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海战之136：北海苦战

一场没有战机没有潜艇参与的“纯”海战中，处于绝对劣势的美军舰队虽然遭受重创，却仍然逼退了日军。但侥幸的背后，是美军官兵的全力以赴。

有意思的是，这场海战持续近4小时，双方巨炮对轰之下各舰重伤轻伤，却都没有折损沉没。更有意思的是，对攻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地处北极冰海，可双方阵亡人数加起来居然只有21人。

不很致命，但非常激烈的一场海战。

不知不觉码了4000字，有点长。

日军在1942年中发动中途岛海战时分兵第五舰队攻击阿留申群岛，目的之一是转移美军注意力，目的之二，根据当时第五舰队第一驱逐舰队队长大森仙太郎战后供述，是占两个岛，以防美军从阿留申群岛反攻日本。

岛是占了两个，但之后就得送饭，于是双方在这里都损失了几艘潜艇、驱逐舰，前面第42.1节跟第123节都有提及。

到了1943年，美国这部战争机器基本过了磨合期，工厂转产扩张、兵员招募培训都已步入正轨。接下来，美国人想的当然就是收复领土，百多年来都没人敢侵略，现在居然让日本人占了自己的地，不能忍。

不过，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干，收复国土之前，先要把日本帝国在那两小岛上的驻军饿个半死。然后，再登陆手撕鬼子就很容易了。

于是美国人加紧了对阿留申群岛的巡逻

而日本人却心存侥幸。

2月19日凌晨时分，3100吨的运输舰赤金丸号（ Akagane Maru）往阿图岛送饭时，被重巡洋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CA-35）及其率领的驱逐舰DD-606、DD-609发现。没有任何军舰护航，这运输舰成了给美军练手的靶船，140名船员无人生还。

插一句就是美军的鱼雷这时还是很烂，打中也没爆，赤金丸是被大小舰炮生生打沉的。

然后，日本人走了另一个极端：

3月22日，浅香丸、崎户丸、三兴丸等三艘运输舰运从本土出发向阿图岛运送士兵、粮食、机场器材及野战医院设备的时候，用的是两重两轻共四艘巡洋舰，另加四艘驱逐舰护航。

重巡是摩耶与那智，轻巡是多摩与阿武隈，驱逐舰是若叶、初霜及雷、电。基本上，这是整个日军第五舰队的兵力。一般来说，一、二十艘船的运输队，也不一定有这么多军舰护航。

日舰队指挥者是第五舰队司令，中将细宣戊子郎，坐舰为13000吨的那智号重巡洋舰。

美国人破解了密码，但却不了解日军的护航实力，于是派出了一重一轻两艘巡洋舰外加四艘驱逐舰前往拦截。

这样的配置属于正常，因为日军占的就那两小岛，送饭的运输队再大也就三两艘而已，跟大西洋上往苏联送饭的北海船队完全两回事。

美军重巡洋舰是9000吨的盐湖城号（CA-25），这舰在瓜岛与衣笠号对攻时锅炉被打坏之后，回夏威夷修了四个月，这时复出刚到阿留申群岛的荷兰港。

盐湖城号以下，是7000吨的里士满号轻巡洋舰（CL-9），以及DD-492、353、354、606等四艘驱逐舰。

美军总指挥是少将麦克莫里斯（Charles McMorris），坐舰里士满号。

巡洋舰的数量对比，美军只有日军的一半，火炮数量也是如此。而且，日舰吨位更大速度更高：美舰速度在33~35节，而日舰速度是35~36节。

但美军不知道日军实力，以为自己很厉害。

27日早上，时间0600。天上万里晴空，海面水平如镜，是极北海面少有的好天气。美军各舰以10公里间隔的距离，走Z形航线向正北偏东方向索敌。

0730，科曼多尔群岛南部160公里处，里士满号雷达发现东部出现两目标，航向正东，目标速度不快只有13节/24公里/小时。

0740，美舰队转向正东偏北同时收缩编队，呈战斗状态接近日舰。与此同时，日军瞭望员也发现了美舰。

0755，日舰转向正北偏西，美舰相应转向正北。这时，两舰队基本是平行状态，距离大约30公里。

0811，目视证实敌舰不过是两驱逐舰跟两运输船。麦克莫里斯当然高兴，想着就算不是打靶，凭自己这实力干掉护航舰队应该也很轻松。

但美国人没高兴太久。

0820，遥远的海平面上，两点钟方向上渐渐冒出四支高耸的桅杆。十多分钟后，美军确认那是两重两轻四艘日军巡洋舰，距离35公里。

麦克莫里斯当然就很不高兴了，盘算着该怎么办？转身就逃的话，速度不够会被日军逐个消灭；正面迎战的话，估计更糟，应该是被日军一举消灭。他的选择，是远距离攻击运输舰，将日军打乱后再高速逃跑。

但日军没给他机会，迅速接近美舰。此时，美舰呈南北一队纵列，前后各两艘驱逐舰，中间是里士满号在前盐湖城号在后。

0840，18公里外那智号的8寸主炮首先开火，攻击目标为里士满号。日舰射术相当了得，第1次齐射打的太近，但第2、3次攻击就打成一前一后的骑射，正常而言，第4次齐射击中里士满号是大概率事件。

0841，里士满号开火，美军射术也不差，也是第2、3次射击打出骑射。

但这时候，美军的运气来了：一名日军水手无意中切换了发电机的蒸汽来源，造成一发电机停摆，而那发电机供的是主炮电力。那智号主炮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等了好几分钟。

0842，盐湖城号加入战团，开火攻击那智。而里士满号被打出骑射后，麦克莫里斯觉得保命要紧，指示美舰左转向西，毕竟自己船小炮小，那智号是8寸的主炮。于是里士满号也没击中那智。

盐湖城号打的更准，第2次攻击就打出骑射，然后一发炮弹击中那智号舰桥一角，一发击中桅杆。美军其余的驱逐舰也加入战团攻击那智，但距离也比较远，在15公里左右，没打中。

0845，那智号主炮还是不能用，于是射出8枚鱼雷攻向美舰，但全部射失。这里，美军又走了狗屎运：一枚鱼雷定深过大，从里士满号下面穿过去了。

0850，里士满号连续得手三弹，不过都没给那智号造成大的伤害，其中一枚打进了鱼雷舱也没有殉爆发生。这时候，那智的电力恢复，主炮攻向盐湖城号。

日舰所有火力都攻向盐湖城号，估计是看这舰最大，擒贼先擒王。但盐湖城号运气好，左腾右挪日舰就是打不中。

0910，盐湖城号终于中弹，观察机着火后被水手迅速推入海中。攻击来自摩耶号的8寸主炮。十分钟后，盐湖城号又中一弹，两人阵亡。接下来，这左右腾挪的美舰倒是没被直接击中，但N多的近失弹终于震坏了舵机，航向不时偏右。

1010，盐湖城号再中一弹，虽然是没爆，但炮弹穿过甲板后从锚链舱穿出，舰艏进水后逐渐低沉。麦克莫里斯见状，命令两驱逐舰上前施放烟雾隐蔽这唯一的宝贝。

1103，驱逐舰不断施放烟雾，但日舰也不断地在烟雾空挡中瞄准射击，终于，又有两发炮弹击中盐湖城号。其中一弹击穿油箱之后在另一油箱中爆炸，冲击力之强，全舰都感觉到巨震。盐湖城号进水之后，略有左倾。

但居然无人伤亡，奇迹。

盐湖城号当然不是死呆着只让日舰攻击，机动的同时也不断还击，而且打得非常积极：脱离时只有尾炮能够开火，弹药用光后就使用人力推车，将舰艏炮塔的弹药送往舰尾。8寸穿甲弹的重量是150多公斤，而且这巡洋舰是倾斜同时还在转向躲避，运炮弹不是件容易的事。

800余发穿甲弹打光之后，盐湖城号直接用上了高爆弹。而为了节省高爆弹，这巡洋舰不再打齐射，是一发一发地打。

然后，这一发一发的高爆弹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日舰防空火炮突然对空开火，打那不存在的飞机。原来，高爆弹在海面爆炸时激起出巨大的水花，而且是一个个的，于是日军以为是天上掉的航弹。

1153，再被一枚炮弹击中后，盐湖城号损管忙中出错，误操作阀门将燃油供应切换到了坏油箱。结果极其严重：动力丧失，这巡洋舰不动了。

但这巡洋舰不是随机停下来的。利用最后的惯性，盐湖城号将自己的侧面摆到日舰的方向，准备用人力驱动炮塔，在死前全力一搏。

麦克莫里斯当然也不会束手待毙，指挥里士满号接近盐湖城，准备随时接收这巡洋舰上的人员。同时，他命令驱逐舰Dale（DD-353）继续释放烟雾掩护，其余三艘驱逐舰前出接近日军，施展鱼雷攻击。

前面的交战中，双方都有好几次转向，篇幅起见而且懒得配图就不细说了。这时候，日舰队基本是在美舰西北，呈一列纵队向西南航行。如上图。

MK14鱼雷的最大射程不过是8200米，在这个距离上，日军的8寸炮完全可能将驱逐舰直接击沉。

所以，跟盐湖城号舰长Bertram Rodgers一样，麦克莫里斯这里是铁了心，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冒着日舰的炮火，以Bailey（DD-492）为首的三艘美舰成一列纵队冲向日舰。这一幕，是不是与中途岛恶战时的美军鱼雷机一很像？

1213，盐湖城号抢修完成，速度恢复到22节/41公里/小时。不过这速度只能说是可以动，跟日舰36节的速度没法比。

1225，Bailey号被击中三弹，虽有一弹未爆，但两枚穿甲弹就已经将这1600吨的驱逐舰打的失去动力。不过这驱逐舰运气还是比较好，只有5人阵亡6人重伤。

与此同时，美舰在8000多米的极限距离上射出数枚鱼雷，不过距离太远全数打空。这次日舰也有那么一点运气，一枚攻向阿武隈号的鱼雷早爆了，否则的话，这轻巡洋舰至少也是重伤吧。

战事进行到这里，如果日舰再次进逼，美军已经无路可逃。但是，就在麦克莫里斯准备做最后的火炮对决时，却突然发现日舰一直向西没了踪影。

跑了。

海战就此结束，美军死里逃生

细宣做出撤退的决定，是考虑到三点：持续攻击4小时后，弹药损耗严重，继续攻击的话，炮弹不一定够用；持续高速行驶/转向，油料消耗严重；阿图岛发出错误报告称有美军陆航赶往战场，而自己亲眼看到了“航弹”炸起的水花。

3月31，细宣戊子郎被撤职，转预备役。

美军这边当然就是论功行赏，盐湖城号舰长Bertram Rodgers获授海军十字勋章，驱逐舰Bailey获海军嘉奖。这驱逐舰确实伤的很重，修了大半年直到10月中旬才重新上阵。

这一战，双方缠斗4小时，但美军在两舰被打停的情况下只阵亡7人，有点不可思议；日军方面，那智号被击中数弹不过伤亡也不大，加上其他舰只的伤亡，总计14人。对攻4小时双方弹药几乎耗尽，总共就阵亡21人而已，罕见。

有意思的是，击中盐湖城号的炮弹全部来自摩耶号，那智号一发未中。俺不由得查了一下摩耶号的舰长，是47岁的大佐松本毅，他活到了战争结束。

此战过后，日军只用潜艇而再也没有水面舰艇给阿留申群岛的驻军送饭，之后不得不撤军。美军此战极为艰苦，但之后收复日占岛屿时，比较轻松。

俺觉得麦克莫里斯的战法挺不错：将双方距离保持在15公里以上，火炮准确度因此大幅下降，己方生还几率得以提高。耗尽日军弹药，估计就是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