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味 || 史凡作品 : 味道/轩诚清读(第520期)

丽梅浅语:

异地他乡的美味,怎及作者记忆中故乡的味道。故乡的味道,有亲情、有童真童趣、有丰收的景象和美好的田园风光,还有浓浓的邻里乡情的温暖画面。世界总是在变,但是记忆中故乡的味道不会变,那是我们寻根回归故乡的途径,那也是我们心中放不下的乡愁。

文/史凡

导语/张丽梅

编辑/林小菲

诵读/梁轩城

去年夏天,在东北吃到一种小果子,当地人叫她“姑娘”。我观察“姑娘”许久,还是惊讶地确认了她就是消失在我童年中的“灯笼”。每年的夏末秋初,路边可以随处摘到摇曳的“灯笼”,她就像一个有形的气泡躺在手中,撕开她薄膜包裹的外衣,里面睡着龙眼般大小的珠子,青色的是酸苦的珍珠,橙色的是热烈的美味。直到路基两旁的杨树被完全砍掉,这种美味便从我的童趣中消失了。

那一群可爱的杨树在被砍伐之前,总是三到五米站一岗,从来都是风吹雨打,也不见有半点儿狰狞。她们的年龄都要比我大,而我总也抱不住其中的任何一个。春是树的花帕,抹去了寒冷,也装扮了单调的天空。两种杨树中,白杨总能春风得意,在没有长出一片叶子的树枝上挂满了“毛毛虫”,风一来,“毛毛虫”就爬满一地,男孩儿们纷纷捡拾,手中就攥满了毛茸茸的杨絮,满世界追着闹着吓唬小女孩儿。另一种杨树依旧温文尔雅,按着次序先吐出新芽,再长出嫩叶,然后到处撒着棉絮般的白花。

我们在杨树发芽的时候,会折一些匀称的枝子,握在手里使劲儿拧,让树枝的皮和杆儿分离,再抽出里面的杆儿,舔过杆儿的甜味儿后就扔掉了。而管儿状的树皮被我们做成长的短的哨子,有浑厚的声音,有响亮的声音,只要有杨树的地方,就会响满春天的哨音。要说玩儿棉花般的杨絮,从来都是小男孩儿们的强项,因为它燃烧起来会像汽油一样迅速,哪里有杨絮就往哪里烧。所以在树下、门前、路边、坑里常有火苗蹿出,直到引燃了别人家的柴垛我们才收手。看着众人齐来救火,那场面就像是谁家过红白喜事一样热闹。

焦灼的空气是燃烧的时光机,烧着了夏日,也烧毁了春季。村庄、道路和空无一人的风景在远处的热浪中荡漾着,随处都有翘着屁股趴在树枝上费力嘶叫的知了。为了捉知了,孩子们几乎都是不穿鞋的,因为鞋子对上屋顶、跑路、爬树和下水特别碍事儿,效率就是时机。捉知了的工具都是各人自己制作的:先用细铁丝做一个带把儿的圆环,固定在一根长竹竿上,再往圆环上套一个洗衣粉袋子,用针线把袋子缝在铁丝上。这样的武器就被光着膀子的小“土匪”们扛在了肩上,穿梭在屋顶、墙上和树上。知了如痴如醉地叫着,长在脑袋左右的两只眼睛也懒得向后看,总能被人偷袭成功。天气渐渐随了心情,变成了喜怒哀乐,不变的唯有路边的两排杨树在天空撑起了摇摆的绿棚,棚下是父亲常常拉着我所走的路,似乎每年我都对父亲说:爸,快看,前面的两排树又连在一起了!

一年中总要迎来装扮的季节,丰收的玉米堆满了整个院子,一家老小上下三代都围坐在这堆玉米棒子的周围,一个接一个的玉米棒子被粗糙的手撕开了外衣,像女孩子编辫子一样又被编在了一起。装扮的时节是离不开树的,编好的玉米棒子被一爪一爪地盘在树上,这是一项技术活儿,有的人家已在齐屋高的树杈上挂起了玉米,这样偷玉米的也就会望而却步了,收尾的工作是往树上缠一圈光滑的塑料布,这样也就断了老鼠的念想。看上去这是给树穿上了一件厚厚的黄金甲,一天的时间,各家门前屋后的树就被换上了金黄色的新衣。不过这些装扮和公路两旁的杨树们毫无关系,她们只负责配合颜色的变化,将空中的长棚从深绿换成淡黄色,直到有一天也为我们脚下的路铺上了颜色,从童趣的印记中永远无法抹去。

终于下雪了!有时会走到田间,打量各家地里一片一片高高隆起的区域。要是上面插着几根玉米杆,就一定是萝卜窖了,要是被一捆一捆的玉米杆覆盖着,也就是白菜窖了。在这个季节,土地硬得像砖头,干得到处裂着口子,就连杨树也直愣愣的在路边站成两排,向天伸着龟裂的手,祈盼瑞雪快快落下,润一润这粗糙的皮肤。我很爱那一群杨树,她们从来不胡闹惹人心烦,即便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还要保护我们的家园与严冬争斗。

忘记了是哪一年,政府要修路了,似乎在一夜之间我的杨树和“灯笼”就没了踪影,以至于让我现在一个个去回忆她们的相貌,只能定格在二十几年前的每一次相见中。

如今,路也宽了,桥也通了,车也在高速路上穿梭了。而原来热闹的街道却冷清了,也不见谁去谁家串门了,更不会再有谁家向邻居端上一碗刚做好的肉了,昔日珍贵的农田也没人愿意耕种了,都租给外地人种成草莓了。可是,再好吃的奶油草莓,却永远也吃不出长在一群杨树底下,那野生的“灯笼”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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