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契丹

曾以我市为政治中心的大辽契丹人是非常有趣的,他们有时幼稚若顽童,喜欢到处游猎,四处捺钵;他们有时又暴虐如野人,嗜血成性,杀人如麻;他们有的时候还文雅非常,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在此,本报记者计划在以后的几期里,利用这几年积累的一些历史资料,为您尽可能地展示出几缕一千多年前的赤峰味道……

袖中尤觉有余香,冷落西风吹不去。

小山压大山,

大山全无力。

羞见当乡人,

从此投外国。

这首名为《海上留别诗》的作者就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长子、时为东丹人皇王的图欲。图欲汉名耶律倍。因耶律阿保机敬仰汉高祖刘邦,令其亲族兼姓刘,故耶律倍又叫刘倍。图欲非常崇尚中原汉文化,尤其喜欢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风格,曾自己署名“黄居难,字乐地”。《海上留别诗》也的确深谙白乐天之道,读起来朗朗上口,看似平淡无奇,却往往内涵丰富,意趣爽朗,不造作。

据辽史记载,耶律倍自幼聪颖好学,深得耶律阿保机的喜爱和器重,916年被立为皇太子。926年,封为东丹国王、称“人皇王”。926年太祖病逝后,耶律德光继位为帝。天显三年(928年)东丹国南迁,升东平为南京。同时耶律德光对耶律倍施以控制和监视。930年耶律倍弃国投奔后唐。936年后唐发生政变,耶律倍遇害。947年,耶律德光去世。耶律倍长子耶律阮最终夺回了皇位,追谥耶律倍为让国皇帝。

这首《海上留别诗》正是耶律倍弃国投奔后唐之前所作,字里行间充满着悲愤、无奈之气息。其中的“山”字在契丹文中即为“汗”,有“皇”抑或是“王”之义。如是,这道诗也就不难理解了。赵翼曾评此诗为:“情词凄惋,言短意长,已深有合于风人之旨矣!”

据传,耶律倍死后,只有一位僧人为他草草收尸。后唐末帝自焚后,石敬瑭的军队进入洛阳。石敬瑭为了讨好契丹,亲自为耶律倍服丧,在耶律倍灵柩前放声大哭,并以王礼仪厚葬在洛阳郊外。后来,石敬瑭又追封耶律倍为燕王,并将其灵柩送回契丹。辽太宗将皇兄耶律倍改葬在他生前隐居的医巫闾山,上谥号为文武元皇王。

耶律倍弃国逃往后唐时,其长子耶律阮与母亲并未从行,留辽。946年,阮从辽太宗伐晋,封永康王。同年辽太宗死,阮在镇州为南征诸将拥即帝位,是为辽世宗。

辽世宗即位后,追尊父王耶律倍为皇帝,谥号让国皇帝,坟墓也改为只有皇帝才能称呼的陵寝,号显陵。统和年间,改谥号为文献皇帝。重熙二十年,增谥号为文献钦义皇帝,上庙号为义宗,并为义宗的嫡妻萧氏上谥号为端顺皇后,世宗的生母萧氏母以子贵,被追谥为柔贞皇后。

自辽世宗耶律阮以后,除了辽穆宗耶律璟是辽太宗耶律德光之子外,其他所有大辽皇帝,包括北辽和西辽的皇帝全都是耶律倍的嫡系子孙,就连后来蒙古帝国的契丹族名宰相耶律楚材也是耶律倍的八世孙。

耶律倍著作有《乐田园诗》,已佚。

或许是基因所致吧,自从耶律倍大开契丹文学之门后,无论皇家还是民间,诗风大盛,圣宗、兴宗、道宗都擅长诗词。圣宗“幼喜书翰,十岁能诗”,有御制诗百余首,其《传国玺诗》云:“一时制美宝,千载助兴王。中原既失鹿,此宝归北方。子孙宜慎守,世业当永昌。”兴宗更喜欢作诗,其赐耶律仁先的诗:“自古贤臣耳所闻,今来良佐眼亲见”。他不仅常对周围的贵族大臣们赐诗,还亲制诰词,并向方外沙门求唱和,尝因司空大师(海山)不肯赋诗,以诗挑之:“为避绮吟不肯吟,既吟何必昧真心。吾师如此过形外,弟子争能识浅深。”道宗的诗路更广,写作也很多,曾命监修国史耶律良编次御制诗赋名《清宁集》,命良作序,又命良编次其诗成《庆会集》,亲为之作序。咸雍元年十月,“皇太后射获鹿,大宴群臣,令各赋诗”。大康二年秋猎,“帝一日获鹿三十,宴从官,酒酣命(张孝杰)赋《云上于天诗。”道宗在李俨进《黄菊赋》后赐诗云:“昨日得卿《黄菊赋》,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尤觉有余香,冷落西风吹不去。”又赠法均诗云:“行高峰顶松千尺,戒净天心月一轮。”

辽道宗的诗清新俊逸,话外有话,为契丹诗的高人一等也!

耶律倍的另一个儿子平王隆先也“博学能诗,有《阆苑集》行于世”;世宗第三子宁王只没“敏给好学,通契丹、汉字,能诗”,曾有《放鹤歌》、《移芍药诗》。上行下效,耶律学古“颖悟好学,工译及诗”;耶律资忠“博学工词章”,在狱作《寤寐歌》,为世所称,著有《治国诗》和《西亭集》。这一时期的辽地汉人也不甘落后,赵延寿所作咏契丹景物的诗篇为:“黄沙风卷半空抛,云重阴山雪满郊。探水人回移帐就,射雕箭落著弓抄。鸟逢霜果饥还啄,马渡冰河渴自跑。占得高原肥草地,夜深生火折林梢。”

辽人作诗,前期学唐,后期学宋,尤其是三苏。辽又为金人开路,元好问便是代表之一。

辽代留存到现在的诗和词仅有七十多首,虽然不多,但它既体现出契丹人的民族性格及其社会生活状况,又体现出他们逐步接受汉化的过程,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其中的词,更是留下了一个悲情的故事。

直须卧薪尝胆兮激壮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云。

词是一种配合音乐的歌曲,唐代始由民间,又结合西域音乐而形成的,初称曲子词,从敦煌发现的一批古代民间作品可以说明这一点。

唐玄宗时,杨妃和梅妃争风吃醋,梅妃失败,因名其宫院曰回心,希望玄宗回心转意。

辽道宗宣懿皇后失宠后,也作《回心院》十阕。

这位宣懿皇后即萧观音。

萧观音,萧孝惠之女,工诗善谈论,自制歌词,尤其长于琵琶。重熙中道宗王燕赵,纳为妃。清宁初,立为懿德皇后,后为奸臣诬陷赐死。乾统初,追谥宣懿皇后。

据史载,清宁二年,从猎秋山,至伏虎林,道宗命后赋诗,后应声曰:“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三年,应制和道宗所作《君臣同志华夷同风诗》:“虞廷开盛轨,王会合奇琛。到处承天意,皆同捧日心。文章通俗蠡,声教薄鸡林。大寓看交泰,应知无古今。”由于诗文修养很深,萧观音在当时已经完全成为一个文人了。

萧观音对于道宗因喜入山驰猎而荒废政务,常提出规劝,所撰《谏猎疏》,用典遣词极自然。评者谓其“词意并茂,有宋人所不及者,非山川灵秀之气,钟情于后不可也”。但道宗虽能诗,却又是一个个性很强且非常残暴的人,未有所节制,反而对萧观音疏远了。萧观音希望夫妻欢和,遂作《回心院》十阕。评者论萧后“回心院词怨而不怒,深得词家含蓄之意,斯时柳七夕调尚未行于北国,故萧词大有唐人遗意也。”

《回心院》因是新创的曲牌,需要进行排练和修改。没想到为奸臣耶律乙辛所得得用,萧观音不仅没有让道宗回心转意,反而含冤九泉。她最后留下的绝命词,更是惹得千古叹息。

这个故事被王鼎记录在了他的《焚椒录》里。

史载,王鼎字虚中,清宁五年进士,累迁翰林学士,寿昌初升观书殿学士,因醉,怨上不知己,夺官流镇州,居数岁召还,复职。《焚椒录》就是王氏流放镇州期间的作品,基本属于写实小说,目录学家往往把它归入传记类。

辽代作品流传到现在的很少,只留下了惟一的一篇完整的小说,即《焚椒录》。这本小说是当时的第一流作品,现存《宝颜堂秘笈》本、《津逮秘书》本、《丛书集成》本、《香艳丛书》本。

《焚椒录》的故事内容以宣懿皇后被诬陷案一为主线,生动地描绘了萧观音的出生、能诗、善琵琶、册为皇后、应制赋诗、谏猎、夫妻裂痕、《十香词》冤狱,直到以苇席裹尸还娘家的悲观一生。其中,也夹叙了辽代的“重元叛乱”和“谋废太子”两大政治斗争,及辽代晚期的党派倾轧等情节。和传统的小说一样,《焚椒录》也安排了一些谶兆,如册后时从空中飞来一段白练,上面写有“三十六”三个字,应了萧观音三十六岁时被白练赐死的结局。和一般的小说相同,《焚椒录》还穿插进了一些小故事,如贺生太子等事。这里面对细节的描写十分的到位,如描写重元妃“顾影自怜,流目送媚”和萧观音告诫她“以庄临下”等情景,栩栩如生。尤其是描写重元妃强忍羞忿怒火,回帐向重元撒泼道:“汝是圣宗儿,岂虎思(契丹语,下人、奴仆之义)不若,使教坊奴(指萧观音)得以可敦(契丹语,皇后的意思)加我!汝若有志,当除此伥(即为虎作伥),笞打此婢。”读起来非常的逼真传神。

在辽代,出现了几位出色的女作家,除了上面提到的萧观音而外,还有秦晋国王(隆庆)妃萧氏和天祚文妃萧瑟瑟。

秦晋国王(隆庆)妃萧氏是作家,学者,是一个融合南北文化于一身的人。她“幼而聪警,明悟若神,博览经史,聚书数千卷,能于文词,其歌诗赋咏,落笔而传诵朝野,脍炙人口……僻嗜书传,晚节尤甚。所撰《见志集》若干卷行于代。”萧氏于咸雍五年薨,年六十九岁。

萧瑟瑟,国舅大父房之女,天祚帝妃,善诗歌,有政治头脑。她留下的作品有《讽谏歌》:“勿嗟塞上兮暗红尘,勿伤多难兮畏夷人,不如塞邪之路兮选取贤臣。直须卧薪尝胆兮激壮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云。”又一首云:“丞相来朝兮剑佩鸣,千官侧目兮寂无声。养成外患兮嗟何及,祸尽忠臣兮罚不明。亲戚并居兮藩屏位,私门潜蓄兮抓牙兵。可怜往代兮秦天子,犹向宫中兮望太平。”

可悲的是,天祚帝未能采纳萧瑟瑟的意见,反而滋生了裂痕。由于卷入当时的政治纠纷,萧瑟瑟最终也被赐死了。

在当时,通经博学的陈氏和擅长诗文的耶律常哥也是不让须眉的红颜才女。

晋遣刘询以伶官来归,辽有散乐,盖由此矣。

在辽代,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儿:兴宗尝与教坊使王税轻十数人结为兄弟,出入其家,或拜其父母。尝夜宴,与刘四瑞兄弟、王纲入伶人乐队,命后妃易衣为女道士。

这件事儿的结尾更加的有意思:那个“易衣为女道士”的后妃的娘家老爹叫萧磨只,听说了夜宴时发生的那一幕后,非常的不高兴,骂骂咧咧地找到兴宗去兴师问罪,意思是朝着那么多的人,怎么能让他的宝贝女儿演戏呀!兴宗一听,也恼了,不仅打了这个多嘴多舌的老丈人,还说,连我都上台演出了,你的女儿又能如何呀。

兴宗以皇帝之尊,亲自参加演出,还把自己的老婆也安排了角色,这说明辽代的戏剧活动也很盛行。

这里的“伶人”,就是演员的意思。在我国古汉语里,有“优伶”一词,优和伶都是演员的意思。现在伶人或伶多指戏曲演员,有时中文里也会把外国传统戏剧演员称为“伶”,如日本能剧、歌舞伎演员,西方歌剧演员等。

辽太宗会同二年,“晋遣刘询以伶官来归,辽有散乐,盖由此矣。”这是中原伶官被送到契丹宫帐的官方正式记载。

那么,辽代盛行的哪一种戏剧形式抑或是戏剧雏形呢?

当然是“杂剧”喽!

据了解,杂剧是一种把歌曲、宾白、舞蹈结合起来的汉族传统艺术形式。最早见于唐代,那意思和汉代的“百戏”差不多,泛指歌舞以外诸如杂技等各色节目。“杂”谓杂多,“百”也是形容多;“戏”和“剧”的意思相仿,但都没有今天“戏剧”的意思。

到了宋代,“杂剧”逐渐成为一种新表演形式的专称。这一新形式也确实称得上“杂”的,包括有歌舞、音乐、调笑、杂技,它分为三段:第一段称为“艳段”,表演内容为日常生活中的熟事,作为正式部分的引子;第二段是主要部分,大概是表演故事、说唱或舞蹈;第三段叫散段,也叫杂扮、杂旺、技和,表演滑稽、调笑,或间有杂技。三段各一内容,互不连贯。

大辽二百年间,伶官很多,在辽史上却只记载了罗衣轻一人,盖以其“滑稽通变,一时谐谑,多所规讽”。但辽史当中只是从规讽的角度进行了记载,并没有全面地着眼于杂剧本身。例如,史载,兴宗和太弟重元戏双陆,“赌以居民城邑,帝屡不竞,前后已偿数城。”朝臣无敢言者,道路以目。一日,复博,罗衣轻指其局曰:“双陆休痴,和你都输去也!”帝始悟,不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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