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民】上门女婿老王

作者\王华民

老王是我们村上人,并且和我在同一个村民小组,但我始终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现在比不得过去大集体时候,男女劳力的名字每天都会出现在工分牌上。生产队还经常召开群大会,届时逐人点名。出不了几天,连四五岁的孩子,都能知道这位是张三,那位是李四。如今你种你的责任田,我务我的葡萄园,各人痒痒各人挠,十年八辈子同组人都没有机会聚集在一块,即使是五年一届的换届选举,也是几名工作人员抱着流动票箱,挨门挨户地跑票。所以老王虽然在我们这儿生活三十多年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号。

老王一口河南腔,是半路地里招赘给我们组上倩娃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倩娃的前夫在建筑队干活,因工伤不幸夭亡。把三十岁出头的倩娃,无情地抛弃在独木桥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倩娃正当英年,风华犹茂,不可能独守空房。但她的儿子刚刚六个月,女儿只有四岁,那个时候计划生育风声正紧,儿子刚过百天,就被动员做了绝育手术。要想再生个一男半女,必须耐心地等到下一辈子了。所以,说的对象倒不少,好多人一看这廊场,都不敢把一双脚伸进这潭深水里。谁愿意出力下苦一辈子,养活人家娘们几个,自己却没有儿女渣渣。老了以后,孩子知恩图报还则罢了,如果坏了良心,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老王是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倩娃家的,没有大摆宴筵,只是在街道饭店招呼了倩娃她父母哥嫂。第二天就和倩娃一道下地干活了。逢到人倩娃介绍以后,老王热情地上前散烟。人们注意到老王中等个儿,白净面皮,慈眉善目,和颜悦色,一双浑厚有力的大手,两条修长健硕的美腿。

没过几天,倩娃下地很少骑自行车了,而是让老王用摩托车带着。那是一辆崭新的宗申牌摩托车,大伙儿一致认为是老王买的,作为进倩娃门的礼品。倩娃坐在老王身后,脖颈上闪耀着金灿灿的项链,脸上重新展现出久违了的笑容。邻里乡党们都为倩娃再一次找到满意的伴侣而高兴。

老王习惯起早,总是第一个走进田间。干起活儿来埋头弯腰,目不斜视,喊他几声都不闻不问。锄地时倩娃占四行,老王占七行,还一直在倩娃的前头。割麦时老王一个人足足抵倩娃两个。倩娃劝他歇口气,老王坐下不到三分钟,就又急急忙忙地干起来了。自老王进门后,倩娃家的庄稼地里,一根草也找不到,脚踏上去疏松而细软。禾苗茁壮油绿,产量年年刷新。几亩责任田根本不够他干,还承包了十多亩机动地。把庄稼做得像一枝花儿一样。

老王心眼活泛,接受新事物快,在我们组里,他是第一个作务果树的。先后栽植过苹果,酥梨,冬枣,葡萄等,并且面积都不小。倩娃让他忙时雇几个人,他总是都不答应。理由是自己能顾过来,不需要花那笔钱。他在果园里搭了庵子,十天半月都不回家睡,抽不开身时让倩娃给他把饭送到地里。庵子里有技术资料,他边学习,边实践,无师自通,成为行家里手。除作务好自己的果园外,有时还给村民甚至外村人作技术指导。

老王来后的第五个年头上,就把倩娃一直居住的三件单面厦子拆了,改建成东风带挂(前面三间七米进深的平房,紧挨着的是三间八米进深的拱房)。铝合金门窗,宽敞而且明亮。

在渭清路和通村路的交叉口东北角,有倩娃四亩责任田。老王觉得这块地位置好,起先在路边盖了一点简易房,后来征得土管部门同意,把简易房改建成三间平房。从此以后,一家人就搬到公路边去住。一则干农活儿方便,不需跑路,二则可以充分利用这块风水宝地,发家致富。老王在那里开了小卖部,经营烟酒食品,办了修车坊,给来往的摩托自行车补胎,同时开展寄存业务。还用三轮车,接送从路口下车,去路东路西七八里路远近的顾客。

也许有人认为老王爱钱不要命,这其实是冤枉老王了。谁要说他屁股上敦了一扫帚把—百眼开,我不和他抬杠,但说老王爱钱不要命,我就要替他打抱不平了。老王广开赚钱的门路,但他还有情有义,该挣的钱挣,不该挣的钱分文不取。他给本组人寄车补胎,从来都不要钱。车主过意不去,硬把钱塞给他,他顶多收取一点成本费。记得我大姐三周年的时候,我让老王用三轮车拉纸扎活儿,来往三十多里地,耽误了他大半天的时间。事后我付给他三十元钱,他说啥都不接。理由是给我帮忙呢,帮忙就不能收钱。谁家给儿子结婚,他总记得随上一份礼。村里老了人,出殡的时候老王必到无疑,从来都没有缺席过。到场后拣最脏最重的活儿干,在酬宾的宴席上却很少看到老王的人,也可能他又忙着用三轮车接送顾客去了。

老王把两个孩子的学习抓得很紧。孩子念初中的时候。老王经常远接近送。孩子需要什么,只要是用在学习方面的,老王有求必应,要五块就会给十块。女儿师范毕业后,在一个幼儿园工作。儿子在西安外语学院读了四年大学,后来在城里一个中学带英语课。女儿的嫁妆惹眼,出嫁时风风光光。儿子买单元房,老王交清了十二万元的首付。儿子多次接老王和他母亲去城里边住,老王说自己干惯了,一闲下来身上那儿都不舒服。勉强去了,住不到两天又回来了。

老王正给葡萄套袋时,突然感到头有些晕。倩娃赶紧挂通了儿子和女儿的手机,两个孩子第一时间就把老王送进了市医院。诊断为脑溢血,抢救得及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回来休息了两个月,那一天倩娃跑去赶集,老王一个觉得无聊,偷偷地溜进葡萄地里,沿低上高,忙个不停。倩娃回来见门锁着,估计老王又去干活儿了。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往葡萄地里跑,一边不叠声地喊:“老王!老王!”找见人的时候,老王三折子窝在地上,不知道啥时停止了呼吸。

老王的后事办得十分隆重,购置了二寸五厚的松木寿材,请了十二口乐人,摆了三十二桌宴席。儿子捶胸顿足,呼天呛地。女儿珠泪滂沱,哭得天昏地暗。村里各家各户都有人来了,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作者简介:王华民,1948年2月生于华阴,1959年迁入临渭区(原渭南县)蔺店镇。退休公务员。曾在有关刊物,平台上发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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