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解词︱老谱,写酒,打秋荒
老谱
颍淮读音:láo pǔ
简明释义:老家老屋的一应事项。
小二姐割豆子,一谱归一谱。颍淮乡间,人们在调解邻里纠纷的时候,总少不了这句话。
这里,“一谱归一谱”,其实就是今天常说的“一码归一码”。其中的“谱”,源于农人收割庄稼,大都是割了一小抱——一个人能不怎么费劲就能抱得住,或者能够抱得起来——这一小抱放下后,再割另一小抱。一小抱,农民习惯上称之为“一谱子”。“谱子”之间,互不粘连,泾渭分明,才便于从田里运回家。
当颍淮人说“老谱”的时候,其意思又向前进一步延伸了:它指的是老家、老屋,以及与其有关的一应事项,而且常常出现在“看(守)老谱”的语境中。
通常,儿女们都拖家带口出了门,只剩下老爷子、老太太在家守着。他们的任务,就是“看老谱”。其实就是看着老屋——房屋就不住人,没有人气,经不起风吹雨打。还连带照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包括家具、电器之类。这些东西,不经常开关,不打扫,免不了损毁的。于出门在外的人而言,这些,都是看得见的“老谱”。
但颍淮人的意识中,更对另一类看不见的“老谱”,念念不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情往来。亲戚邻居中有了事,他家有人出头露面,或者帮个忙,或者随份礼。如果家中没有“看老谱”的人,亲戚的亲情,邻居的情分,也就无法维系了;那飘荡在外的游子,会有一种断了线的风筝的感觉。“老谱”那里有人守着,看着,他不论走到天涯海角,心里都会踏实。
作为管仲和鲍叔牙的乡党,颍淮人对管鲍之交的情义,捻熟于心。朴朴实实的“老谱”,就是他们重情重义的见证。
写酒
方言读音:xié jiú
简明释义:斟酒。
很多地方的方言,人人都会说,意思也都懂。但真写起来,却颇多纠结,很难在字典中找到相应的汉字。比如这个“写酒”,就是。
颍淮人家自古好客。家里来了客人,一顿丰盛的酒菜,是少不了的。酒桌上,一般都由晚辈,为客人“写酒”——其实就是倒酒。文雅一点说,就是斟酒。但颍淮地面上,用的最多的,是“写酒”。这其中,都有哪些讲究呢?
我曾引用古代典籍对颍淮地方的描述说,民俗醇厚,惟务农桑,士习诗书,尚礼仪。由此推断,粗俗先于或者重于礼文。但也不尽然。尽管这里长期惟务农桑,但也崇文、尚礼。所谓士习诗书、尚礼仪,也该是人们的精神追求。比如把斟酒说成“写酒”,就是颍淮人崇文、尚礼的一个见证。
晚辈给客人“写酒”。一个“写”字,道尽主人家的小心;一个“写”的动作,写满对客人的看重与尊敬。其中所蕴含的,不仅是一种客气,也是一种自谦,更是向文质彬彬靠近的生活态度。跟“斟酒”相比较,少了的是“文绉绉”,多了的是淳朴的感情。
我在十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常常让我给客人“写酒”。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声声“写酒”,分明就是乡间最朴实的待客之道了。
又。偶然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写酒》。刊于2014年9月16日的《信阳日报》。署名沈靖。该文对“写酒”的来历,做了一番考证。我原文照录其中的一段,云:
原来这个词是那么有文化。这个词,分开来,就这个“写”字来讲,有写字,写房子等。但是,这些词都是后来引申义,只有“写酒”、“写水”才是这个词的原意。有资料显示,“写”这个字最早出自《周礼·稻人》里。有这么一句:“以浍写水。”在《左转·昭公四年》这本书里是这样记载的:“牛弗进,则置虚命彻。”意思是“写器令空”。在《礼记·曲礼上》有“御食于君,君赐余,器之溉者不写,其余皆写”,大意是“写者,传已器中,乃食之也。”
打秋荒
方言读音:dá qiǔ huang
简明释义:别样的打秋风。
旧时颍淮一带有个词,叫“打秋荒”。它从“打秋风”衍化而来,该是确定无疑的。
打秋风,意谓“因人丰富而抽索之”,即假借名义,向人索取财物或赠与的社会现象。古往今来“打秋风”,名目不一,方式繁多。其出处说法不一。有人说是从“吃蹭饭”这个词的地方口音演化而来,有说源自江浙或广东一带,没有定论。至少明清时期,它就在小说、戏曲中频现,汤显祖、罗贯中、吴敬梓等,都曾涉笔成趣地用过它。
而颍淮一带的“打秋荒”,却另有一番意趣。
皖北颍上县东十八里铺集市上,有一户姓杨的剃头匠。他家人老几辈,就在方圆几里地给人理发。笔者小时候,庄子上的人剃头的活计,都是他们父子在做。那时候的老杨和小杨,挑着剃头挑子,一个木制的盆架,一个脸盆,剃头刀,挡刀布。树荫下,社场边,就可以摆开阵势。
老杨和小杨,一般一个多月,或者两个月来一次。来了走了,走了来了,但不收钱。报酬呢,得等到半年,或者一年,他来一次“打秋荒”。到谁家,给点粮食就行,多少无论。多的给一瓢,少的给一捧。真正困难的,不给,也过去了,并不强求的。后来,老杨故去,小杨也成了老杨,就在集市上开了个剃头铺,无需“打秋荒”了。
不仅剃头“打秋荒”,颍淮一带摆渡的也“打秋荒”。一般一年一回,摆渡人带着孩子,到十里八乡,挨家挨户收点粮食之类,也不强求多少。但据说,摆渡人“打秋荒”,范围要远一些,能远到几十里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