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身复仇记

我们来想象一个酷刑游戏：你脱光了衣服，让人在你全身涂满油漆……@#￥%&*&*

别急，游戏还没完，我从火炉里拿出一块火炭放到你面前，你凝视着它，只见它红光四射，火星四溅，你的眉毛已经烧光了。你不由自主张开了嘴，我趁势把火炭放到你嘴里……你别逃！游戏还没完，因为你还要把它吞下去！@#￥%……&*

你不敢想象？这就对了，因为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那要是真有人做到了呢？你会说，这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吧？你突然醒悟过来，哈哈笑道：原来老树你才是疯子，会想出这种无聊而残忍的游戏来。

不，老树还没疯到这种程度，这个游戏是司马迁告诉我的，他说有个叫豫让的人成功做了这个游戏，只可惜他没有申请吉尼斯纪录，要不然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我感到很奇怪，豫让怕不是个傻子吧，为什么要做这个游戏呢？司马迁看我不信，就给我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豫让是晋国姬姓后代，只可惜到他这代时已经衰落，只好给人家做家臣。他先给范氏做家臣，不过范氏并没拿他当人看，豫让就跑到中行氏那里做家臣，但中行氏也没把他当人看。豫让气不过，再次跳槽，这次跳对了，因为他跳到了晋国最有权势的智氏家。当时智氏宗主叫智瑶，别人尊称他智伯。

这智伯文治武功端的厉害，而且他还很重视贤才，在范氏和中行氏那里当成一根草的豫让，在智氏那里就成了一个宝。因为豫让这人确实有才能，智伯就让他做自己的大管家，非常宠信他。

对春秋战国历史有点了解的人知道，后来智氏联合赵魏韩三家将作乱的范氏和中行氏赶跑，于是智赵魏韩就成了晋国最有权势的四大家族，其中智氏最为强大。时间一长，智伯逐渐骄横跋扈，欺压赵魏韩三家，反而被三家抓住机会联手给灭了，晋国从此就成了赵魏韩的天下，智氏退出历史舞台。

不光如此，因为智伯曾经侮辱过赵氏宗主赵襄子，赵襄子对智伯恨之入骨，杀了智伯后仍感到不解气，还把他的头割下当成了炊器，每每于吃饭时在人前炫耀。

这让把智伯当成再生父母的豫让情何以堪？他决定杀了赵襄子为主子复仇。

第一步，豫让隐姓埋名，冒充刑满释放分子，以泥水工名义混进赵襄子府中粉刷厕所墙壁。豫让的想法是，赵襄子作为赵氏宗主，身边随从不少，平时不好下手，那就趁他一个人亲自上厕所时出其不意将其杀死。

赵襄子确实亲自上厕所了，也确实只有他一个人，然而豫让并没能将他杀死。何故？

说起来似乎有点玄，赵襄子刚进厕所门时突然感觉心跳加快！端的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一代雄主赵简子之子赵襄子很快意识到：有刺客！

一番搜索后，冒充泥水匠的刺客豫让很快被抓获，身上藏的管制刀具也很快被搜了出来。赵襄子审问之下，豫让爽快承认自己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主子智伯报仇。赵襄子随从要杀了豫让，被制止了。赵襄子感叹道：“豫让是个义士，只是各为其主而已！我以后出门多加小心便是，放了他吧！”

于是豫让被赵襄子释放。

可是复仇之火并不因赵襄子此次将自己释放而被浇灭，相反，豫让一刻都没忘了要替智伯报仇。他想到自己的容貌已经被赵襄子认出，哪怕再隐姓埋名也没用了，唯一的办法是：改变自己容貌！

但怎么改变呢？经过冥思苦想，豫让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本文第一段内容。脸上和身上涂满油漆后会怎样呢？全身长满恶疮，丑陋不堪，猛一看就是个恶鬼！

这样赵襄子应该认不出自己了吧？保险起见，豫让回了趟自己家，看老婆能否认出自己。果然，老婆一看到他这副尊容吓得花容失色，连喊救命。豫让于心不忍，开口喊道：“是我！”老婆听出了他的声音，哭喊道：“你不是我老公吗？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豫让头也不回离开了家。他很失望，虽然模样已经改变，可是声音并没改变，老婆能认出自己，赵襄子也就还能认出自己！

怎么办？要改变声音，那就只能把声带弄坏，豫让很快想到了一个更加残忍的法子：请参看本文第二段内容。

这下豫让真的彻底“脱胎换骨”。他在街市上行乞，那些熟人已经一个都不认识自己了。

作为向人世间的告别仪式，豫让最后去见了一个老友。老友认出了豫让，忍不住热泪盈眶，对豫让说：“你要报仇可以，可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以你的才能，如果自荐于赵襄子，赵襄子必定重用你，你还怕找不到机会杀了他吗？唉，你呀，蠢人一个！”

可豫让说：“你说的办法我何尝没想过，我也知道凭我的才能一定能得到赵襄子重用，还能得到他的信任。可要对一个信任自己的主人下手，这是怀有二心，是不义啊！我宁愿按我自己的方式去报仇，让天下人知道，我豫让是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朋友一番叹息，他知道其实豫让是来向自己永别的。他热泪滚滚，但又无可奈何。

豫让打听到某日赵襄子要出门，于是他事先在必经的一座桥下埋伏起来，伺机出击。

奇怪的事再次发生，当赵襄子的车经过桥面时，马儿突然像发了疯一样长声悲鸣。

赵襄子神色凝重地说：“这是豫让来了！”命令手下搜查。

很快，藏在桥下的“厉鬼”豫让再次被抓了出来。

赵襄子责问豫让：“你以前曾在范氏和中行氏手下干过，范氏和中行氏被智伯灭掉时，你并没有替他们报仇，可智伯一死，你为什么一定要替他报仇呢？”

豫让说：“这是因为范氏和中行氏只把我当成普通人看，那我也就把他们当普通人看，犯不着替他们报仇。但智伯尊重我，把我当国士对待，那我理所当然也要尊重他，他一死，我拼了自己性命也要替他报仇，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赵襄子叹道：“我已经放了你一次，但这次我只能杀了你，以成全你的义士名声！”

豫让说：“我豫让深感知伯知遇之恩，也深感您的贤德之行。我之所以漆身吞炭，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为的就是今天！但我明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报仇一事已成空想。既然我几次三番杀不了您，请您把衣服脱下，让我在您的衣服上刺上几剑，那样我也就有了报仇之名，虽死无恨矣！”

赵襄子二话不说将衣服脱下，放到桥上。

豫让凌空跳跃三次，向衣服连刺三剑。

豫让仰天大呼：“我豫让终于可以报答知伯了！”刎颈而死。

老树读《刺客列传》至豫让事迹，几欲泪下。

像豫让这样的人，身虽死，却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包括他的朋友，也包括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