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收复张家口战斗——初战张家口

1945年8月9日，延安发出《对日寇的最后一战》声明后，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决定：对日军展开全面反攻作战，其中包括以冀察军区一部兵力夺取张家口等城镇。

8月12日，各部队迅速逼近指定的进攻目标。冀察军区第十二军分区察蒙骑兵支队北上接应南下的苏军，其主力则参加夺取张家口的作战。8月23日，八路军晋察冀军区部队收复张家口。

迄今为止，有不少老前辈的回忆录重温过1945年8月收复张家口那场战斗。但各自叙述的角度有所不同。有站在北线指挥部领导高度的（杨春甫），也有站在第十二军分区领导高度的（段苏权）。我打算从一个很低的角度，从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参战的冀察军区教导大队的角度，来讲述收复张家口的战斗。

张家口市区的战斗结束后，冀察日报记者拍摄的八路军进入大境门的照片。

当年进攻张家口的八路军有多少？满打满算，三个团，即第十二军分区的主力十团和四十团，还有一个姗姗来迟的第十三军分区二十团。

这三个团总计有多少官兵？打进张家口后，国民党部队飞快地向张家口开进，当时任张家口卫戍司令的易耀彩没有兵力可以阻挡，于是向冀察军区郭天民司令员和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紧急呼救，说明自己在张家口总计只有三个团3000人。也就是说，这三个团还是每个团只有一千来人的小团。

凭三千人这点家当，就敢攻打日军固守的重镇张家口？

当时日军在张家口多少人？

据统计资料，当时日军在张家口，是训练有素的侵华日军驻蒙军司令部，拥有第118师团和独立混成第2旅团，还有部分伪军，共计两万余人。敌人将主力部署在张家口北部的张北、西部的万全、南面的沙岭子，准备抵抗八路军和苏联军队的攻击；由伪军担任守城任务。

当年冀察军区决定以三千之躯进攻两万之众，是不是太不合战争的情理了？但事实上，八路军仅用几天时间就收复了张家口。

8月19日夜间至20日夜半，当担任北线指挥部司令员的冀察军区参谋长易耀彩决定当天拂晓进攻张家口的时候，他手上只有十二军分区的一个团，四十团一千来人。战斗到清晨临打响时，战斗力最强的十团才及时赶到。此外，十二军分区还有一个最后的家底，一个三四百人的教导大队也跟着军分区政委段苏权过来了，被用作预备队布置在四十团后面（看来这教导大队，在哪里也是个宝，轻易不肯拿上战场）。

天亮时分，张家口方向隐约传来了枪声。最初，枪声还不清晰，很快，枪声响成了一片，如远处下起的暴风骤雨。枪声一响，沿街睡了一地的教导大队立刻被本能地惊醒，站起身来，揉着眼睛向北方响枪的地方眺望。这一天是大阴天，天阴沉沉的，不知道是雷声还是炮声，时不时地响起几声。

教导大队大队长晨光、政治部主任沈图从被用作北线指挥部的一座农家小院里出来了，说：“看把你们急的。易参谋长说了，这不是张家口的枪声。张家口离得远，枪声传不到这里来。这应该是沙岭子的枪声。”

“沙岭子？谁去攻打的他们？”

“没有人打。他们是应该听见我们进攻张家口的枪声了。他们赶紧放枪，给自己壮胆吧？”

杨浩这些人当时年轻。年轻，就容易争战好胜，一听到枪响，就知道要打仗了，都摆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迎上去问：“大队长，是不是张家口打起来了？我们是什么任务？什么时候拉上去？”

晨光、沈图当时就笑了，说：“刚才易参谋长刚批评了我们，说我们领会错了任务的精神。易参谋长说，出发前，郭司令、刘政委都交待过，不能拿教导大队当战斗部队使唤。进攻的时候，唱主角的是人家十二军分区的部队，你们把边锣敲好，保卫好北线指挥部就行了。注意警戒宣化方向的敌人，不要只顾了张家口，被宣化过来的敌人把你们的后路给抄了。易参谋长说，临走时郭司令反复交待过了，用你们的地方还在后面，在进城以后。那时的接收、警戒、执勤，事情很不少呢。你们还要为以后到来的冀察军区、晋察冀军区领导机关进入张家口占好地方，打好基础。”

晨光特地说明：“易参谋长交待，进攻打响后，战局未明朗之前，你们就守在北线指挥部周围，静下心来，耐心等待。等局势明朗之后，派你们上去，从背后一个冲锋，立即冲进张家口市区，占领西兵营，不许任何部队再进入。”

既然没有进攻城市的任务，大家都静下了心，议论一番，回来叫起大家。起来后，大家发现最辛苦的还是炊事员——那些被收留下来的二十团老兵，他们已经把饭都做好了。不知道是铁锅不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是用大个瓦盆煮的糜子粥。这边大队呼噜噜喝粥的时候，那边炊事员又在辛勤地烧开水了。

以后得知，8月20日清晨，进攻张家口的战斗就打响了。担任主攻的十二军分区第十、第四十团和担任预备队的十二军分区教导大队，在十二军分区政委段苏权的指挥下，兵分两路，从东、南两边向张家口发起攻击。

此时在吕家庄，教导大队一帮干部围着大队长晨光，有点坐不住了。他们出村，面对张家口方向走了很远，向北边张家口的方向眺望，阴云之下，远近一片灰蒙蒙的，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战场，就看地图。晨光掏出一张不大的日军地图，摊在面前，大家都围了上来，看着晨光的手指在地图上指划。晨光分析说：“如果从地图上看，十二军分区的部队应该是从东山上冲下来，在张家口桥东区先打起来的吧？如果要退，也会退到山上去。”

正看着，冀察军区作战科参谋也找过来了，他传达说；易耀彩参谋长发来命令，要教导大队组成几支小股部队，分成几路，分别向张家口、宣化、沙岭子几个方向摸去。就近看看战斗的形势如何？还有附近鬼子伪军那几个大据点的动静如何？

晨光领着他们迅速回到村子里，很快组成了几个区队。每个区队三四十人。两个区队被派到东面的滴水崖、羊圈沟一带，然后向洋河宣化靠近；另外两个区队派向北方，过洋河、沙岭子、姚家房，从两个方向往张家口南的沈家屯靠近。

杨浩带一个区队被命令往北方向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哪怕一直走到张家口。他们一路向北，沿途所经过的几个村落，鬼子和伪军的迹象全无，似乎像涞水、涞源、涿鹿这些地方一样，鬼子伪军都在收缩兵力，集中到了老巢。

眼看过了洋河，靠近了沈家屯一带的铁路线，这里是张家口的西南方向了，张家口东南方向的枪声已经清晰可闻。

他们端着枪，放慢了脚步，继续向前走，眼看着是又一番景象。远处的铁路线上，运载着撤退日本人家眷和平民的火车，排得老长。列车也是五花八门，有带车厢的，也有敞篷的平板车，一节节车厢都是拖家带口的难民，络绎不绝。

开始他们都感到奇怪：这小日本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家眷。后来他们进了张家口才算搞明白，原来见到的那许多平民不是家眷，是什么“满蒙开拓团”的移民。现在形势不好，都在向国内撤退。

杨浩心想：多么熟悉的场面，就像1937年那个夏天，大批中国人乘火车向内陆撤退一样。连火车的车顶上都挤满了难民。不过眼下换成了日本人，日本人也终于尝到了逃亡的滋味。

教导大队里，虽然学生出身的人多，但那些在北岳、平西、察南出生和成长的人们，平生连火车都没有见过，更别提乘坐过了。眼下，他们在远处眼巴巴地看着一列列火车慢慢移动，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有个区队长问杨浩：“怎么样？教导员，打不打？多好的机会，他们没有防备，干挨打。”

杨浩说：“找军车打，把它打瘫了，让小鬼子用双腿在地上走。”

话音未落，沿铁路线巡逻的鬼子和警备队发现了他们，一阵机枪小炮打过来，“嘎嘎嘎”的机枪把他们头顶上的树叶打得直落，他们的周围也顿时尘土飞扬起来。

鬼子有如此之好的武器，杨浩他们手中的老旧武器抵挡不过，于是打了几枪就顺着沟渠撤了下来。

杨浩他们一边往回走还一边分析：看来，小鬼子的人心已经散了，射击的弹道轨迹很高，只是为了吓跑我们，而且也无心追击我们。要是小鬼子像过去一样真打，我们怕多少要躺倒几个吧？

所幸他们一个伤亡都没有。议论归议论，天上，雨点也落下来了，而且还越下越大。他们一看，自己手中的几十只老步枪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老天也不长眼，何必跟要逃跑的小日本较劲，于是大家就退了回来。

回来后天已晚了，大家早已像落汤鸡一般，冻得飕飕发抖。杨浩赶大家去换衣裳、吃饭，自己找到北线指挥部，将张家口前线方向的见闻报告了上去。

这时得知，20日当晚，张家口前线的战况也已报到北线指挥部。平北十二分区的四十团团长杨森、政委刘国辅指挥全团指战员奋勇冲杀，经过2个多小时战斗，将张家口外围山上的5个碉堡攻克。接着居高临下，猛冲下山，直插东山坡的日本驻蒙疆大使馆，战至8时，将其占领。与此同时，第十团团长李长顺、政委吴迪率领团主力，向张家口火车站和日军荒井指挥部发起攻击。经反复争夺，占领了火车站，并攻入荒井部队营房。十二分区教导大队作为第二梯队，积极配合第十、第四十团战斗。至下午三时，全部占领清水河以东的张家口市区。

以前的张家口老火车站（老北站）就是这个样子

由于天下暴雨，河水猛涨，第十三军分区部队二十团虽然赶到了战场，但是被暴涨的河水阻于洋河南岸。最重要的，是狼窝沟北的苏蒙联军又停止于长城线以北，眼睁睁看着日军退走，未能对张家口之敌形成围攻。当晚接近黄昏时分，已经进入市区的第十二军分区部队又撤至张家口以东的人头山、羊房堡一线，监视敌人。

北线指挥部初时不解：十二军分区的部队既然都打进了张家口市区，为什么还要退出来？在城里固守就不好吗？因为放弃已经好不容易到手的阵地，第二天原地起步重打，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十二军分区的回答很快就传递了过来，原来大批日军主力从与苏军对峙的狼窝沟那边退了下来。退下来的日军人数众多，而且装备齐整，都是开着坦克卡车退下来的。十二军分区这点部队根本就抵挡不住，只能退出城外。幸好日军一进市区，就直奔张家口火车站，一批批登上列车，向南撤退。据说，行动匆忙得连营房都没有回。

我猜想，这也是八路军进入张家口后，看见那六十多座军用仓库里满满登登的，除了一些民用物资被人抢过，其余基本上都毫发无损。日本人跑得实在是太匆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