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五代契丹的崛起及南下与幽云十六州的割让及影响

序言:

    曾经强盛一时的大唐帝国在黄巢起义后已经彻底的走向衰败,再无任何中兴的可能。国内原有的藩镇力量平衡的格局被彻底打破,中原北方形成了朱温宣武集团与河东李克用集团为首的两大强藩,连老牌河朔强藩也无法独存,必须在二者之间做选择。而南方,王建、杨行密等也格局三川、淮南等富庶之地,事实上走向了割据。而在边疆方面,最大的威胁就是契丹的耶律阿保机集团在辽东崛起,并逐渐统一了整个辽东塞北,并开始利用中原北方的混乱状态,大肆推行南下政策,颇有斩获。到其子耶律德光时,终于利用中原的混乱,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幽云十六州约十二万平方公里的富庶之地。从此契丹辽国与中原政权的界线大体划定。虽然后晋、后周、北宋为了幽云之地多次大举北上,但始终没有成功,幽云十六州也成了当时中原汉族帝国挥之不去的梦魇。

契丹的缘起及耶律阿保机的崛起

契丹源于东胡鲜卑,与同样说蒙古语的室韦、库莫奚是同族异种。而“契丹”之名,始见于北齐天保五年(554年)成书的《魏书》。而汉人记契丹事,以《资治通鉴》为最早,东晋义熙元年(406年)初,“燕王熙袭契丹”。契丹称号见于朝鲜《三国史记》更早,东晋太元三年(378 年)已有契丹人犯高句丽“北边,陷八部落”。《新唐书》等明确指出:“至元魏,自号曰契丹。”

东魏北齐时代,契丹族日益兴盛,并开始向南发展但遭遇了严重的挫折。北齐文宣帝高洋于天保四年(553年)亲率大军攻击南下的契丹部落,俘获10余万人、数十万头牲畜。契丹部族损失惨重,后又受到突厥的侵扰,因而“部落离散,非复古八部矣”。隋初又分别臣附于隋朝与突厥,逐渐得到恢复,游牧于辽西地区,诸部落平时各自“逐寒暑,随水草畜牧。隋大业元年(605年),契丹族南下营州(今辽宁朝阳)地区时,又遭到在隋朝主使下突厥的袭击,4万人被俘,再次受到重创。

6世纪前期,契丹族尚为部落阶段,唐初形成部落联盟,曾臣服于漠北的突厥汗国。唐武德二年(619年),酋长大贺咄罗率军进攻平州。武德六年(623年)遣使到长安,给唐高祖进贡名马、丰貂,但其政治立场仍趋向于突厥颉利可汗。唐太宗贞观二年(628年),大贺摩会率部落联盟背弃突厥,归附唐朝。唐朝皇帝曾赐给契丹首领旗鼓,后来成为契丹可汗权位的象征。又于贞观三年(629年),以室韦、契丹族人置师州。契丹与唐朝之间,既有朝贡、入仕和贸易,也有战争和掳掠。后唐太宗以契丹人为松漠都督府(在今赤峰、通辽一带),以大贺窟哥为松漠都督,赐姓李氏。但其孙大贺阿卜固在位时却开始伙同奚族骚扰唐朝边境,被擒送洛阳。唐高宗以窟哥孙子枯莫离为左卫将军、弹汗州刺史,封归顺郡王;另一孙子李尽忠为武卫大将军、松漠都督,继统契丹八部。

武周建立后,契丹受不了压迫,于是于万岁通天元年(696年)五月十二日,尽忠与其妻弟孙万荣反,攻陷营州,杀营州都督赵文翙,尽忠自立为无上可汗,这是契丹人首次称汗。武则天大怒,改尽忠名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并派兵围剿,却被尽忠击败。后尽忠病死,李万荣(即孙万荣)继位,继续尽忠的事业。不久万荣兵败,被家奴杀死。开元二年(714年),尽忠堂弟李失活与奚族首领李大酺到长安见唐玄宗,玄宗恢复松漠府,以失活为都督,封松漠郡王,授左金吾卫大将军,并将永乐公主嫁给他。

开元六年(718年)失活死,堂弟李娑固袭位。静析军副使可突于骁勇,深得众心,娑固很忌惮他,欲除之而后快。开元八年(720年)可突于反攻娑固,娑固投奔营州,联合李大酺反击可突于,却均被可突于擒杀。可突于立娑固堂弟李郁于为主,唐玄宗令袭爵,并赐以燕郡公主。郁于病死,其弟李吐于袭爵,仍以燕郡公主为妻。吐于忌惮可突于,携燕郡公主来唐,不敢复回松漠。可突于复立尽忠弟李邵固为主,唐玄宗拜邵固左羽林军员外大将军、静析军经略大使,改封广化郡王,赐以东华公主。邵固回松漠后,派可突于入朝进贡,中书侍郎李元纮不礼遇他,可突于不悦。开元十八年(730年),可突于杀邵固,立遥辇屈列为王,率部落并裹胁奚族投降突厥,东华公主逃跑投靠平卢军。可突于连续废立可汗,甚至不再从大贺氏家族选立可汗,可汗人选从此转入遥辇氏家族。

可突于立遥辇屈列(又名楷特)为洼可汗,并与奚族投降突厥。开元二十年(732年),唐军大破契丹,俘获甚众,可突于逃跑,奚族投降。开元二十一年(733年),可突于复进兵,又被打败,属下六千人被杀。开元二十二年(734年)六月,幽州长史兼御史中丞张守珪进逼可突于,可突于先诈降,后又欲投奔突厥。十二月,张守珪派遣管记王悔和契丹衙官李过折联络,李过折夜斩可突于、屈烈数十人,归降唐朝。

唐玄宗拜李过折北平郡王,授特进,检校松漠都督。当年,可突于余党泥礼(即耶律涅里或耶律雅里,耶律阿保机之始祖)弑杀李过折及其子,屠灭其家,其子李剌干逃至安东都护府,唐朝拜为左骁卫将军。泥礼任夷离堇(夷离堇掌兵权),杀过折后自任松漠都督即契丹主,后来禅位给遥辇俎里(汉名李怀秀),立李怀秀为阻午可汗,自此耶律氏世袭夷离堇职位。天宝四年(745年),后突厥灭亡,契丹投降唐朝,唐玄宗赐汉名李怀秀,拜松漠都督,封崇顺王,赐以静乐公主。半年后,怀秀不堪安禄山欺凌,杀公主与奚一起反唐。之后,与安禄山多次交战,胜负参半。天宝五年(746年),唐朝封胡剌可汗遥辇楷落为恭仁王,代松漠都督,楷落在位至安史之乱结束,唐朝与契丹之间大规模战争基本结束。

苏可汗时契丹依附回纥,自苏可汗开始唐朝不再册封契丹首领为松漠都督。鲜质可汗时曾七次遣使至长安朝贡唐朝,昭古可汗时遣使四次。会昌二年(842年)唐朝杀胡山之战大破回鹘,耶澜可汗遥辇屈戍内附。咸通年间,巴剌可汗习尔之遣使者到长安朝贡之后,契丹部落在一百年的低谷后又逐渐强大。

痕德廑可汗遥辇钦德时契丹征服了奚、室韦,多次入侵幽州、蓟州,结果遭到割据幽州势力的刘仁恭报复。刘仁恭火烧草原,致使契丹损失很多良马。钦德只好献良马求牧地,刘仁恭同意了。后又违约入侵,刘守光戍守平州,契丹率万骑,刘守光议和,伏兵擒其大将。钦德纳马五千以赎大将,刘守光不许。钦德十年不敢近边。痕德可汗死于天祐三年(906年)十二月。迭剌部的耶律氏家族兴起,世代担任契丹部夷离堇,权威日盛。到了痕德廑可汗时期,耶律阿保机担任夷离堇,在钦德死后,阿保机不再从遥辇氏家族选择可汗,而是把旗鼓收归自己所有,自己担任了契丹部的可汗,从此,可汗的选立就转入迭剌部耶律氏家族了。

痕德廑可汗死后,唐天祐四年(907年),耶律阿保机成为可汗,可汗选立转入迭剌部耶律氏家族。本来按照原始的军事民主制和选汗制,一旦可汗之位转入一个家族,那么这个家族的成年男子都有机会当可汗。但是阿保机在位时期,羡慕中原王朝文化,希望可以和中原皇帝那样采取终身制,所以到了改选之年拒绝让出汗位。所以在汗位的诱惑下,阿保机的几位弟弟决定逼迫他进行选举,于是就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的三次“诸弟之乱”。阿保机凭借他的智慧和可敦述律平的辅助,成功地粉碎了他弟弟们发动的一次次叛乱。经过多年的努力,耶律阿保机最后铲除了所有反对势力,终于在后梁的贞明二年(916年)建立契丹国,称帝。率部众建都城皇城,即后来的上京,京中建孔子庙、佛寺、道观等。他立国后,渐以宗室为南府宰相,制定法律,颁定官爵位次。设立迭剌部南北二院夷离堇,成为后来的定制。又命人制契丹大字,弘扬民族文化。

契丹在唐末五代初期的南下政策

契丹在北齐时代就已经开始了南下政策,但是在北齐和隋唐的大部分时间里,因为中原帝国的强盛以及漠北还有突厥、回纥等更强大的政权以及辽东渤海国的存在,契丹的南下政策始终没有大的进展,充其量是劫掠沿边州郡的财富及人口,尚难以对中原边防构成大的威胁。

契丹开始真正对东北形成一定的威胁首先是在唐帝国武后时代,虽然叛乱最终被平定,但使得唐帝国在辽东的实力被大幅度的削弱,元气大伤,而辽西后方的营州一带也被糜烂。玄宗开天时代,实力有所恢复,在辽西营州设立平卢节度使,统辖辽西和辽东事务,重点防范契丹,经多次征战,契丹实力再次被削弱。

唐武宗杀胡山之战大破回鹘后,契丹在漠北失去了最大的劲敌,开始重新再度崛起。不过自杀胡山之战后到黄巢起义平定后的四十多年里,契丹主要忙于征讨周边的部族,加上此时中原大体安静。镇守幽州营州的幽州卢龙历任节度使也都十分注意防范契丹,时不时进行一定的预防性打击,使得契丹此时尚难以构成威胁。

黄巢起义被平定后,中原局势开始进一步的混乱。而一直负责防御东北契丹方向的幽州卢龙节度使也因为不断的兵变和争夺河朔霸权而卷入了中原的混乱纷争,无形中削弱了对契丹的防御力量。从刘仁恭唐僖宗光启元年(895)接任幽州节帅开始,契丹对幽州的威胁就进一步加大加强了。刘仁恭的主要目标是希望南下争霸河朔进而问鼎中原,但必须保证后方的稳定。而此时的契丹已经崛起,南下的政策更加清晰和明确,双方的矛盾必然加剧。

从刘仁恭光启元年(895)接任节度使到后梁乾化三年(913)刘守光被灭,这近二十年里,刘仁恭父子与契丹进行了多次的较量。大体上来说,双方是互有胜负的。契丹不断利用秋高马肥之际南下劫掠幽州辖区内的沿边州郡,重点是东北方向的营平二州,正北面的蓟州、妫州、檀州一线。而刘仁恭父子方面,因为这段时间里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南下河朔争霸方面,大规模的野战出击少了许多,主要是采取防守作战,包括派兵深入契丹一些腹地放火烧草,以削弱契丹骑兵和战马的实力。同时刘守光还采取扣留契丹王子等手段,逼迫契丹乞盟纳贿,赎回王子。

契丹在唐末五代初期重点南下对象是幽州节度下的河北道区域,但是这个区域并不是唯一的进攻方向,李克用下辖的河东道方向也是契丹南下方向之一,重点是云州和蔚州两地,当然还有朔州、应州等地。但相比幽州方向而言,河东道方向此时还不是主要区域。唐哀帝天佑二年(905),耶律阿保机与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在云州会盟,双方约定共讨幽州刘仁恭及宣武朱温。双方握手甚欢,结为兄弟,旬日而去,留马千匹,牛羊万计。但是这种会盟并没有多少的实际意义,耶律阿保机是个务实的人,采取的是观望的态度。一方面耶律阿保机此时还没有消灭刘仁恭的实力,另外耶律阿保机还与朱温常通款曲,因此李克用就认为契丹耶律阿保机背盟,三年后临终时给李存勖三支箭,其中之一就是要求其子李存勖不忘此仇。

李存勖灭刘仁恭及契丹大举南下

李克用于天佑五年(908)重病去世,其子李存勖即位。在平定内部李克宁之乱后,立即南下潞州击败梁军,取得潞州之战的胜利,稳定了河东的局势。两年后在柏乡之战中,又击败梁军,使得河朔藩镇中的成德、义武两镇也倒向了李存勖的晋王国。在河东、河北两方向局势得到初步改观后,李存勖开始重点对付刘仁恭、刘守光父子,消灭这一后患。

当时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占据原唐末幽州、横海两节度使的区域,虽然实力还不如后梁朱温、河东李存勖,但实力仍不如小觑。为此,李存勖先采用骄兵之计,联合成德、义武、昭义、振武、天德五镇,遣使奉册,共尊刘守光为尚父,以滋长其野心。刘守光却以为六镇是畏惧幽州兵威,更是骄狂。他得知尚父无权祭天、改元,不顾幕府诸将反对,于天祐八年(911年)八月在幽州悍然称帝,国号大燕,史称桀燕。是年十二月,李存勖命河东晋军蕃汉马步总管周德威兵出飞狐口,成德的赵国王镕部将王德明、义武的北平国王处直部将程岩会师易水(易县南),克岐沟关(涿州西南),进逼幽州,以救易定。刘守光忙向后梁求救。朱温亲率大军北上,命杨师厚围攻枣强,又命贺德伦攻打蓚县(治今河北省景县)。但梁军虽攻破枣强,却在蓚县被晋将符存审、史建瑭击败。时幽州未下,周德威遣诸将先取外围,孤困幽州。晋军转战逾年,先后占领顺、檀、儒州及古北口、居庸关等要地。燕军孤立无援,向契丹乞师,并遣元行钦出山北募兵未果。十年九月,自率5000兵向北突围,遭周德威截击,败回幽州。十一月,晋王督军猛攻,破幽州,擒刘守光,燕亡。刘仁恭父子也全部被处死。

河东李存勖连败梁军并击灭幽州,使得李存勖的晋国得以一改颓势,重新振作。而枭雄一生的朱温也慨叹道:“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更炽如此!吾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不久于后梁乾化二年(912)被杀。朱温被杀、李存勖灭幽州,使得李存勖声威大震,同时也基本占领河东、河北两道的大部区域,开始改变了梁晋的实力对比。成德王镕、义武王处直相继遣使入晋,共推李存勖为尚书令。李存勖依礼三辞,而后接受尚书令之职。他在太原开设霸府,建立行台,以唐朝皇帝的名义承制任命官吏。

李存勖灭燕大体掌控整个黄河以北后,也使得晋国实力大增,同时也使得契丹与河东集团失去了中间缓冲地带,双方的矛盾必然大增。契丹也在天佑十三年(916)开始大举进攻晋国的控制区域。天佑十三年(916),阿保机率兵三十万,自麟、胜二州攻陷晋蔚州,擒晋振武节度使李嗣本。同时求货于大同防御使李存璋,存璋斩其使;契丹围存璋于云州。时李存勖与梁夹河而战,闻讯亲自率兵救云州,至代北,“契丹闻之,引去,王亦还”。鉴于契丹对代北的入侵,李存勖加强防务,提高沿边军镇的防御地位,大同防御使升级节度使,仍以名将李存璋镇守。此次契丹寻衅入侵,由于李存勖及时回军反击,阿保机便撤出晋境,也不敢与晋军正面争锋,然而却奠定了李存勖以武力坚决反击契丹南进政策的基础。

同年,李存勖之弟威塞军防御使李存矩,在新州奉命募山北部晓勇及原刘守光之旧卒南下从晋军伐梁,存矩严苛,众谋作乱,杀存矩,拥寿州刺史卢文进还新州,周德威遣兵追讨,卢文进帅众奔契丹。次年三月,卢文进引契丹兵急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弃城而遁,契丹以卢文进部将刘殷为刺史。李存勖命周德威攻新州,旬日不克。阿保机亲自率军三十万救之,周德威寡不敌众,大为契丹所败。契丹乘胜围攻幽州,周德威遣使告急晋王。夏四月,晋王命李嗣源将兵先进,阎宝率镇定军继进,又命李存审将兵接援。李嗣源、阎宝、李存审三将会于易州,自易州北循山而行,李嗣源率三千骑为前锋。至幽州六十里,与契丹兵遇,大败契丹。

阿保机从李存勖手中夺取幽州的尝试失败后,又利用河北地区亲契丹势力,扶持傀儡。天佑十八年(921),赵王王镕的部将张文礼发动兵变,杀王镕父子并诛灭其族,张文礼自为镇州留后。然张文礼杀主夺位,常惧李存勖兴师问罪,因此南通朱梁、北结契丹,晋往往擒获张文礼使者,遣人送还,希其悔改,张文礼愈加恐惧。此年八月,庄宗遣阎宝、史建塘及赵将符习等率军进讨。师兴张文礼病发,及闻史建塘攻克赵州,惊悸而卒。其子张处瑾、张处球秘不发丧,军府内外,无人知晓。张处瑾与其心腹韩正时参决大事。次年三月,阎宝为张处瑾所败,李存勖以李嗣昭代之。四月,李嗣昭阵亡。继命李存进进讨,李存进亦战残。李存勖以符存审为北面招讨使攻镇州。此次攻镇州,在连折三将的情况下,最终还是拔除了河北地区的亲契丹势力。

李存勖讨张文礼时,王处直以平日镇、定互为唇齿,瞬泊镇亡而定孤,因此极力谏阻对张文礼的征讨,以晋王正在与梁对峙为由,请救张文礼。王处直害怕,以新州地邻契丹,乃遣人告诉其了王郁,“使赂契丹,召令犯塞,务以解镇州之围”。王处直养子王郁担心事成之后王郁夺取自己的嗣位,杀王处直自为留后,并告知晋王李存勖,晋王以王郁代处直。

王郁诱诏契丹阿保机,曰:“镇州美女如云,金帛如山,天皇速往,则皆己物也,不然,晋王所有矣”。阿保机悉发部而南。十二月,契丹攻幽州,李绍宏婴城固守,契丹军长驱直入,遂围涿州,旬日攻克,擒刺史李嗣弼,进攻定州。王都告急于晋王,晋王自镇州率军五千救援,又遣神武都指挥使王思同将兵狼山以南拒契丹。

晋王至新城,巡骑言契丹兵前锋已宿于新乐,渡沙河而南。晋王自率铁骑五千先进,契丹万余骑见晋军惊逃,晋王分军追击,获契丹王之子。契丹兵渡沙河,桥狭冰薄,坠河溺死者甚众。阿保机在定州城下,败兵至,举众退保望都。晋王追击望都,契丹逆战,晋王率亲军先进,李嗣昭引三百骑横击,契丹大败。经过以上几次战役,李存勖消灭了河北地区亲契丹势力,重创了契丹入侵。

幽州之战和平定镇州叛乱,是李存勖集团与契丹在后唐建国前的两次大规模的主力对决,李存勖集团最终战胜了契丹。契丹因为两战失败,暂时无力大规模南下,趁乱夺取幽州的企图得以破产,同时开始专心消灭后方的渤海国。而李存勖也因为幽州之战和平定镇州叛乱,得以稳定了河北局势,安心与后梁对决。不过两次作战,也让李存勖损失是数万精兵,而镇州叛乱更是让李嗣昭、李存进和阎宝三员大将。更为重要的是,因为李存勖集团集中精力在与后梁的作战上,对幽州地区以防御为主,同时因为晋燕世仇,对原刘仁恭集团的旧将杀戮过重,使得幽州防御日渐薄弱,尤其是辽西营州、平州相继失陷。幽州东部大门洞开。而在河东方向,继振武军辖区沦陷后,天佑十七年(920),契丹攻陷天德军,俘虏天德军节度使宋瑶,辽更其名为为应天军,班师。不久,宋瑶复叛,阿保机再次出兵,俘宋瑶,迁其家属及天德军吏民于东阴山山脉的大青山南麓。因辽对经营后套地区颇感困难,不得不将其统治范围向东收缩,将故丰州和天德军治所迁至前套地区(今呼和浩特附近)。简单的来说,就是此时契丹辽国虽然南下遭到挫败,但是已经占领了燕山以北的唐朝原松漠都督府、饶乐都督府及河套区域的部分军镇,并不断侵扰幽云地区,双方已经失去了中间的缓冲区域。只是因为李存勖集团实力尚强,还无法彻底拿下幽云,但已经打开了向幽云进攻的门户。

后唐时代与契丹的和战

同光元年(923),晋王李存勖于魏州称帝,国号仍为唐,同年奇袭汴梁,消灭了后梁。次年,割据凤翔一带四十余年的李茂贞也称臣于李存勖,李存勖完成了北方的统一,并于同光三年(925)灭前蜀。后唐的国力达到了鼎盛阶段。但因为李存勖任内宠信宦官和伶人,疏远正直之士和功臣宿将,最终导致兵变于同光四年(926)被杀。李克用的义子李嗣源继位,改元天成。

李存勖、李嗣源时代,契丹也在进一步的发展壮大,尤其是926年灭掉渤海国后无后顾之忧,同时开始谋求更大规模的南下。不过就在耶律阿保机灭渤海之后便去世,其子耶律德光即位。其实自镇州之战后,契丹也一直没有放弃对后唐北疆的袭扰,重点是幽州、易州、定州、蔚州、岚州等地。而自镇州叛乱平定到同光二年,名将李存审一直坐镇幽州严密监视契丹的动向。李存审病故后,李嗣源坐镇北方监控契丹的动向。

李存勖、李嗣源时代,双方最大规模的作战是定州之战。后唐天成三年(928)四月,王都据定州反。后唐明宗李嗣源诏令削夺王都官爵,并以王晏球为北面行营招讨使、权知定州行军州事,以横海节度使安审通为副招讨使兼诸道马军都指挥使,郑州防御使张虔钊为都监,发诸道兵往讨。二十七日,王晏球率军攻克定州北关城。王都即向契丹求援。五月,契丹主耶律德光派秃馁等率万余人入援,突入定州,与王都合军出击。王晏球退至曲阳(今属河北),于嘉山(今河北曲阳东)列阵迎战,令符彦卿率龙武左军攻其左、高行周率龙武右军攻其右,合力奋战,大败王都与秃馁联军,斩获数千人,并追击至定州,攻占西关城。王都闭城固守,王晏球以城坚难破,遂修筑西关城,欲长围久困。六月,张虔钊等求功心切,执意强攻,王晏球不得已出兵,遭反击,致伤亡3000余人。七月十九日,契丹为解定州之危,又派酋长惕隐率7000骑驰援。王晏球分兵迎战于唐河(今河北定州西北一带),大破惕隐军,追击掩杀40里至易州(治今河北易县),俘获甚众。王都被围数月,仍恃城坚据守。十月,明宗遣使督王晏球攻城,王晏球仍坚持围不而打,以疲惫叛军。至四年正月,定州城中粮尽,王都、秃馁欲突围,未果。二月十三日,定州指挥使马让能开城门引官军入,王都与全族自焚,秃馁及所率2000人被俘,王都之乱遂平。而向北败退的契丹军队连遭打击,进入幽州境内时兵士疲惫不堪,加上道路泥泞为行军增加了相当的难度。在这种不利的局面下,后唐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于府西邀杀契丹败党数千人,生擒首领惕隐等五十余人。”侥幸逃脱的剩余兵马“散投村落,所在村民持白梃殴杀之。”契丹辽朝军马损失惨重,发兵时的七千兵马归国者不足百人,“自是契丹沮气,不敢轻犯塞。”契丹辽朝第二次出兵解围定州又遭遇了惨重失利,被俘虏的契丹兵马被押赴洛阳。后唐明宗下诏除惕隐等五十余将领留作“契丹直”外,其余六百余人尽数处死。

后唐军民因定州之战的胜利而士气高涨,战后幽州地区的局势也大为缓和,史载:契丹自中国多故,强于北方,北方诸夷无大小皆畏伏而中国之兵遭契丹者,未尝少得志。自晏球击败秃馁, 又走惕隐……于是时,中国之威几于大震, 而契丹少衰伏矣, 自晏球始也。”“自是,契丹沮气,不敢轻犯塞。”因而冯道在《上唐明宗徽号册》中写道:“北讨而王都歼,破契丹而燕赵无虞,控灵武而瓜沙并复。”辽朝损失万余兵马并五十余名将领却未能占领定州。当定州城破的战报传来时,“上(辽太宗)以出师非时,甚悔之,厚赐战殁将校之家。”

石敬瑭叛唐割让幽云十六州及太原会战

    从定州之战后到唐明宗李嗣源于长兴四年(933)底去世,北部边防虽不时仍有契丹的袭扰,但是因为李嗣源部署严密,唐军仍有不俗的战斗力的,故而契丹几年之内仍然无法突破河北幽云易定一带的防线。但是契丹是不会放弃对北疆的袭扰的,同时密切注视着后唐国内的局势动向,随时会利用后唐国内可能的动向来进行下一步的南下。而且耶律德光自926年即位之后,几年之间已经大权在握,统一了契丹各部,同时其在对外政策上,比其父更加强硬,逐渐展现出更强的南下之心。

唐明宗李嗣源末年,鉴于北方局势依然严峻,所以在其去世前不久选派自己的亲信女婿石敬瑭出任河东节度使、太原尹、北京留守,同时封兼任侍中,还让其兼任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地军队蕃汉马步军总管,改赐“竭忠匡运宁国功臣”名号,掌握了河东这块后唐起源地区的军政大权。

李嗣源于长兴四年十二月去世,三子李从厚即位,是为后唐闵帝。石敬瑭被加授中书令,调任镇州(今河北正定)成德军节度使,让在陕西的李从珂任河东节度使。李从珂因此发动了岐阳兵变,最后用眼泪使李从厚派去镇压他的将士归降于他,然后领兵杀向洛阳。李从珂又让石敬瑭去商议军国大事,石敬瑭在路上遇到从洛阳逃出来的李从厚,李从厚的随将嫌石敬瑭不保李从厚,短兵相接后,石敬瑭就将李从厚的随从全都杀死,然后将李从厚幽禁起来,去向李从珂请功。最后李从珂派人将李从厚杀死。

李从珂继位以后,依然让石敬瑭为河东节度使、北京留守,充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虽然石敬瑭帮他除掉了李从厚这个后患,但并没有信任他,反而将石敬瑭当成最大的威胁来对待。石敬瑭在参加完李嗣源的葬礼后,就深感李从珂对其要有所行动,开始采取一系列的动作以做准备。一方面由其妻子李氏向曹太后求情,通过曹太后这个李从珂的养母来劝李从珂对石敬瑭手下留情,总算在葬礼之后逃离洛阳回到了太原。回到太原后,石敬瑭一方面,不断的继续示弱装病,以此来麻痹李从珂,除此之外,他多次以契丹侵扰边境为名,向李从珂索要大批军粮,说是屯积以防敌入侵,实际是为以后打算。李从珂被他蒙在鼓里,屡次上当,但石敬瑭的部下却看了出来,在朝廷派人慰劳将士时,有的人就高呼万岁,想拥立石敬瑭做皇帝以功邀赏。石敬瑭害怕事情泄露,就将领头的将士共三十六人全部杀死。

为防止以后有变时措手不及,石敬瑭决定试探李从珂,就上书假装辞去马步兵总管的职务,让他到别的地方任节度使,如果李从珂同意就证明怀疑自己,如果安抚让他留任说明李从珂对他没有加害之心。但李从珂却听从了大臣薛文通的主意,薛文通说:“河东调动也要反,不调动也会反,时间不会太长,不如先下手为强。”后唐清泰三年(936年)五月,改任石敬瑭为郓州节度使,进封赵国公,又改赐“扶天启运中正功臣”名号。

接着李从珂连续降诏催促石敬瑭前往郓州就任,石敬瑭先装病不走,然后又称:“明宗社稷,陛下篡承,未契舆情,宜推令辟。许王先朝血绪,养德皇闱,傥循当璧之言,免负阋墙之议。”这份回书中,石敬瑭不仅直言末帝李从珂篡夺皇位,还要求末帝将皇位归还于许王,叛乱之意溢于言表。李从珂观阅后大为恼怒,急令张敬达为招讨使,率张彦琪、安审琦、杨光远等将领大军六万围攻太原城,声讨逆贼石敬瑭。

石敬瑭自知光靠太原河东的军力是难以抵挡后唐大军的围攻的,所以七月就派桑维翰出使契丹,请求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出兵援助,许诺金帛三十万匹,同时答应契丹助其称帝后向其称臣。而就在同时,已经在幽州经营十几年的幽州节度使赵德钧也希望趁乱入主中原,一方面遵李从珂之名出兵太原,但也派人前往契丹希望契丹出兵帮他。就在石敬瑭、赵德钧两方同时都有求于契丹的同时,石敬瑭也被张敬达围困甚急,急需援军来救。所以继续向契丹加码求援,答应除称臣进贡外,还要向彼自己小十岁的耶律德光称儿皇帝,更重要的是答应事成之后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十六州是:幽(今北京市)、蓟(今天津蓟县)、瀛(今河北河间)、莫(今河北任丘)、涿(今河北涿县)、檀(今北京密云)、顺(今北京顺义)、新(今河北涿鹿)、妫(今北京怀来)、儒(今北京延庆)、武(今河北宣化)、蔚(今山西灵丘)、云(今山西大同)、应(今山西应县)、寰(今山西朔县东马邑镇)、朔(今山西朔县)。

这十六个州,涉及六个节度使辖区。云州属于大同军节度使辖区,朔州属于振武军节度使辖区,应州和寰州属于彰国军节度使辖区,新、儒、武、妫四州为威塞军节度使辖区,蔚州属石敬瑭直辖的河东节度使辖区,其余为赵德钧的幽州节度使辖区。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蔚州属于石敬瑭直辖区,而其余大同、振武、彰国、威塞军辖区,虽然石敬瑭兼任当地的蕃汉马步总管,但因为其叛唐,实际上是指挥不动的。至于赵德钧的辖区,石敬瑭更是指挥不动。所以就当时的情况来看,石敬瑭此次的利益出让大多是慷他人之慨,这也是最近几年学界流行的“客观”看待石敬瑭出让幽云的证据,但是这决不能成为石敬瑭卖国的理由。

在得到了石敬瑭的极高承诺后,契丹耶律德光答应石敬瑭于九月出兵。九月,辽太宗耶律德光亲自统率五万骑兵南下援救石敬瑭。早在辽军出征前,契丹军队已同后唐军队展开了交锋,八月“应州奏,契丹三千骑迫城。”此后,契丹兵马迅速南下,九月“丁酉,入雁门。戊戌,次忻州,祀天地。己亥,次太原。”抵达太原城下后,辽太宗派使者通告石敬瑭,契丹军队即将攻打围攻太原的后唐军队。石敬瑭派人回复太宗:“南军甚厚,不可轻,请俟明日议战未晚也”,然而石敬瑭的使者尚未到达契丹大营,契丹兵马与后唐军高行周、符彦卿部已经展开了第一轮的较量。在第一轮较量中,辽军用骄兵之计击败唐军,唐军步兵死者近万人,骑兵独全。后唐军队经历失利后迅速集结并固守晋安寨,契丹夷离堇的鲁乘胜而盲目攻击晋安寨,被后唐军队所杀,契丹兵马于是退守太原附近的虎北口(太原市西北)安营扎寨。

经此一战,唐军对太原的围困被契丹援军解除。石敬瑭出太原城与耶律德光相会,二人相谈甚欢,大有“恨相见之晚”的感叹。契丹与河东军会合后,开始包围唐军主力所在的晋安寨,切断了所有交通要道,当时晋安寨内张敬达尚有步骑兵五万余人,但粮草匮乏。后唐末帝得知晋安寨被围困后,急调符彦饶、范延光、赵德钧等出兵为晋安寨解围。但幽州守将赵德钧与其子赵延寿兵至团柏谷(山西省祁县东南)后拒不前进,而团柏谷“去晋安才百里,声问不能相通。”赵德钧趁后唐危急时刻屡次上表后唐末帝,为赵延寿求镇州节度的职位。末帝得知赵德钧并不救援晋安寨,又为其子谋取私利后大为恼怒,拒绝赵德钧的请求。

赵氏父子因要求未被满足便有结交契丹之意,赵德钧希望辽太宗立自己为皇帝取代后唐政权。而赵德钧的这种要求,源于同年十一月辽太宗册封石敬瑭为晋帝。辽太宗册封石敬瑭为皇帝在先,后唐灭亡已经势不可免,故而赵氏父子的要求断然得不到满足。赵德钧的请求在后唐以及契丹辽朝均无法得到满足,便坐视晋安寨受围困而不发一兵一卒。晋安寨因此被围数月,不见援兵到来。在等待救援期间,高行周、符彦卿等寨内后唐将领多次试图率军突围均无功而返。

晋安寨内,副帅杨光远建议张敬达投降,张敬达不同意,又建议张敬达拼死出去一战,也许还能保全一部分兵马,张敬达也没有同意。最后副帅杨光远杀张敬达而投降石敬瑭。耶律德光对张敬达宁死不降倒是甚为赞赏,予以厚葬。晋安寨外围的后唐军队听闻晋安寨被攻破的消息后,为准备向南奔逃而涌向了团柏谷。契丹兵马稍加休整后连夜发兵追击,团柏谷内后唐军队赵德钧、赵延寿父子慌忙带领部队向潞州(今山西省长治)奔去。其余后唐将领符彦饶、张彦琦等见势不妙,也纷纷领兵南撤。一时间,团柏谷内后唐兵马乱作一团、相互践踏,武器物资散落大半。在契丹军队的攻击下,后唐兵士损失在万人之上。契丹军队又乘胜沿途追击,辽太宗与石敬瑭不久之后便抵达潞州城下,赵德钧父子难以抵抗契丹军队,于是开城投降。至此,太原会战宣告结束。

此后,后唐回天乏术,败亡之局已定。而契丹军士已渐有北归之意,辽太宗“召诸将议,皆请班师,从之。”辽太宗分遣部将领兵北去,又派遣五千骑兵护送石敬瑭前往洛阳,而自率部队留守潞州,等待石敬瑭平定东都洛阳后便领兵返回契丹。不甘心兵败的后唐末帝仍调发兵马,严防石敬瑭南入洛阳。但残存的后唐军队人心涣散,听闻石敬瑭由北而来则纷纷倒戈。后唐末帝李从珂在山河破败之际,与太后、皇后等自焚而死,后唐政权随之灭亡。后晋天福二年(937年),石敬瑭车驾入汴州, 次年,升汴州为东京开封府。也就在当年,幽云十六州的交割手续全部完成,正式成为契丹辽国的土地。

营平及幽云十六州的战略价值和意义

幽云十六州东西长约六百公里,南北宽约二百公里,面积有约十二万平方公里,人口上百万。范围包括如今北京、天津两直辖市全部以及山西的大同市、朔州市以及河北省北部地区。地处中原农耕文明区与草原游牧区域的结合部,是农业和畜牧业都极为发达的地区。自秦汉以来一直是中原政权抵御和反击草原游牧民族进攻的天然屏障。其实除幽云外,加上五代初期和后唐初期营平二州的失陷,也对中原的边防局势造成了极为惨痛的影响。营州即今天辽宁朝阳一带,平州即今天河北秦皇岛一带。两地地处华北与东北的交界地带,战略地位不言自明。

幽云十六州及营平一带,北接燕山,东邻渤海,南瞰河北平原,境内多山地,地形复杂。这一狭长地区形势非常险要,在古代确系一道军事天险。燕云地区北部横卧着燕山山脉和北太行山山脉。从地形上看燕云十六州,燕山山脉和北太行山山脉就像两座相连的城墙屹立在华北平原北部,两山交汇处更像是一道天铸"城角",以骑兵为优势的北方游牧民族在此被严重阻隔。巍峨险峻的山脉俨然构筑了燕云地区在战略上抵御北方铁骑南下的天然的第一道防线。

燕云地区中部和南部奔流着桑干河和巨马河,为战略防御中心的河流。“在中国古代,江河沼泽特别是河流常成为拒敌于外的防御屏障。事实上,在以刀枪弓箭为主要武器的冷兵器时代,利用江河设防是常用的御敌办法。”此外,江河还可以对军事战略物质进行运输。拒马河以易水与白沟河为两翼,构成了燕云地区南部的河流防御体系。横贯交错的河流显然构建了燕云地区在战略上抵御北方铁骑南下的天然的第二道防线。

燕云地区严密的防御体系不仅包括天然屏障还包括人为防线,那就是长城及五关。长城是从秦代开始营建,是中国古代一项伟大的防御工程,它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发挥着巨大的国防功能。同时,“长城也是农耕与游牧两大部类文明形态的分界线,起着护卫先进的农耕文明,使其不致在游牧人无止境的袭击中归于毁灭的历史作用。“特别是燕云地区的长城,在阻挡北方铁骑入侵中原王朝方面起着巨大作用。此外,该地区的五关在战略防御中的作用也不可小觑。“幽平之间,以五关为形胜。“这五关分别为金坡关,居庸关,古北口,松亭关及渝关。雄伟险要的长城和五关构成了燕云地区在战略上抵御北方铁骑南下的牢不可摧的人工防线。

秦汉对北防御采用修长城的做法,但是秦汉时代的北境长城集中在冀北与今内蒙古一带。北魏、北齐时代为防范柔然、突厥、契丹、山胡也继续修筑长城,尤其是北齐时代修建长城约一千五百公里,主要集中于北部山西大同、朔州、忻州到冀北和辽西一带。唐朝不修长城,但是在原长城沿线地区大修军镇城戍。而在唐朝东北边防中,以幽州为核心,为保卫幽州,在正北西北以檀妫二州为门户。檀州城境内有威武军和镇远军。城东北185里为北口,即古北口。为奚、契丹南下必经之地,在此设置北口、东军二守捉城,扼守北口门户。妫州境内西部有宁武军城,北有广边军城,城内置清夷军。在幽州东部置蓟州(治渔阳)。蓟州北当卢龙塞路,东通平州出渝关道,在军事和交通上居于要冲之地。守住蓟州就能“烟销蓟北,雾静辽西”使“百姓安全”。城内又有静塞军,蓟州广汉川又有雄武军城。蓟州城东北去卢龙塞道路上又有洪水和盐城守捉城,分在城东北90和120里处。这些城池都在紧邻幽州的内部,而最重要的外围之路始终是东北方向的营、平二州。唐以平、营二州制临奚、契丹,而武后时契丹构衅,平州首被其毒。及唐之末,契丹益强,刘守光据有幽、燕,契丹窥伺恒在平州。晋王存勖虽并有燕地,而平州之守未,卢龙巡属悉皆残敝,幽州城外戎骑充斥,于是增列屯戍,芦台、瓦桥,皆为重镇。论者谓中国之不振,无俟石晋割燕、云,契丹入大梁之日,而其兆已成于同光、天成之世矣。宋宣和中,金人灭契丹,宋欲得燕、云及平、滦地,金人曰: “平、滦吾欲作边镇,不可得也。”既而斡离不遂自平州入寇,燕山不守,盖靖康之祸亦自平州启之矣。胡氏曰: “石晋割卢龙一道及雁门以北诸州与契丹,议者皆以为此自撤藩篱之始,不知弃雁门以北诸州犹有关隘可守,汉建安丧乱,弃陉北之地不害为魏、晋之强,若割蓟、顺诸州,则地险全失矣。然卢龙之险,惟在营、平二州间,自刘守光僭窃,周德威攻取,契丹乘间,遂失营、平。同光以后契丹南犯,直抵涿、易,皆自平州而西也。”黄氏曰: “失营州,渝关之险犹可恃; 失平州,则幽州以东无复藩篱之限矣。” 幽州外围防线的檀妫营平州都处在燕山附近,属半农半牧地区。在此北部为游牧区,即饶乐和松漠两羁糜都督府,分别管辖奚和契丹。

契丹自唐末崛起后,不断的推行南下政策,到石敬瑭割让幽云的几十年里,采取不断的蚕食策略,已经成为中原的头等大患。唐末五代初期,河东政权尚管辖振武军、天德军等河套地区城戍,幽州政权尚领有营平二州。依靠各处关隘戍守,尚可勉力维持。进入五代后,原有的唐朝军城因年久失修已经不断废弃,事实上已经门户大开。916年,契丹攻陷振武军,振武军被迫退保朔州。920年,契丹攻下天德军。之后双方焦点就转向幽州区域的营平一带。李存勖灭刘仁恭父子后,占有卢龙镇,不过因其忙于与后梁争霸,加上幽州卢龙节帅周德威出于稳固幽州考虑,对幽州旧将有名望者常常杀之。同时“恃勇不修边备,遂失榆关之险。契丹每刍牧于营、平之间”,给契丹以可乘之机。关于营州,唐朝宰相张九龄称“渔阳平卢,东北重镇,匈奴断臂山戎扼喉,节镇之要,莫不在此”。而平州“西接蓟门,东达渝关,负山阻海,四塞险固”“失营州,渝关之险犹可恃,失平州,则幽州以东,无复藩篱之限矣”。923年,契丹攻陷营州,辽西失陷,中原政权尚能退守平州榆关一线防御。同年不久平州也沦陷。926后唐收复平州,不过928再度沦陷,此后再未收回。后唐时代因为河套和营平的失陷,被迫在北部幽州一带为防御契丹,采取了多种措施。每当后唐自涿州(今河北涿县)运粮至幽州,契丹常沿沟设伏截粮草而去。后唐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于沿沟筑城保护粮运。长兴三年(932),赵德钧又城东北百余里修三河县城(今河北三河东),以通幽州至蓟州(今河北蓟县)的运路。九月,三河城修竣,边境之民多赖此三城保护。还奏发河北数镇丁夫,开王马口至游口,以通水运凡二百里。又于阎沟筑垒,以戍兵守之,因名良乡县,以备钞寇。又于幽州东筑三河城,北接蓟州,颇为形胜之要,部民由是稍得樵牧。此外又在易州奇峰岭北的黑儿口,修置砦栅,还修复武州故城,以备契丹。同时以骑兵作为机动部队巡察边境,如有战事随时增援。上述措施加强了幽州与蓟州的防御,契丹多次进攻均被击败,证明是有效的。不过后唐时期为抗击契丹的入侵,已经与以往不同,形成了以易州—涿州—沧州北部一线为抗击契丹前线,以瓦桥关和芦台军为防御重点,以河北腹地藩镇尤其是成德、魏博二镇为后盾支援的新的军事防御体系。因此从后唐对契丹的军事防御体系可看出,后唐主要依靠河北藩镇抗击契丹。后唐初期,渝关失守,营、平二州失陷后,契丹以营、平二州为基地,侵扰幽州南部诸州及易定地区,幽州已经无力阻止契丹南下。

幽云十六州的割让,让后唐原有的经营割据更进一步的被破坏。东部方向,因为营平的失陷,已经极为艰难,是最难抵御的一路。北部如上所言,重点是以幽州为核心,在其周围打造各种城池,赖以保护。但重点已经放在了易定沧一线。西北的方向,新儒武妫四州威塞军辖区因地处山后,尚有险可守,但失去原有北部大量缓冲区后,也比较困难。而河东道方向上,根本是北京太原府,而太原的门户则是代州的雁门关。而失去河套振武军、天德军辖区后,云应朔寰蔚这五个代北州郡事实上充当了缓冲区的角色。五州若在,则可为雁门关以及忻代二州及太原府提供充足的缓冲时间。五州沦失陷后,虽然河东方向尚有雁门关天险可为依靠,但雁门关由二线变为了一线前沿阵地,雁门关有动,则太原府必紧张。同时,河东道五州割让也让契丹辽国获得幽州西部的重要屏障,得以保障幽州西侧的安全。

由上而言,中原的“失险”是一个步步退缩的过程,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是这一过程的阶段性终结。就石敬瑭割幽云十六州而言,主要影响在北部防线。东部防线因后唐时营、平为契丹所取,早已不守,幽、蓟、顺等州实际上已成为契丹势力范围。而北部防线则自云、应、寰、朔诸州割弃后始遭破坏。

而除了战略防御上的被破坏,营平的失陷及幽云的割让还有其他方面的重要影响。这一地区地处农牧结合地带,是中原政权的主要产马和市马区域。唐帝国自河陇西域失陷后,马匹来源主要依靠三地。一是灵州为核心的西北区域,二是河东道的代北区域,三就是幽州的山北和营平地区。山北营平地区和河东代北区域都被割让后,中原政权的马匹来源遭到了惨重打击,单靠灵州一地杯水车薪,而且灵州一带还经常遭遇党项等部族和割据银夏五州的党项拓跋政权的骚扰。另外,该地因为是农牧结合地带,有大量的游牧部落,加上唐中后期河西西域和北方诸胡大量侨居在幽云营平区域,使得该地民风尚武彪悍,而本地汉民也普遍习武,是军队兵员尤其是骑兵的主要来源地。营平失陷与幽云割让后,军队的兵员来源也大受影响,尤其是骑兵来源。此外,五代中,唐晋汉三代都是起家河东代北的沙陀之后,幽云的割让使得许多河东代北功臣的老家被割让,这让他们的内心遭受到了极大的耻辱,使得这些人对石敬瑭政权产生极大的不满,无形之中给石敬瑭政权埋下了更大的不稳定性和内乱之源。

综上所述,营平失陷和幽云十六州对中原政权在战略防御、马匹来源、兵力来源、功臣内心造成了严重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绝难消除。而幽云营平失陷后,中原王朝在与契丹辽国作战中,基本上都是胜少败多,这也使得中原政权从内心产生了对北方游牧政权的恐惧症。虽然这一切不能全部归咎于营平幽云的失陷,但是却又无不与此有着某种程度上的联系。

尾声:契丹灭晋及周宋对幽云争夺的失败

石敬瑭依靠契丹辽国五万骑兵的支援,南下坐稳了皇帝的位子。他在任七年内对契丹是谨小慎微的伺候,加上他与耶律德光有特殊关系,故而尚可以维持。但是内部藩镇重臣对石敬瑭割让幽云等诸多举措是非常不满的,只是引而不发而已。石敬瑭死后,侄子石重贵即位。石重贵对石敬瑭割让称臣是极为不满的,故而即位之后就改弦更张,奉行对契丹的强硬政策。而耶律德光对石重贵的不敬也大为不满,加上其早有南下中原为帝的打算,也谋划着进一步的南下,实现其更大的梦想。

后晋开运元年(944年)正月,契丹前锋赵延寿、赵延昭引五万骑入寇,兵分数路陷贝州、入雁门,长驱直入。石重贵在众将的簇拥下亲征。这时他可能感到大祸临头,就遣人致书耶律德光,求修旧好。耶律德光正志得意满,岂愿中途罢兵。石重贵求和遭到拒绝,只好迎战。在这一年与第二年的抗击契丹的战争中,尽管他指挥无能、用人不当、号令不灵,但赖中原军民的英勇战斗,契丹两次大规模的进攻都被挫败了。但是第二年,契丹耶律德光再次南征,石重贵也亲征,再次打败契丹。947年,契丹第三次南下,后晋重臣杜重威降契丹,这样后晋的主力就丧失了。石重贵被迫投降,全家被俘虏到契丹,后晋灭亡。

耶律德光灭后晋在中原称帝,但其所部四处劫掠,称为“打草谷”。契丹兵大杀大掠,开封、洛阳附近数百里间,成为白地,又以犒军为名,严令后晋官括钱,不论任何人,都得献出钱帛,所得财物,并不分给契丹兵,而且准备运回契丹国内。契丹在中原不得人心,广大百姓也群起反抗,大部多至数万人,小部不下千百人,攻破州县城,杀死契丹任命的官吏。澶州起义军首领王琼,攻入州城,围击契丹将领耶律郎五;东方起义军攻破宋、亳、密三州。而原后晋河东节度使、太原尹兼北京留守刘知远见中原人心尚可收拾,在晋阳称帝,起兵南下,得到诸镇和后晋旧将的起兵响应,最后顺利进入洛阳和东京,建立后汉。而耶律德光也在回军途中病死。不过耶律德光南下,进一步破坏了中原的防御体系,继幽云之后,易州也被残破进而占领。

后汉存在的时间只有三年,三年后,后汉的枢密使、天雄军节度使、邺都留守郭威黄袍加身建立后周。郭威去世后,柴荣即位,即后周世宗。柴荣继承郭威的改革政策并继续深化,任内实力得到了明显的回升。高平之战挫败北汉的进攻,向西收复了被后蜀占领秦阶成凤四州,向南经过两年多的苦战获得淮南江北十四州之地。在西、南两方有了明显的改善后,柴荣亲自领兵北征,志在收复幽云。显德六年(959年)四月,柴荣亲率诸军北伐辽国,取道沧州(今属河北)北上,率步骑数万直入辽境。至宁州,辽宁州刺史王洪以城降。之后,领兵水陆俱下,至益津关(位于今河北霸州境内),守将终廷晖举城投降。至瓦桥关(今河北雄县城西南),守将姚内斌以城降;辽莫州(今河北任丘北)刺史刘楚信举州投降。五月,瀛州(今河北河间)刺史高彦晖以本城归顺。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攻克易州(今河北易县),擒获辽易州刺史李在钦。同月,以瓦桥关设置雄州、益津关设置霸州。先锋都指挥使张藏英在瓦桥关北破辽骑兵数百人,攻下固安县。这次出师,仅四十二天,兵不血刃,连收三关三州,共十七县。五月丙午日,柴荣大会诸将,准备乘胜夺取幽州(今北京市),诸将均认为不可,柴荣不听。夜间,柴荣突患疾病,只得自雄州回师。

柴荣去世后,柴宗训即位,但不久赵匡胤黄袍加身,建立北宋。赵匡胤在位十六年,奉行先南后北的统一方略,故而对契丹方向,以维持防御为主,不采取进攻。不过赵匡胤加强中央集权,训练禁军,积储财富,也是在位收复幽云做准备。赵光义即位后,随着南方逐渐的稳定,同时也因为其得位不正,故而希望建立比哥哥更大的功业,对外在开始阶段采取了积极的政策。即位第三年亲政北汉,于太平兴国四年(979)亲征并灭掉割据河东二十八年之久的北汉。灭掉北汉后,赵光义仓促决定调头东向进攻幽云,一度收复易州和涿州。赵光义下令围攻燕京,宋军与辽人在高粱河畔展开激战。赵光义亲临战场,结果受伤中箭,乘驴车仓惶撤离,北伐失败。

赵光义进攻幽云的失败,主要是太过于仓促,但是他并未灰心。之后的数年内,不断的积累实力谋求再举。雍熙二年(986),赵光义调集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北伐幽云。西路以潘美、杨业率军出太原雁门关,主攻河东道北部云应朔寰,中路以米信为帅,出定州主攻蔚州,东路是主力,以曹彬为帅,出雄州霸州,主攻方向是幽州。开始阶段,各路宋军连战皆捷,但是辽军也迅速反应过来,调集大批援军南下,切断了宋军主力曹彬的粮道,击败了曹彬的主力。然后回师打击其他两路宋军,因为曹彬主力已破,其余各路宋军不得不撤退,撤退中,也损失了不少兵马,名将杨业战死。

此战是宋太宗赵光义精心谋划储备多年而发动的,最后失败使得宋军精锐损失惨重,同时也使得宋朝对辽国策得以改变。此战的失败使宋朝失去了攻取幽云最好的机会,之后被迫转取战略防御。宋太宗时代,虽然随后宋辽接着又进行了几次战争。宋太宗及群臣从战争的现实中逐步改变了对辽策略,被迫从战略进攻完全转为战略防御,并采取了若干较为有效的防御措施。但是整体形势上,辽国仍然占据优势。

宋太宗去世后,宋真宗即位。景德元年(1004),辽国萧太后与辽圣宗,亲率大军南下深入宋境。有的大臣主张避敌南逃,宋真宗也想南逃,因宰相寇准的力劝,才至澶州督战。宋军坚守辽军背后的城镇,又在澶州(河南濮阳)城下以八牛弩射杀辽将萧挞凛。辽由于自身原因,很早就通过降辽旧将王继忠与北宋朝廷暗通关节。宋真宗也赞同议和,派曹利用前往辽营谈判,于十二月间(1005年1月)与辽订立和约:辽宋约为兄弟之国,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宋辽以白沟河为边界。因澶州(河南濮阳)在宋朝亦称澶渊郡,故史称“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的签订,是宋辽双方实力均衡下的结果。此后百余年间双方再无大的战事,但是这也意味着北宋被迫起码是暂时放弃了对幽云的收复。不过宋辽双方的边界虽然大体按照割让幽云后的划分,但局部方向还是有变动的。幽云十六州中的南部瀛、莫州在柴荣收复后,一直在周宋手中。但是未被割让的易州则屡有反复,北宋时代又被丢失,划入辽国境内。河东五州大体按照原有划分,但宋辽澶渊之盟后的多次划界中,代州雁门关一带仍有少许土地被划入辽国。简单说,宋辽划界上,北宋是吃亏的。

北宋末年,女真崛起于东北,契丹走向了衰落。女真崛起后建立了金国,通过海上之盟与宋朝达成同盟,约定共同灭辽。宋朝答应灭辽后将岁币转给金国,而金国答应灭辽后归还幽云给北宋。但是在宋金联合灭辽战争中,宋军是兵败如山倒,一触即溃,让金国看到了北宋的虚弱,便打算毁约。最后虽然交换了部分幽云州郡,但多已经是洗劫后的空城,而且还索取了不少财富。不久后又大举南下灭亡北宋。幽云自称为辽国土地后接着又成为金国之地。也从此结束了中原政权与契丹对幽云地区一百多年的争夺。而汉人为主的军队再一次进入幽云地区和汉族中原王朝再次入主幽云已经是明太祖洪武三年(1370)了,此时距离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已经过去了长达四百三十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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