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2017年第128期(总 232期)史话沧桑 周西城血洒关岭鸡公背

周西成像

周西成之死

——解飞

1929年4月,发生了改变贵州历史的李(燊)周(西成)大战。周西成的黔军25军抵挡不住李燊(字晓炎)滇军43军的攻势,一直退至关岭。周西成见情势危急,便由安顺亲赴鸡公背督战。在战事激烈时刻,周胸部突然负伤,黔军遂全军崩溃。此役,黔军共死伤2000余人,器械完全损失,余部由安顺经贵阳退回遵义。

周西成在鸡公背中弹倒地后,几个卫兵扶起撤退,往黄果树大路败走。时有六马土霸卢瑞光(人称卢麻二)受李燊指使,带人阻断黄果树大路,周军不能过,只得取道滑石哨过白水河(即黄果树瀑布下游2公里处,地名冒水塘)经石汪寨向安顺溃逃。周西成是卫兵扶着过河的,枪伤被水一浸,伤势过重就一命告终。此时,周西成副官看见在河边干活的黄果树农民王顺清,便许愿给王顺清几元钱报酬,请他共同抬尸过河。王仔细一看,就意识到是周西成,最明显标志是尸体脸部生有指头大的一颗黑痣。抬尸过河之后,副官对王顺清说,你帮忙买一口棺材装尸,以后给你好处。王就到黄果树街上凃云成家,以15元大洋购得棺材一口,将周西成装殓并藏于附近的鹰歌岩。

关岭鸡公背古寨门 周德玉 摄

一个星期后,李燊发出通告,要地方政府组织老百姓把鸡公背上战死的尸体埋掉,并规定滇军每人挖一个坑单埋;黔军不管有多少,挖个大坑通通埋在一起。通告中还说,谁寻获周西成尸体,奖给大洋5000元,愿任职者,可委充县长。

因当时天气较热,尸体已开始腐烂发臭,老百姓用蒿芝草(当地一种能消毒防臭的草木)塞鼻后才去抬尸。镇宁县南一区(安庄区)区长陈南山,白水河人,为了升官发财,就带着人到黄果树去寻找周西成的尸体。王顺清怕被陈南山找着,就将尸体由鹰歌岩移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洞,洞口被一大笼芭茅草遮住,很隐秘。陈南山无功而返。

鸡公背古驿道 周德玉 摄

然而,就在滇军在贵州暂获小胜之时,被龙云打败后退往川、滇、黔交界处的胡若愚、张汝骥、孟坤等,趁云南守备空虚之机,从四川猛攻昭通,并进袭昆明。龙云在毕节接到急报,决定除留张凤春师留驻贵州支持43军固守贵阳外,其余各军撤回云南。滇军一走,李燊孤掌难鸣,只得放弃贵阳。毛光翔、王家烈等遂率部进驻贵阳。

李燊在贵州发号施令前后共计36天,当省主席只有18天。因此,民间有“民国十八年,汉版十八圈。来了十八子,只坐十八天”的民谣流传。“汉版”即四川铸造的铜元,上有18个小圆珠组成的珠圈,周西成“十八子”合在一起即为“李字”,喻李燊。

毛光翔进驻贵阳主政后,周夫人到黄果树寻到了周西成的尸体,并将护尸有功的王顺清邀请到贵阳做了20天客。因王顺清没有文化,不愿做事,王回家时,周夫人送给他大洋几十元。对寻尸求荣未遂的区长陈南山,周夫人则责成当时的镇宁县长张庚良将其逮捕,枪毙在白水河,以诫后人。

周西成发行的贵州汽车银币 车子下面的草丛暗含“西城”二字

周西成在鸡公背负伤之谜至今未解。《贵州军阀史》只记“周西成胸部负伤”,而周胸部负伤是滇军的子弹打的,还是黔军内部的人开枪打的?《贵州军阀史》上没有写。笔者根据各种史料记载及调查,综合发现周西成之死有四种说法,录如下供参考:

一说是在形势危急时,其部属黄营长连续三次请周增兵,周一怒之下,一枪将黄营长打死。但身旁有一副官,恰是死者之弟,见手足惨遭枪杀,则怀恨在心。当黔军猛冲猛杀、战事最激烈之时,该副官从周的背后打了一枪,周虽然未立即毙命,但已重伤倒地。黔军在伤亡惨重、群龙无首的情况下遂溃不成军。

二说是李燊用重金收买了周西成身边的一个马弁。周西成身上穿一件钢背心(即防弹衣),子弹由胸前背后是打不穿的。当周西成亲自督战,战斗打得很激烈时,这名马弁就从侧面往周的腋下开了一枪,周当即中弹倒地。其他卫兵发现后随即开枪,将这个马弁当场击毙。

周西城衣冠墓全景图 周德玉摄

三说是周西成部下3团团长邓炜光口述:鸡公背战斗非常激烈。随行副官叶明扬乘周西成观察山梁上敌军情况时,暗用手枪击周的腋下,周突然中弹流血不止,昏昏迷迷。周的部下皮德沛、黄丕谟闻讯,策马赶到出事处,大家都以为中了流弹。皮德沛即将随身带的两瓶云南白药,让周西成慢慢吞下,不一会,血止痛减。黄、皮力劝周下火线,周退到一农舍前,仍坚持观察前方战况,并催促老2团前进。此时,敌方迂回包围,并用火力封锁了退路。黄、皮等人见势不妙,便策马猛冲过桥。周见退路被截断,即叫两士兵用滑杆抬他过河,在雨后水涨的急流中,一士兵被急流冲倒,周西成落水被急流冲走,溺水身亡。

主帅失事,全军崩溃。后来,叶明扬搜罗残军1000余人,拖往仁怀长岗山一带为匪。毛光翔主政贵州后,令黄丕谟率部由遵义、侯之担率部由赤水进军仁怀,剿伐叶明扬。叶明扬终被活捉。黄丕谟、侯之担在审问叶明扬时,问到主帅是怎样中弹的,叶明扬便坦白了事实原委和真相。

原来,叶明扬是马明亮的表弟,马明亮又是李燊的同乡,马明亮因袁祖铭死后率部回黔,被周西成收编,免去了军职,只委了个贵州公路总局局长的职务,便对周怀恨在心。马说服并推荐叶明扬进崇武学校深造,隐蔽在周西成身边,伺机报复。叶明扬毕业后当了周西成的随行副官。在鸡公背战斗中,叶明扬知道周西成穿着西门子钢背心,子弹从正面、侧面是不易击穿的,所以,趁周西成手持望远镜观战时,开枪击其腋下,子弹由章门、东门二穴之间射入,从中府穴旁出(见《遵义民国军政人物》)

1916年周西成随戴戡(上图左)入川,攻下成都

周西成溺水身亡当夜,手枪营营长周德香、司机赵斯羔等20多个桐梓人,沿河下水打捞周的尸体,后在下游一个回水沱打捞上来,买来薄棺草草装殓,暂藏于附近岩洞中。

四说是战事危急时刻,亲临前线指挥的周西成临危不惧,奋勇当先,士兵锐气大增。滇军正面防线渐渐支持不住,少数部队已开始溃退。李燊见状不妙,知黔军挥动小黄旗督战者,必是黔军高级指挥官,遂命部队集中火力向小黄旗扫射。由是,周西成左肩胛下不幸中弹,顿时血流如注。卫队长赵斯党等人立即将其背下战场,在过打邦河时,因水流湍急,立足不稳,周西成几次跌落水中,待众人好不容易将其背至对岸时,周已死去多时。

1929年10月,周的继任者毛光翔令周超群到安顺,将周西成的灵柩扶护回桐梓老家。1930年1月20日,全省81县民众代表会于桐梓,公葬周于虎峰南麓,并公祭之。国民政府暨国民党中央最高层领袖如蒋介石、谭延闿、何应钦、宋子文、王正廷、王宠惠、孔祥熙等均亲笔题赠像赞、挽联,对周赞誉有加。蒋介石并拨专款银洋30万元作周之丧葬及家属抚恤费用,并为周西成墓撰书华表中联。联曰:

屈指数英雄,使君是边陲健者;

此间留祠墓,父老思阃外将军。

1930年6月1日,毛光翔等在关岭鸡公背为周西成建了衣冠墓,为了扫祭方便,还把公路由黄果树修到鸡公背。举行葬礼的那天,毛光翔、王家烈、犹国才等大员都到场参加了仪式。鸡公背的周西成衣冠墓为圆形,直径4米,高3米,呈螺体形。墓台围以石刻栏杆,墓前竖高5米的石刻华表和六角石碑亭,碑文叙周之生平。由学者向知方撰、书法家严寅亮书墓碑对联,曰:

(一)

以死勤事,如史阁部遗爱长存,抔土葬衣冠,二分明月扬州路;

对宇望衡,比关将军大名不朽,河山留姓氏,千秋风雨灞陵桥。

(二)

此间共关索岭互争高,世仰公德崔巍,丰碑矗矗河山寿;

斯人与赵刚节同不朽,我向沙场凭吊,故垒萧萧芦荻秋。

为了方便扫祭及守护,周夫人等还在墓侧建了一个祠堂,又专置有一套炊具,放在祠堂里,供每年扫祭时使用。还购买了5石租的田产在鸡公背,叫黄果树护尸有功的农民王顺清耕种,并住在祠堂里守护周的衣冠墓。几年后王年老回黄果树,又招来了两个和尚住在祠堂里。“文化大革命”时期,造反派把亭台、碑记、祠堂等全部毁坏,现仅剩石圆拱衣冠墓。

周西城衣冠墓在2016年6、7月间被盗的盗洞 周德玉 摄

周西成小传:

周西成(1893—1929),名世杰,号继斌、维斌,字西成。桐梓县黑神庙人,农家出身。16岁入桐梓明德小学。1913年入贵州讲武堂,次年任哨官,后调任连长。1920年升任营长。1922年,被委为旅长。1923年被委为川东边防军第2师师长。1924年,转为袁祖铭援川编制,驻合江、赤水等地。1925年2月,任贵州军事善后会办。1926年4月,调任贵州省长。9月,任国民革命军第25军军长。是年,创修黔川、黔滇、黔桂干线公路,办发电厂,开办无线电,创办贵州大学等。1927年8月组织援滇军向龙云进攻,战败退回贵州。1928年10月至1929年2月,与李燊所率43军在黔东开战,双方伤亡惨重,终迫使43军败走云南。1929年初,龙云以“讨逆”为名派部入黔。5月21日,在关岭鸡公背受伤毙命,其部败退黔北。

周西城衣冠墓远景 周德玉 摄

鸡公背为永宁州八景之一——“石鸡唱晓”,以山脊之形相似。昔传,此山鸡公洞中曾有石鸡啼鸣报晓。今人晓起经行,恍若其声在耳。州人郭永琼诗云:

“夜半鸡声乱石声,行人枕上梦初惊;

高山睡起朦胧眼,幸庆关中不激鸣。”

明代旅游家徐霞客在《徐霞客游记·黔游日记》中称:“升涉陇亩四里,西上入坞,有聚落一,区在东山下,曰鸡公背……已一里,登岭头矣,是为鸡公岭。……遂越岭西向下,半里抵壑中。又半里,有堡在南陇,曰大华(花)哨,又西上岭,逾而西,又一里,乃迤逦西而下,始望见西界遥峰,自北而南,下嵌壑底。望之而下,一下三里,从桥西渡是为关岭桥。”这是当年徐霞客对鸡公背这一险要奇特之地的描写。因此,古人把“石鸡唱晓”作为古永宁州八景之一。古诗云:

“碧鸡灵化与云齐,晓望山行兴不抵。

安得芸窗归卧月,唤人起舞一声鸡。”

鸡公背和关岭古来为把守滇黔古道的险口,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诸葛亮“五月渡沪,深入不毛”,曾转战于此地。就在徐霞客游过之后20多年,明末起义军残部李定国和孙可望亦曾在这一带厮杀。

1929年6月镇宁县长张庚良组织各界人士为周西成开追悼会合影

· 作者简介

解飞:70后,历史学硕士,贵州省钱币学会理事,关岭民族高级中学教师,现借调到关岭县档案局专职编写地方史志。主编有《贵州历史货币》一书。曾参编《中国钱币大辞典·民国编·县乡纸币卷》《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志》《中国共产党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历史》《中国共产党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历史大事记》。任关岭地方文史丛刊《滇黔锁钥》责任编辑。在《西部金融》《贵州钱币》《江苏钱币》《安徽钱币》等刊物上发表贵州历史货币文章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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