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核桃树
核桃树,又名胡桃树,属胡桃科植物,中国栽培核桃历史悠久,公元前3世纪张华著的《博物志》一书中,就有“张骞使西域,得还胡桃种”的记载。
核桃树性喜温暖、怕霜冻。生于海拔400-1800米之山坡及丘陵地带喜肥沃湿润的沙质壤土,常见于山区河谷两旁土层深厚的地方。而我的老家庄旺,就是这么一个小山村,有山有水,气候温和。在村子周围的田头、地边、沟坡、隙地、村旁及院内等零星空地,到处都有核桃树的身影。
在我的记忆里,村里最多的就是核桃树。这些树干粗大、树枝参天的核桃树宛如一个个壮实的庄稼汉,守护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下的贫瘠土地上,把细密的阳光筛出斑斑驳驳的影子,一溜风吹过,绿叶翻滚,又像墨绿色的湖水似的泛起了层层涟漪。树干的颜色就像庄稼人的肤色一样,看上去特别健壮,有些老树的皮活像小村里上了岁数的老人的皮肤皱皱巴巴的,摸上去有一种沧桑的感觉。
这些核桃树,不知长了多少年,一棵棵树杆都特别粗壮,有些需要几个孩子合起来才能抱住。他们总是在春日里很迟才慵懒地吐叶,也许是暖阳把经过漫长严冬的核桃树唤醒的,也许是和风把老迈的核桃树推醒的,核桃树不紧不慢地在晚春的充足雨水里复活,先是在虬枝末梢挺出嫩黄的圆叶,仅仅几天的萌动后,就随着涨起来的小溪水把墨绿的面庞呈现在庄稼人面前。核桃长叶的时候,整个小村因为它庞大的绿色而变得丰盈起来。紧接着米黄色的粘滞的核桃树花盛开了,几乎没有让人察觉,很快就在暴晒的阳光下结出了青涩的果实,黄绿的底色上点缀着白色的星星点点的花纹,起初只有桃核那么大,几番雷雨后,核桃果实就一天天膨胀了起来。
这个难熬的夏日里,庄稼人不经意间就发现核桃果实越发饱胀了,空气中甚至能够闻到核桃的果实穿越表皮弥散出的清香。终于炎热的夏天被几场暴雨带远了,一只只沉甸甸的压枝的核桃映入了人们的眼帘。
最先对这个信息作出反应的是孩子们。这个时候,孩子们放了暑假,闲得发慌,饿得发慌,村里的孩子在家里是呆不住的,他们才不怕天热,整日里在村里村外的瞎晃悠。村子里的物质是那么匮乏,作物是那么单调,谁家有棵树什么树,谁家树上的的果子最香甜,孩子们清清楚楚!杏树,是诱人的一个源头,又黄又大的杏招来了嘴馋的孩子,没人时他们就找棍子敲杏,或用石头砸杏,等主人发现的时候就一哄而散;桃子快熟时,红白分明,皮色滑润,看一看就让人馋涎欲滴。引逗得孩子们常跑来眼巴巴地盯树上,从早看到晚上,树上的桃子说不定哪天就突然间飞走了几个。还有枣树、小苹果树……
村里的这些树毕竟不是太多,可核桃树是漫山遍野的,再说这些核桃吃起来要放心得多,也方便的多。小路边、山林里、河滩旁,有孩子足迹的地方就有核桃树。这个时候,核桃长到鸡蛋大小,有的品种熟的较早,核桃树下就聚满了馋嘴的孩子们。那些矮的枝条上的核桃孩子们伸手就够得着,底下的摘完了就上树。这时节,核桃树下一小堆一小堆的,黑绿相间的外皮夹杂着黄白色的硬皮,宛如古代硝烟过后的古战场,一片狼藉。这全是孩子们的“杰作”。大人们看到后也会呵斥几声,但不会真真发脾气,通常自家的孩子往往也在这支队伍中。其实,这个时候的核桃,往往瓤子也并没有成熟,嫩嫩的仍有草酸的味道。心急的孩子往往尝不到真正的成熟的核桃的滋味。这个夏天,村子里的毛孩子们两只手和嘴唇都被青核桃染成了褐棕色,手掌上一层层地褪皮。
白露过后,核桃成熟了,庄稼人就带上妻儿、拿上竹竿、拎上布袋、挎上绳子站在黄土地上开始打核桃。尽管这些核桃始终躲在树叶下,自己的绿和树叶的绿一模一样,粗看不容易发现,细看才发现叶子后面挂满比鸡蛋还大的核桃。但有经验的庄稼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每一个细节,伴随着爬上树打核桃的人用竹竿敲打核桃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一个个成熟的核桃哗啦啦地洒落在这片土地上,宛如疏雨敲窗,带着田园牧歌特有的音乐气质,在小村里轰响,成为经久不散的音乐盛会。树下的人并不急着捡,他们把核桃的果实用石块敲击开,砸开硬壳,里面的肉嫩且好咬,有一种脆而微甜的感觉。他们尽情享受大自然最香甜的馈赠。吃好之后,他们才开始弯下腰快速把散落在周围草丛中的拣出来,扔到树下的空地,然后才把大堆的核桃装进袋子,一袋一袋装满了,扎好了口,再用能绳子捆在背上,壮年男劳力一般能背两三袋,女人们也能背一袋,有些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也能背上半袋,收获的季节,所有的劳力统统上阵了。
核桃收回家里,黑绿色的外皮是剥不下来的,必须堆在一个角落里,上面用厚厚的草捂得严严实实,过上个五六天,掀开捂着的草,掏出几个来看,核桃那黑绿色的外皮已经变成黄绿,用木棒一敲,这层外衣便脱了下来,金黄色的核桃就滚出来了,这时,女人们便会在手上套上个空的方便面袋子,一手拿着木棒,另一手不停地把敲完了推开,把没敲的划过来,“梆梆”敲打着给核桃剥皮,总会有那么些个比较顽固难剥的,就拣出来用手剥,双手会被核桃皮的汁液染得黑黝黝的,一次性很难洗净。大部分人会把剥出来的核桃直接放在太阳下晒着,有些勤快的主妇会用箩筐挑着到河里去,反复搓洗,任由那潺潺的流水把这些核桃表面残留的渣汁冲洗得干干净净,这样的核桃晒干后看起来更加干净、美观。
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交通极不发达的年代,核桃是村里人极其重要的家庭收入。晒干后收回家里,就等着换钱来贴补家用。一棵成年核桃树一般可以打下三四百斤核桃,按当时一斤五、六毛钱算,可以卖二百元左右,而那时普通上班的人一个月才能挣二十多快钱,所以当时农村有句老话叫“养儿不如种核桃树”,听说文化大革命时期,家里有三棵核桃树就被划分为中农,可见棵桃树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所以村里人晒干的核桃大部分都卖了钱。偶尔也会有邻近的阜平人在他们当地的大枣熟了以后用车推着来换核桃。后来,慢慢的就有精明的商贩们在核桃下树的几天就来村子里收核桃,刚下树的青皮核桃直接就被拉走了,生活日益富裕起来的农村人,有的嫌核桃蜕皮太麻烦,就把这些带着绿皮的核桃以很低的价格出售了,这点收入在他们生活中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而在我的记忆里,那干核桃,嚼在嘴里油油的、涩涩的,似乎也不是特别的什么美味。但家人总会在过年的时候在大锅里把核桃烤熟了,把他们和换来的大枣一起放在一个手工编的箩筐里,招待来窜门的乡亲们,村里有句老话叫“核桃就枣儿,香塌脑瓜儿”,在他们的心目中,也许这是最珍贵的美味了吧。因此,孩子们过年的时候兜里面都会被塞满了各家的核桃和大枣。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村子里当年那些能为孩子们带来乐趣,能为村民们增加收入的核桃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他们一个个树身上长了虫子,一枝枝渐渐不治而亡,树上的核桃没到成熟季节便会掉下来,树上仅存的几个也大多是有毛病没法吃的,失去了经济效益和食用价值。不仅是我们村,连附近的好多村子,也都陆续出现了这种状况。我想,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近些年,农民挣钱的路子越来越宽,已经看不上卖核桃的那几个小钱了。外出打工的越来越多,也就自然没有多少人对核桃树进行管理了,任它去自生自灭。我家当初也分到了几棵核桃树,开始的那些年,每年能收不少核桃,到了白露那几天,家人便张罗着回村打核桃,亲戚们都约好某一天一起回到村里,村里的乡亲们也纷纷来帮忙,半天就打完了。打回来的核桃大部分都送人了。作为一种特产,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能分享到这种美食。甚至连过路的人,随便搭讪几句,妈妈也会很热情的送人家一捧核桃。后来,收回来的核桃越来越少,好多生了虫子,核桃仁也黑乎乎的,自己都没法吃,更谈不上送人了。已经有好几年,我们都没回去打过核桃了,核桃树已经慢慢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老祖先当年辛辛苦苦为后人种下的核桃树,在造福了子孙后代多少年之后,就这样被时代无情地淘汰了。正常情况下,如果管理得当,一棵核桃树的寿命应该在五六百年,可是这些正值壮年的核桃树还没有完成他们的使命,就被人们无情地抛弃了。核桃树不行了,村子里也没剩下几个人了,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去摘核桃了。就算核桃树还像当年那样,现在的孩子还有几个会像我们当年那样再去摘核桃呢?
现在,有好多地方已经成规模种植核桃树作为经济林,核桃树还可作道路绿化的防护林;由于其木质坚韧、富有弹性,也是工业中使用的上等材料;核桃壳可以加工成艺术品。这么多的价值,在我的家乡,怎么就没有人去开发呢?
作者介绍:马逢青,1982年10月出生于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庄旺,自幼受父亲影响喜欢文学。2005年毕业于忻州师范学院,之后一直在繁峙二中任语文教师。曾获繁峙县优秀教师、忻州市信息技术与课程整合教学能手等荣誉称号。现为县作协会员。
图文编辑:侯常新