板的创作和表演。多次在全国、省、市大赛中获创作表演奖，多部作品被结集出版。代表作品：喜剧小品《捡拾信任》获华东六省一市小戏小品大赛银奖；小戏《信任》获山东省文化厅青创扶持；群口相声《钱权关系人》获中国曲协“包公杯”优秀作品奖并结集出版；对口山东快书《撞车》入选中国曲艺家协会举办的全国展演并获奖；喜剧小品《幸福代理》由著名笑星邵峰领衔主演，荣登安徽卫视春节联欢晚会，全国播出……
淡味茶原创文艺微刊第142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