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文化的创新与探索
城市是有文化的，文化是城市持续发展的灵魂。在城市高速发展、经济增长方式转变、产业去产能去库存的升级换代中，挖掘城市文化，发挥城市文化在提升城市大众生活品质及城市经济发展中的巨大作用，已成为城市再造的一个重要课题和核心任务，也是城市文化发挥作用的最佳时机。
城市文化往往也被人们称为“都市文化”，它是城市市民在长期的生活劳动过程中创造积累的，并具有城市特征的文化样式，可以说是城市市民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以及生活习俗的总和。城市文化通过衣食住行、语言方言和休闲方式等方面表现于外。
城市文化具有聚合性、辐射性、开放性、包容性及其习俗化等特征。城市文化的聚合性源于人口的集聚和人们行为的影响，人类行为的互相影响必然使得文化具有辐射和开放性。随着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不断完善，城市不断吸引外来人口的进入，尤其是超大、特大型城市，包容着由人口流动所带来的多元文化。
例如上海这个城市，开埠以来逐渐形成的海派文化，是介于西方文明与东方传统文明之间、社会精英阶层文化与底层百姓通俗文化之间的现代城市市民社会的独特文化。海派文化的多元化、创新性、时尚化及动态化，具体表现在美术、文学、电影、娱乐业、建筑、语言等方面。如刘海粟的海上艺术情愫，上海早期月份牌，以茅盾、鲁迅、郭沫若、周扬、田汉为代表的左翼文学在上海起源。
上海也是中国电影的发源地，1913 年中国第一部故事片《难夫难妻》在上海上映，在社会中引起极大的反响。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一批中国最早的电影公司在上海落户，同时出现了民国影星胡蝶、徐来、阮玲玉、陈燕燕、王人美、袁美云、叶秋心、黎明晖、上官云珠、张织云等。在娱乐业领域，大光明电影院、大世界和百乐门舞厅等建筑相应建立，石库门建筑和一大批欧式建筑，成为上海建筑的一大亮点。
全球城市化进程带来了文化传承等问题。据联合国人居署《2016 世界城市状况报告》，在排名前600 位的城市中，人口占全球五分之一，制造的国内生产总值占全球的60%。2020 年2 月第十届世界城市论坛在阿布扎比举行，论坛的主题是“机遇之城:联结通向可持续城市化与可持续发展的文化与创新”。
《2030 可持续发展议程》及《新城市议程》都将文化创新放在了城市化相关讨论的前沿。不同区域、不同民族所持有的传统知识及技术体系、艺术表现、信仰、价值、习俗习惯、道德观以及人们的行为方式，都可成为促进城市可持续化发展的巨大动力。因而，文化是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支柱。
虽然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的城市化发展起步较晚，但目前也已处在高速发展时期。据国家统计局调查数据显示，2019 年中国城镇常住人口为84843 万人，占全国总人口比重为60.60%，中国城镇化率首次突破60% 大关，城镇化处在高速发展过程中。
近些年，在我国一线和二线城市大兴土木的过程中，有相当数量的历史建筑被推倒，换上了看似前卫大气的新建筑，这些可阅读的建筑被摧毁，建筑中所含的文化也随之消失殆尽。这些工程在城市迈向现代化的同时，使城市少了一份文化的留存。城市的记忆被抹去，城市的灵魂无处安放，以至于后辈们不清楚前辈们的故事和城市曾经发生的沿革。
如今，城市规划面临着现代化城市建设，如何保留已经存留不多的文化标记，已经成为城市文化的传承问题。一些欧美国家也曾面临过像中国今天面临的问题和选择，但在城市升级改造中，这些国家并未丧失城市发展的方向，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城市的历史文化标记。
不论是从上海石库门到北京四合院，还是从兵马俑到都江堰，无不闪烁着中国历史文化的光辉。但是，随着城市的发展，许多城市通过改造，面临“千城一面”的尴尬境地，渐渐失去了城市特质，文化脉络断层，城市失去记忆。
文化是一个城市的生命和灵魂，更是城市的实力和形象的表现，文化又与经济构成了城市发展的两个重要内容。文化对经济的支撑作用主要表现在产业文化化和文化产业化。当一个特定的文化注入到产业中，则文化赋能产业，使产业增加了核心竞争力，文化赋予经济发展以更强的竞争力，因为文化表现为区域的特性，所以这种竞争力是无法模仿的。
而文化产业化，在城市产业转型、经济增长方式转变、城市产业趋空心化的关键时刻，打破了原有产业的旧有格局，促使人们充分挖掘文化资源形成独特产业，不仅保护了区域文化，又能创造新的就业岗位，为城市经济增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闻名遐迩的上海新天地，既保留了一片石库门建筑群，又创新了一种商业模式，可谓一举两得。上海新天地由南里和北里组成。北里主要以石库门建筑为主，集合了世界各地的餐厅、咖啡馆、酒吧和精品商店等，充分展现了新天地“老瓶装新酒”的国际化特色。南里则以现代化建筑为主，集购物、娱乐、休闲中心为一体，是时尚前卫青年一族的休闲娱乐场所。南里与北里的石库门建筑群交相辉映，形成东西方文化融合、历史与现代对话的整体风格。新天地最大的创意就是把时尚的酒吧、餐厅开在石库门老房子里。
当时上海就新天地项目有过一场文化争论，一部分专家提出石库门要“延年益寿”，改造后继续让原住民居住；另一部分专家支持开发商的改造方案，即“返老还童”方案，意在改变居住功能为商业功能。上海新天地的成功转型得益于开发商“返老还童”方案，既保留了石库门建筑，又给人们在追寻历史轨迹中提供了一个好去处，还把石库门历史建筑转化成经济资源造福地方。
文化之争开启了对上海城市再改造的认知：第一，文化是城市发展中的重要因素之一，尊重文化，就是尊重城市的遗产和过去。城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一个城市发展的逻辑展开，缺一不可，也不可断开；第二，城市历史文化是一种经济资源，不可替代也不可再生，珍惜城市的历史文化，使城市发展多了一个经济资源。因而，保留历史文化、助力现代城市的文化发展，让城市重新闪耀光辉，需要坚持保护和创新并重。
一个城市人文资源极其丰富，这完全得益于人类几百年在城市生产活动和生活行为中留下的痕迹，构成了城市独特的人文资源。从全国来看，北京故宫、颐和园、明十三陵、万里长城、西安兵马俑、南京中山陵、承德避暑山庄、乐山大佛、苏州园林等，无不诉说着过往历史的辉煌。
从上海来说，上海早期工业留存的大量老厂房、老仓库、老建筑等，还有地方沪语方言等，也都成为城市文化的根基。而普通大众在生产生活过程中所形成的民俗文化，因水土的多样性表现极其丰富，构成了城市文化的重要部分。一座城市尤如一个人，是有灵魂、有个性的，不仅表现于外在的形象，更表现于内在的气质，而这种气质，往往是因为民俗文化的不同形成的，且被固定于城市遗传密码中，代代相传，形成了文化脉络。
现代城市，如果没有公共文化服务是不可想象的，没有文化创意产业的兴起和发展，说明经济发展尚未达到文化创意产业产生的条件和要求。改革开放后，中国城市的高速发展，一线和二线城市的发展已经基本满足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条件和环境。所以说，城市的公共文化服务和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是城市文化创新的两大重要组成部分，是城市文化全面发展的两个必要构成，缺一不可。
一座城市，如果公共文化服务发展不充分或不均衡，比如文化设施落后、服务内容和形式简单等，都会阻碍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并从而影响城市文化的创新程度。2005 年，上海启动了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使上海的公共文化服务从“无”到“有”，从“有”转向“优”，在公共文化建设领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一座城市，如果其经济发展足够满足文化创意产业兴起的条件，则表明其公共文化服务水平也达到了比较好的水平。文化创意产业的兴起和发展，通过对城市文化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形成有规模的产业，促进城市转型。自1999 年，上海第一个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创意仓库”落在四行仓库起，就预示着上海的文化创意产业发展迈开了第一步，上海建筑文化的保留和挖掘将被复苏。
四行仓库建于1931 年，1937年10 月26 日至11 月1 日曾在四行仓库发生过保卫战。随着电影《八佰》的公映，这场战役再度感动了民众，它所带来的并不仅仅是绝望与希望相缠绕所呈现出的一种震撼，更是民族的耻辱与自豪相交杂的心灵撞击。如今，四行仓库成为上海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文创旅游的网红打卡地，是上海老建筑传递城市文化底蕴，焕发时代新活力的又一成功范例。
城市文化的创新，首先是观念的树立，然后是政策的制定，这样才能真正落实文化的传承和创新。文化创新一方面表现在公共文化的服务和打造，由政府出台政策加以保障。如《上海市公共文化服务保障与促进条例》已于2021 年1 月1 日起施行。这是上海文化领域的一件大事，也是上海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加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对于提高国民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经济社会全面协调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文化创新另一方面是通过文化创意产业的打造而得到实践。
发端于上世纪末英国伦敦的文化创意产业，得益于1997 年布莱尔政府的政策扶持，使英国伦敦成为全世界最具创意创新的城市之一，为英国伦敦产业升级做出巨大贡献。自此，人们逐渐认识到城市留存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的重要性。
上海是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排头兵”，与北京、深圳、香港等地，成为中国文化创意产业较为发达的城市，其中，政府政策的扶持功不可没。比如上海每年的文化创意产业专项扶持资金，为轻资产、规模小的文创企业缓解了燃眉之急。2017 年，上海市政府出台了《关于加快上海文化创意产业创新发展的若干意见》，简称“文创50 条”，50 条政策措施聚焦影视、演艺、动漫游戏、网络文化、创意设计、出版、艺术品、文化装备等产业板块，为文创产业的发展提供支撑保障。
城市是有内核的。城市要想形成独特的品格和特色，必须在城市文化传承中不断创新，以体现城市精神的时代性和脉络性。经过四十几年的改革开放，人们逐渐认识到既保留又创新，是彰显城市特色、延续历史文脉的最佳实践，也因而渐渐成为人们践行的城市发展理念。尊重和传承城市历史文化，只有做好文化的传承才能为城市建设把握好根基，留住传统，前行中不忘历史。城市文化要想永葆活力，不应仅仅停留在积极保护上，而是要在此基础上整体创造，实现文化创新。
创新城市文化是激发城市活力，使城市发展产生更大的动力。城市现代化发展的脚步必须在继承上前行，不能因为保护而有所停滞，更不能以隔断历史文化脉络或埋没历史文化为代价。城市文化既需要传承，也需要创新，传承与创新并举，只有在传承中创新，在创新中传承，城市文化才会有效转化为经济资源，发挥独特的魅力，城市故事才能更好地讲下去。
作者：张迺英 同济大学教授，同济大学浙江学院经济与管理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