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视角』王玉梅：从井陉文化现象谈文化发展的生命力
作家介绍：
王玉梅：女，秦皇岛市昌黎人。《碣石风》杂志编辑部主任。发表小说若干篇。
从井陉文化现象谈文化发展的生命力
作者：王玉梅
2016年2月23至26日，笔者有幸参加了河北省井陉县第23届民间艺术节，观看了春节庙会和民间艺术展演。虽然只是短暂的几天参观学习，可井陉县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民风淳朴的井陉人民所表现出来的对于民俗文化的深入骨髓的虔诚信仰，给我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印象，并引发了我对区域文化的深深思索。
井陉县位于河北省西陲，太行山东麓，东部和东南部与鹿泉市、元氏县、赞皇县毗连，西部、西南部与山西省盂县、平定、昔阳三县接壤，北部同平山县为邻。特殊的地理位置，使井陉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山区地带，也逐渐成了一个以农业为基础，钙镁、陶瓷、化工、建材、旅游、林牧等各业竞相发展的经济发展区。山这个字的内涵，一向对经济和文化的发展有着极其复杂的意义和影响，一方面，它以其自身的阻止和抵御态度面对着社会的发展，另一方面，它又以信仰般的虔诚保持着对其自身文化的固守和传承。这样复杂影响的结果，势必会导致其形成一种不同于平原和沿海地带的经济发展模式与格局，从而形成一种相对来说特点鲜明、精神纯度较高的特殊文化现象。
一、民俗文化成为群众精神信仰的一部分
如今，打着弘扬民俗文化旗帜的各类民俗文化活动数不胜数，一时间，民俗文化好似成为众多文化工作者的手中之宝，成为文化工作不可或缺的议题。但实际上，看起来丰富多彩、种类繁多的民俗文化活动，有绝大部分只是被当做一项应景的政治任务，仅仅停留于形式的外壳，远远游离于当地人民的精神世界和意识形态之外。这种单纯的物质形势的外壳，不但无法影响和洗礼当地人民的精神世界，甚至引起他们内心深处强烈的反感，进而对享受文化深入文化这一精神生活闻而生倦。这种游离于群众精神世界之外的形式主义文化活动，实乃对文化这一高贵词语的极大亵渎，也以一种无形的城墙，抵挡了群众和文化的相知相容。就拿各地举办的各类民俗文化庙会来说吧，很多地方的庙会选址于城市一段繁华街道，活动时期，召集些卖吃、卖玩的小商小贩沿街排列，大同小异，年年如此。待人去街空，场景清冷，给人留不下任何深刻的印象。而那些身处乡村的绝大多数群众，即使有心观赏庙会，却因距离无法如愿，甚至对庙会无从听说。民俗，民俗，民间的风俗，没有了民，哪来的民俗，没有了广大群众的参与，又何谈民俗文化庙会的开展？
相比之下，井陉县的民俗文化庙会却真正的名副其实。
一是庙会涉及区域广，庙会形式多。从正月十六到正月二十，井陉县的民俗文化庙会在农村的各个乡镇相继展开，遍及全县各个方向，涉及众多乡镇村庄。各地的庙会以虔诚的祭祀为引线，以巡游、演出、展览为主要形式，以表达膜拜、向往美好、展示和谐为主题，风格各异，特点鲜明，让人印象深刻。笔者在正月十七下午参观的是孙庄的庙会，特色是展示浇凌山。浇凌山是把可移动的树木枝桠烤热，然后交上加色的冷水，户外冷冻，形成颜色缤纷的树木冰凌花，用以摆放在当日庙会的现场，表达虔诚膜拜、热烈祈福和美好向往。正月十七下午参观的是核桃园大会。庙会当日，全村依照各个类别分成数队，沿街巡游，展演，最后汇聚一处，进行节目汇演。正月十八上午参观的是秀林镇的南张村面塑庙会。庙会现场是一所学校的大院，院内摆放桌子，桌子上放着各家各户做的面塑，并标注着面塑制作者的姓名。面塑形状多样，风格不一，涉及花卉、食物、水果、动物、脸谱等，但凡能想到的事物，这里必有展示。展示面塑的同时，村里也集结成不同的队伍，沿着规定路线，巡游，展演，鸣炮，到了庙会所在地，列出不同的队形，走出不同的队列，配合鸣炮，表达祭祀、膜拜。正月十九下午参观的是距离井陉县城两三里地的罗庄村，庙会特色是打铁火。打铁火是一项古老的民间绝技，起源于北宋，盛于明清，至今已有千年历史。打铁火时铁水温度达到1600-1700度，夜空之下，铁花飞溅，绚丽无比，恰似繁花盛开，金光流窜，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打铁火的表演者要有丰富的经验，充足的体力，要控制好动作的方向和力度，才能让观众享受到一个又一个天花璀璨的视觉盛宴。我们观看时，两个同时的表演者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互比表演技艺，合着观众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真真是把个节日气氛闹到了极致。
二是群众参与面广，庙会真正办成了群众自己的庙会。检验任何一项文化活动的成功与否，关键是看这种文化活动是否深入民心，是否渗透到群众的思想深处，群众的身心在参与的过程中是否得到了真正的愉悦与舒展，是否有绝大多数的群众享受到了这种文化权益和福利。如今，以演绎为主要形式的文化活动，让大多数群众成为了旁观者。
一定要鼓励绝大部分群众走上舞台，成为节目的主演。群众文化活动不同于各类重大活动的纪念演出，没有华丽的舞台和璀璨的聚光灯，一条村里的土路，一个不大的村民文化活动中心，应该成为每个群众陶冶身心、娱乐自我的舞台。抛弃年龄、容貌和身材，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是平等的，都有权利追求和享受纯粹的精神生活，都有权利在属于自己的节日里释放自己的快乐。
在这方面，井陉县是我见到的群众文化活动参与度最高的一个县区。因此，这里的文化活动，是真正属于群众自己的文化活动，是实至名归的民俗文化活动。先是庙会的现场人山人海，老的牵着少的，年壮的抱着年幼的，拄着拐杖倚着墙的，演出队伍游行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到大街观看。其次是参加列队表演人员涉及范围之广。无论身材胖瘦，相貌美丑，下至几岁小儿，上至耄耋老人，但凡能走会动，都会着彩衣，上浓妆，满面笑容，神采奕奕地合乐而舞，合声而跳。也许呈现在你眼前的，不是优美的舞蹈，不是整齐的队形，甚至有些动作是笨拙可笑的，有些主题是滑稽怪诞的，可是，呈现给你心中的精神世界却一定是完整的，纯粹的，是有着深入骨髓一样的深度和宗教信仰一样的虔诚的。由此我想，要真正传播渗透一种文化，就需要抛弃光鲜的外表，剥去浮躁的外衣，让它那闪光的内核显现出来，以便点亮更多迷离的眼神、对接更多盲从的心灵。 我还想，很多时候，我们在艰难地寻找着文化的精神支点时，文化也一直在苦苦地寻找着我们，用一颗纯净而真诚地心在邀约着我们，只是有时候，我们浑浊的目光和世俗的内心，抵挡住了它那剔透的亮度，从而造成了一次又一次遗憾的错过。不要站在欲望的广场上追寻文化的身影，也不要凭借文化的圣衣修饰自己生锈的灵魂。
文化工作者，需要深度思考，多几份胸怀与大气，多几分宽容与冷静，才能获得自身的神清气爽，才能以自身的神清气爽铺垫群众文化工作的深入开展。
因为井陉县的民俗庙会真正办成了群众自己的庙会，群众乐在其中，深受其益，也就自然会最大限度地为承办庙会出力。在参观正月十七微水村焰火时，井陉县文广新局的领导告诉我们，承办此次焰火庙会的大部分资金，都是群众自己解决。这从另一个角度表明了井陉县民俗文化活动的深得民心和实至名归。能够将民俗活动办到这个程度，我想，在全国各地人的眼里都是个奇迹吧。然而，这个奇迹的出现并非偶然，也许答案就藏在大山深处那一张张朴实的脸庞上、那一颗颗纯净的内心里。
二、文化传承意识强烈，成为显著的地域文化符号
区域文化的最大特色之一就是文化的符号化，鲜明独特的文化符号是区域文化生动而鲜活的生命和灵魂，也是区域文化得以呈现和传播的主要内容和载体。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井陉县以绵延的山区为臂膀，以紧邻省会石家庄所带来的文化意识为保障，保护和固守了很多具有重要历史意义和价值的文化遗存，传承和发扬了很多地域特色鲜明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使井陉县深厚的文化底蕴得以真实佐证和淋漓呈现，也为此县探索以文化旅游为主的区域经济绿色发展模式奠定了深厚的物质基础和环境基础。
1、物质文化遗存
井陉以地形而得名。其名著，一则曰“天下险塞”，再则曰“兵家必争”。井陉又被称为天下九塞之第六塞，太行八陉之第五陉。历史上著名的韩信背水列阵攻克赵国之战，刘光才抗击八国联军，抗击日寇的百团大战，就发生在井陉县一带。
井陉县现存的重要物质文化遗存有：仰韶文化遗址、龙山、先商遗址、蔓葭城、苍岩山福庆寺、公主祠、秦皇古驿道、于家石头村等。
学习期间，笔者有幸跟随井陉县文广新局的工作人员参观了秦皇古驿道和于家村、小龙窝村等中国传统村落。其中的秦皇古道是连接京、冀、晋、陕、川的交通要道，史称“冀晋通衢”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世界文化遗产协调官员亨利.克利尔考察这里后说，“这里的古道比罗马古道至少早100年”，深及尺余的历历车辙显示出当年这里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保存完好的清驿铺为研究中国古代邮驿史提供了重要物证。著名的韩信以少胜多的背水之战、抗击八国联军的庚子之战均发生在这里。到秦皇古驿道可观古驿道叹古今巨变，临古战场感兵法玄机。于家石头村和小龙窝村，则向我们展示了一场保存完好的古石盛宴。游走其中，仿佛时光穿梭，一条条保存完好的石子路，一间间弥散着历史韵味的楼宇屋舍，总让我在驻足观赏的瞬间产生恍若隔世的迷离，走入与走出，从路程上也许只有几步，可是在因感官所触及的精神世界里，却好似隔了几朝几代的距离。冥冥之中，必须感谢这座连绵不断的太行山脉，是它，让井陉，真正地成为了井陉，成为了一个让人看一眼就终生难忘的特色小城。
2、非物质文化遗产
丰厚的文化底蕴加之有关人员对非物质文化的强烈敏感和意识，使井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呈现出遍地开花的喜人形式。目前，井陉县共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4个,它们分别是井陉拉花、井陉晋剧、桃林坪花脸社火和南张井老虎火；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32个，包括韩信背水一战的传说、南平望拉花、庄子头丝弦、南良都斗火龙、微水武术、梁家鹦垴拳、南张村面塑、绵河水磨、窦王醋酿造技艺、南张井干礤墙技艺等等；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多达52个，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最多的一个县。
众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井陉这个典型的山区县城镀上了一层异常神秘的色彩，也为这里开展丰富多彩的群众文化活动提供了重要的精神载体。在笔者所亲历的井陉县第23届民俗文化庙会中，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踪迹处处可循。它们种类繁多，涉及到人们衣食住行信仰宗教礼仪等各个领域，以传统手工技艺、杂技与竞技、民间美术、民间舞蹈、民间音乐、民间文学、民俗、传统医药、传统戏剧等众多形式让人耳目一新。其中，传统手工技艺包括南张井老虎火、绵河水磨、南张井干礤墙技艺、于家石头建筑技艺、窦王醋酿造技艺、井陉窑传统烧制技艺、高家坡枣酒酿造工艺、井陉坷累制作技艺等；杂技与竞技包括南良都斗火龙、微水武术、梁家鹦垴拳等；民间美术包括南张村面塑、井陉泥塑等；民间舞蹈包括井陉拉花、南平望拉花、庄旺拉花、北平望梅花洛、蔡庄龟驮碑、翟水滋二鬼抱跌、冶西牛斗虎、东关渔家乐、小作丑秧歌、赵东岭竹马、微水霸王鞭等；民间音乐包括韩信锣架鼓、聂氏唢呐吹奏技艺、冶里赵氏鼓乐等；民俗包括南峪牟尼寺庙会、井陉板桥求雨、长岗金灯节、双龙观道教文化、大里岩相公崖庙会、赵庄岭火神庙会、井陉孙庄浇凌山、威州古庙祭典等等。笔者所亲历的民俗文化庙会中包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有：井陉拉花、南张村面塑、南张井干礤墙技艺、于家石头建筑技艺、罗庄打铁火、核桃园打树花、井陉孙庄浇凌山等。
这里的文化工作者具有强烈的申遗意识。在参观中国历史古村落小龙窝村时，井陉县文体局工作人员指着一座石墙告诉我们，这种砌墙技术已经列入了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它叫做“干礤石墙”，意思是在用石块砌墙完全不用泥浆，其中礤音“擦”，是“插垒”的意思，实际上当地方言念为“干插石墙”。它普遍应用于山区，以南张井村为多。之后，我又观看了几处典型的干礤石墙，发现有的墙体由整齐光洁的长方形石块垒成，中间没有泥浆，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也就一毫米。我们在观看与聆听的同时，不住地惊叹井陉人非遗意识的强烈，没想到一种老式的砌墙技艺也可以作为一种非遗项目。听同行的老师讲，在我的家乡昌黎，民间也有这种砌墙技术，可是，谁会意识到有一天，这种生活当中处处可见的民间技艺能够和光鲜的地秧歌、民歌、吹歌并列在一起成为非遗项目呢。看来一名称职的文化工作者，确实需要一双勤劳脚、两只顺风耳、一对千里眼啊。广开门路、打开思路，让新的思维成为激情血液的流淌动力，让异域文明不断冲击、置换固有思想。
我不是一名非遗工作人员，但是，我见到与我同行的非遗工作人员，每时每刻都在笔记本上认真的记录、总结，她那长久思索的表情，与这座民风淳朴、地域特色鲜明的井陉小城一起，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这次井陉之行的一次闪亮记忆。近年来，该县在重点非遗项目的打造提升方面做了很多开创性努力，取得的效果也非常明显。昌黎县的很多群众文化、民俗文化活动、民间操作工艺等也有可圈可点之处。比如笔者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辛集镇一个村的干豆腐制作技艺超群，制成品薄而味纯，名声享誉县内外；我们民间尚存在许多庙会，正月初六的朱各庄锗黎洞庙会、三月三会君坨庙会、四月份田上庄及小滩庙会、六月期间的荒佃庄、大营、刘台庄、槐里庄等庙会，虽然许多现代意味冲散了一些民俗味道，但还是可以抓住其典型的民俗地域特色，有许多可追溯的历史渊源。同时，在我们民间，也流传着很多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民间技艺，这些遗留在乡野民间的非遗遗珠，需要广大文化工作者洞开思路，睁开慧眼，迈出双腿，才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后代眼里既亲切又熟悉的文化珍品。
寻求文化的真正生命力，必须目光向下，努力真诚地去与每一颗心灵对接。抛弃内心的浮躁、舍弃外在的浮夸，踏踏实实地去做，诚心诚意地去做，让每一个群众，都成为披着彩衣的台上舞者；让每一个文化工作者，都收获到因为思考、努力和付出所带来的灵魂深处的快乐。
世间的每一次行走，都会留下痕迹。仅以此文，纪念2016年2月23至26日那次难忘的井陉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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